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商量到夕阳西下，事情总结来说就是楼雪洲要成立商会来帮赵锦城筹粮。
“商会？”赵锦城从楼雪洲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一盒碧螺春和一套茶具交给小厮，“咳咳……如此大张旗鼓地办？”
“是啊！赵兄出的风头够多了，也不多这一个。”
“呵。”赵锦城笑了，“楼兄，今日这风头是我想出的？”
要说楼雪洲不愧是大商人，顶着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依旧沉稳。
“那真是可惜了，赵兄，今日这风头你是非出不可了。”
“我可以以楼家的名声号召京城中的商户参加商会筹粮，但如此召集到的多半是些想与楼家搭上关系的小门小户。京城中总不止楼家一家，总会有实力同样雄厚的大商贾，这些人搞不好都会成为商会的阻力。”
“而同样，以他们的实力，若能拉他们进会必是一大助力。然而如何拉拢他们又是一大问题，他们自然不会听我的，这不就得你出马了吗？”
“所以说，赵兄，这风头完全是为你自己出的啊！”
楼雪洲脸上的笑愈发春风得意，欠得赵锦城想直接给他一拳。
他们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如今楼雪洲先斩后奏也就罢了，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完全为自己出的？楼雪洲从中获利多少他是半点不提！
但气也没辙，谁让人家提出的条件正正好掐住了自己的命脉。
“行吧，你继续说。”赵锦城点点头，算是默认。
见此，楼雪洲眼中光亮更甚。他身子前倾，甚至翻出自带的纸笔，边说边展示着自己的谋划。
“我们可以以楼家的名义成立商会，商会内部成员可以优先供货并提供一系列价格上的互惠等等有利条件。楼家原本就做的是酒楼生意，要屯粮也能说得过去，到时候如果能聚集一批粮草商……”
老实说，赵锦城对经商的事压根儿一窍不通，楼雪洲也没指望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只是作为合作伙伴履行告知的义务而已。
日影逐渐拉长，桌上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商会一事才终于初步敲定。
“话说回来，你打算如何运输？”赵锦城将写满计划的纸叠起，放进广袖内部缝制的口袋里，“北境军是不可能了……咳咳……你在要去何处找人手？镖局？”
“不，镖局太险了，我自己养了死士。”面对赵锦城诧异的目光，楼雪洲双手举起解释道，“别那么看着我。养死士的多了，我又不是没有钱，养些留着办事不好吗？”
“当然，我可没做什么杀人防火的事。养的那批人这还是第一次用，就用来给你赵小将军办事了。”
“为了稳妥些，趁此机会，我已经把镶月楼的人给换了。”
“而且那些商户只会知道我在大量收购粮草，根本不会知道粮草的去向。这样也算减小风险，而且他日东窗事发，这些商户也好脱身。”
“呼——那倒是可以……咳咳……”
撑上一天还是有些勉强，细看之下赵锦城的脸色又有些发白。
“怎么了，赵兄？”楼雪洲小心打量着赵锦城的脸色。方才自己说得兴起，倒是忘了面前的人身受重伤。
发现对方的伤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楼雪洲叮嘱他记得找大夫休养休养，又找了管家一趟便带着人回去。
毕竟商会一事还是要靠他一手操办，赵锦城能帮上的忙有限。
今日只确定了第一版计划，漏洞还有很多。商会如此大事，需要加急，更需要从长计议。
人一走，赵锦城就瘫倒在椅子上，给闻讯而来的管家吓了一跳，忙派人去请类婉婉。
管家犹豫一瞬，又加上莫云乐的名字。
看管家如此紧张，赵锦城原本想要撑着坐起来。这会儿听到莫云乐的名字，他莫名地想到今早清醒时见到的睡颜，睡觉都睡不安稳，五官都快要拧一块儿去了。
又想起今早听下人说的昨日的事，想象着莫云乐一反往常风风火火的做派，他莫名其妙又瘫了回去。
是的，他现在是病人，他起不来。这样想着，身子骨又软了两分，甚至因为不再绷着那口气，脸色也更加病态了。
是了，他是病人。
所以，他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莫云乐风风火火的样子。
莫云乐在听说赵锦城状态又不好的瞬间正在处理内务。将军府的主人出事本就容易出乱子，还被搁置了一天，如今重新拾起，忙得她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同时工作。
闻言，一股气直冲大脑，冲得脑子里空白一片。她“腾”地站起来，命人把事务安排好交给管家，匆匆忙忙地往前堂赶。
还没赶到前堂，她就先被堆积的箱子和家具绊住了脚。
现在请人清路指定是来不及了，莫云乐只好拎起裙摆，瞅准下脚的地方磕磕绊绊地向前走。
跟在莫云乐身后的翠儿条件反射性地想提醒失礼，回想起昨日的呵斥又噤了声，认命地跟着走。
直到到了地方，莫云乐还没能从突然出现的各式各样的东西上回神，扭头又看见赵锦城比纸还苍白的脸色，呼吸都凝滞了。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叫婉婉过来给你看看。”
“咳咳咳……咳咳咳！”赵锦城刚想说话，喉咙里直泛痒意，忍不住想咳嗽。这一咳就止不住，咳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歇斯底里，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咳咳咳……我没事……咳咳……你不用……担心我……”
这声音更是把莫云乐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儿里。她慌忙给赵锦城顺着背，在确认叫了类婉婉后还是没忍住又派人去催。
待赵锦城终于平复下来，抹掉眼尾泛出的生理性泪水。他才坐直了身子，拉过她的手，指着门口的东西解释道：“楼雪洲那小子送的，谢礼。”
“这么高调！”莫云乐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拉着，盯着门口只诧异了两秒，想起前几日听到的对话，嘟囔道，“算了，高调些……或许更符合有些人的期待呢。”
这下轮到赵锦城诧异了，她竟然这么快想通了？
赵锦城又想了想。也对，她原本就不傻，只是缺乏基础信息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他把放在袖子里的纸拿出来递给莫云乐：“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
“什么东西……”莫云乐接过纸张，大概扫了眼凌乱的字体，“商会？”
“是。”赵锦城挥退左右，把他和楼雪洲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
莫云乐看着那张纸。赵锦城每说一句，她的眉头就紧皱一分。
“凑军粮需要的粮食指定不少，如此大量的粮食，如此大量的支出，很难掩盖啊。而且账本怎么记？来回支出太大做假账都不好做，要追查起来也太容易了。”
莫云乐这边真心实意地提出自己的担忧，抬眼却发现赵锦城在……笑？
是的，赵锦城在笑，笑得不怀好意。
莫云乐尴尬地移开目光：“笑什么……”
“先前听说户部尚书的嫡女端庄贤良、螓首蛾眉，名冠京城。”赵锦城笑着仰头看她，“这话到底谁传的？‘做假账’这三个字说得好自然哦……”
莫云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无奈地看向赵锦城：“传谣言的未必认识我。”
起码不认识真正的我，她在心里补充道。
“而且我也并未真正做过。只是你们这事情……不做点违反律法的事情很难办吧。”说着，她又想起话本子里提到的，“黑市……这种地方真实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不如走一趟黑市？这样查起来也不好查，而且涉及黑市贸易总比插手军务意图谋逆罪过要轻吧？不过都是话本子里的东西，不存在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她有些惋惜：“可惜……平日里没什么能接触到书的地方，我在后院里待久了，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赵锦城也十分上道：“书房的书你都可以看，有什么想看的书差人去买便是！想出门也可以随时出去！”
“至于黑市……我也不清楚，可以问问楼雪洲。对了，你若是有什么看不懂的，也可以去问楼雪洲，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他最在行了。”
“真的？”莫云乐的眼睛登时亮了。这可是她从未享有的待遇啊！
“当然是真的……咳咳咳！”
正所谓乐极生悲，说的便是赵锦城，方才笑得有多欢，此刻咳得就有多厉害，吓得莫云乐也不敢高兴了，生怕他下一秒咳过去。
好在类婉婉及时带着药箱赶到前堂，如同菩萨降临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后，李军医也跟着蹭进房间。
听闻付辛治好了赵锦城，李军医兴冲冲地要找人拜师，结果才知道人趁夜摸黑走了，真可谓“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转而想着拜人徒弟为师也成，又因为不合礼制，李军医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郁闷了一天，直到听闻将军身子出了问题，才想着来看看。
结果谁知正正巧遇上了类婉婉。走？不走？纠结了半天，李军医还是决定进来看看情况，顺便检查一下这小姑娘学艺精不精。
嗯，绝对不是为了偷师。
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