第15章

    定好日子,两人火速收拾好行李,去往南方。

    为了防止过于颠簸,两人坐马车南下,一路都控制着速度;只是这样赶路终究慢了些,赵锦城便先向家里去了封信,说明情况。

    于是几人舟车劳顿之后,还未进村,就看见村口的石碑旁倚着的清瘦的身影。

    “娘!”马车还未停稳,赵锦城直接单手一撑跳下马车,朝妇人奔去。

    “哎哟,小心点,怎得还是如此跳脱。”妇人见到赵锦城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眶,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他的脸,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硬朗了......也瘦了不少......”

    其实赵母也是个美人,只是常年的劳作使得皮肤粗糙些,人也憔悴不少,但从五官上仍能窥见倾城绝代的风姿。

    “娘......”赵锦城拉过赵母的手,转头看向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莫云乐,“你看,这就是我在信中跟您提到的,莫云乐。”

    “啊,我记得的......”从前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身份的贵人,赵母肉眼可见地拘谨起来,双手在布衣上抹了两把想去拉人,又猛地想起来行礼,双手倒腾了好一会儿,行了个笨拙的礼节。

    “阿姑请起。”莫云乐赶忙上前一步扶起赵母,“按礼节,原本应是我要给您敬茶的。”

    “啊,那可是万万不敢啊。”赵母抽回手,觑了莫云乐一眼,试探着问道,“您今日来......”

    要去她家里落座吗?但家里实在过于简陋,要招呼贵客,会不会......

    “放心吧,娘。我都准备好了。”赵锦城神秘一笑,冲着身后相当规模的车队招呼,“出工了!”

    崭新的家具被浩浩荡荡地搬进家里。一大队人忙活了半天,原本用石头和泥土搭造的简陋的房屋焕然一新。

    赵锦城把答应好的工钱结了,留下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娘,这几个就留给您当护院,以后再有人来欺负您,就把他们打出去!”

    赵家村里的乡亲,一半姓赵,一半姓李,大多都是靠租的县里一位姓程的地主的地过活。这位程地主可不是什么好人,强加租金、欺压贫民都是常有的事儿。

    赵锦城幼年丧父,被赵母一人拉扯长大,母子俩无权无势,没少受欺负。原本赵母是个性子厉害的,被人扇一巴掌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要扇回去。

    直到有一次程地主直接把赵锦城绑了去,赵母找了他三天三夜,等找到人时,小孩子已经被饿到有出气没进气了。

    这一下属实把赵母吓着了,不得已处处忍让。忍的日子久了,也把人的性子磨没了。

    赵母终于笑了:“放心,人家都知道你在京城出息了,哪儿还敢再来找我麻烦。”

    “啊,你们坐。”她招呼着莫云乐,“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能吃的。”

    “欸,哪儿能还让您去啊。”赵锦城拿来件衣裳垫在椅子上让莫云乐坐,又扶着赵母落座,“我都准备好了,等我给你们做饭去。”

    赵母还是肉眼可见地不适应,坐在柔软的棉垫上却如坐针毡。

    “阿姑。”莫云乐拉过赵母的手,那是一双黝黑的,粗糙如老树皮般的手。

    “方才我听说有人会欺负您,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这事啊,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赵母低着头。在莫云乐面前,她似乎很少抬头,“锦城他爹在锦城刚出生不久就去了。那时候家里添了张嘴嘛,我也落下不少病,得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他爹哪天听人说中鸣山上有味名药,能卖个大价钱。但那味药长在悬崖边上,他爹脚下一个没留意,就摔下去了,然后我一个人......”

    硬生生被踩断了一身骨头,赵母心里的愤恨和酸楚不可谓不多,但这么些年也缺个能说话的人。猛然间这人一来,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住。

    好在莫云乐也一直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

    “那姓程的老狗就是个扒了皮没人心的混账畜生!”讲到当年程地主绑架那段,赵母没忍住,啐道。

    说完,她又摇摇头,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唉,云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还请原谅我这么冒犯地叫你。我今日同你说这些,并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跟不上你们两个了,往后的日子定然是你们相互扶持,我觉得你会需要知道这些的。”

    “原本你今日来,我应当是要给见面礼的;但我想,这间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到你面前的,只能拿这段故事送给你了。”

    “嗯,很珍贵的故事,多谢阿姑 。”莫云乐笑道。

    “哈哈......”

    等赵锦城累死累活终于做完满满一桌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位相谈甚欢的场景。

    “别谈了,先来吃饭吧。”赵锦城松了口气,“吃完再谈也是来得及的。”

    “哦,对了阿姑,我也给您带了礼物,预计明日便到了。”莫云乐移步到桌边。

    “唉,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惊讶了,实在不必再费心。”

    “不如看看呢,我觉得您应当会喜欢。”

    “对啊对啊,娘。”赵锦城见缝插针道,“您是不知道,云乐想礼物的时候想得焦头烂额的。”

    “平日里顶聪明一个人,没想到让一份礼难住了。”他笑道。

    这倒是半点没说谎。

    当时莫云乐因着这份礼急得满院子打转:“我应当送些什么回去?送玉什么的会不会太鸡肋,而且显得我像是要特意去炫耀似的;但送别的价值太低了,会不会被当做是看不起人?”

    纠结了许久才选了个相对折中的法子。

    想起当时的窘态,莫云乐不禁有些羞赧:“这些不重要,阿姑您等明日便好。”

    “不过阿姑,明日的事可能会涉及到全村的乡亲,不知可否先请他们到村口?”

    “全村的乡亲?你这是要做什么?”赵母飞快看她一眼,惊讶道。

    “放心吧阿姑,只是为了送礼罢了。”

    “是啊是啊。”赵锦城迫不及待先尝尝自己的手艺,“对了娘,吃过饭我要去见老师。”

    “你老师?”赵母欲言又止,“慕先生自你要上京之后再没下过山,村子里谁去都不见。你去看看也好,我待会儿收拾些东西你给带上去。”

    “好。”

    “要是你去的话,慕先生应当是会见的。”赵母嘀咕道,起身去拾掇东西去了。

    很可惜,赵母想错了。赵锦城带着莫云乐站在茅屋前时,同样吃了个闭门羹。

    “老师?老师?”赵锦城轻叩木门,站在门外询问。

    小小的茅屋门窗紧密,没有一丝声音。

    “老师?”

    赵锦城敲门的声音逐渐加大,“您在吗?学生来见您?”

    “奇怪,不应该啊。”他嘟囔道,“难道老师不在?”

    莫云乐环顾四周,叹气道:“应当不是,你看那里。”她伸手指向慕清的花圃,“浇的水还没干呢。”

    赵锦城扭头看去。果不其然,他上京前种下的花又被慕清养死了,现在花圃里种着的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轮新花了。

    这轮花也肉眼可见被折腾得不轻,浇的水都淹到花茎了。

    赵锦城在院子里找到锄头,认命地疏水去。

    直到放完花圃里多的水,茅屋的门仍然紧闭,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境。赵锦城没有办法,只能把带的东西放到门口,拉着莫云乐下山回家。

    确认脚步声消失,慕清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下来,在黑暗中他的脸色愈加深沉。

    “殿下当真不见?”简陋的小木桌对面,传来苍老的声音。

    “不了。”慕清起身推开窗,阳光沿着窗框射进屋内,照亮对面的人,“而且付老,我早说过,不必称我为殿下。”

    付辛沉默地握着手中的杯子。

    “这或许是您最后能见他的机会了。”

    慕清的目光顺着窗外探去,正巧能看到那条行人的小径:“不了,万一我见到他不忍心了,可就不好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他看向对面:“我已等了二十年,这太久了,绝对不能出差错。这一点付太傅您应当清楚,对吧?”

    唉,终究还是来了。付辛放下杯子,行的却是君臣大礼:“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徒弟留在将军府,只是......”

    “臣那徒弟生性不坏,在医术上的悟性甚至要高于臣,还请殿下能留她一命。”

    “放心。”慕清支着下巴,神色淡淡,“只要她够聪明、不瞎掺和,就不会有事。”

    南方的冬天相比之下要温暖不少,没有雪,不结冰,林木长青。

    “哎哟,赵娘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大清早的把我们叫来作甚?”说话的是李婶,以性子直爽著称,是村子里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就是啊,赵娘子!”

    赵母笑着看面前的乡亲吵闹。眼尾的皮肤堆叠:“其实是我儿回来了,还给我带回一儿媳妇哩!”

    “哦哟,那小子如今倒是发达了,回来了也不见他人,这该不是把我们忘了吧!”李婶拉大声音调笑道。

    “哪儿能啊!”赵锦城拎着一大茶壶跑到村口,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这不是给各位备茶去了。”

    莫云乐跟在身后,向众人行礼:“今日其实是小女拜托阿姑叫各位出来的。想着小女初来乍到,便给各位都备了礼......”

    “好标致的小娘子!”李婶上下打量她一圈。

    “是啊是啊......这小子好福气啊!”

    赵母拉拉李婶的袖子:“还是注意些,人家可是京城里大官的闺女。”

    “!!!”赵母的声音不算大,但或许是这个身份太具有威慑性,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方才还在调笑的村民瞬间噤了声,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好在莫云乐已经有了经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跪到一半的李婶:“不必跪,快请起。”

    “这......”李婶偷着瞄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犹豫再三还是慢慢直起身子。

    莫云乐笑着点点头。见状,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陆陆续续直起身子。

    但即便如此,气氛也尴尬许多,就连李婶也不再吭声,其他人更甚,僵硬地站在村口的石碑旁,像站桩似的。

    这时间,赵锦城沏好了茶,赶忙端着茶碗过来活跃气氛。赵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也赶忙加入其中。

    好在没有耽搁多久,又一队人挑着数个箱子来到村头。

    莫云乐跟领队的打过招呼,领队冲着身后一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村子。

    村民里有担忧的,又碍于莫云乐的身份不敢随意动弹,只敢悄悄探出头去瞧。

    只见那群人沿途有见着人家的屋子漏风漏雨的便停下来修补,还给沿途每一户人家都放了农具和粮油,看见有哪家缺了什么用品便立刻补上。

    村民们这才意识到,这便是这位贵人给他们准备的礼。

    一瞬间,他们也忘记了来自身份的差距给他们带来的天然的恐惧,只是激动地围在莫云乐周围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莫云乐干脆站在村口,就着几碗粗茶和村民们攀谈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原也是个健谈的。尤其是李婶,没谈多久把赵锦城幼时的糗事全抖落了个干净。

    赵锦城站在一旁,陪着笑不敢反驳一句。

    银子加足了,活干的又快又好。等傍晚太阳落山,寒意攀上胳膊的时候,全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领队的向莫云乐一示意,带着人走了。

    李婶摸了摸胳膊,也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等村民们散尽,莫云乐又掏出几份地契,向赵母叮嘱道:“阿姑,这几份地契是我单独给您的。”

    “我去村子周围看过,东南角有一处临湖的洼地。这几日我找人将那洼地修整修整,把坑挖出来堆坝,今后就养些鱼种点树,应当能轻松些。而且这地就是您自己的,不需要考虑租金什么的......”

    “这......”赵母推辞道,“这太贵重了,实在是......”

    “收着吧,这地我买都买了,总比荒了强。”

    “啊......那便多谢了......”

    于是赵锦城和莫云乐又在村子里逗留了几天,一直盯着那洼地修好了才启程回京。

    回去的时候村民们都来了,无论怎样都要留他们在村里吃过最后一顿饭才肯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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