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林小姑娘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心事？”午餐结束，陪着屠兰将林织羽送回宿舍，司悦月对于林织羽的称号已经变了个样。比起先前带着点调侃意味的林小公主，她现在对于这个从垃圾星被捞出来的小姑娘有了不少新印象。

    怎么说呢？虽然人是稍微内向了一点，不过总是不太像垃圾星出身的孩子。你可以在她的举止中发现她对于周围事物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尽管她的举止处处带着好奇，这很符合没见过世面的状态——但林织羽的态度很淡然平静，看不出什么身处优秀者间的自卑。

    她似乎对于自己的出身没有多少感触，而对于林家以及她现在一夕之间获得的地位也没有任何感触，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学生。就算司悦月从她的表情中敏锐地看出来她有一些心事，倒也能感受到心事的来源绝非身份种种。

    “……我会注意一些的。”屠兰听到她的话沉吟片刻，打算到时候旁敲侧击一番问问状况，毕竟照顾她的任务是林家二姐的嘱咐。

    随即她呼出一口气，将发丝捋过耳廓，笑道，“怎么，你现在对她也这么上心？暗里盯着小学妹的人想接近的有不少，看来我还得防范下你？”

    两人并肩往外走，司悦月嘿嘿一笑，踮着脚试图和屠兰勾肩搭背，“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屠姐。走走走，先去看你的机甲比赛，你下午还有课？哦，我今天的学分外快还没挣够呢…不过不如就让我下午再带着小学妹去逛逛学校？”

    “算了吧，她今天上午晨练完好像就很累，你还是悠着点。”

    “唉，好像也是。”

    屠兰走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略回头，什么也没发现。她于是放下心继续与司悦月前往机甲训练场馆。

    直到两人远离，夏思霏才暗戳戳地从阴影中现身。她有点狐疑地扶了扶眼镜，自己的隐匿理应不该被察觉。

    走在’学者’道路上的求知者的双眼善于解析事物，自然也能帮助她寻找各种环境下有利于藏匿的位置。而屠兰…她知道，屠兰的灵感值在入学测试时测出来并不高，不应该察觉到她的存在。

    夏思霏想起她又有些失落，也有些后悔自己早上一时冲动说的气话。她情绪稍有些许不稳定，毕竟使用能力时的冷静理智，在过度消耗后会有轻度后遗症。

    算了，等她比赛结束就去和她道歉——不，她只会虚伪地回一句“我并未放在心上，夏七小姐。”夏思霏这么想着，还是自己先往宿舍楼上走。

    去会会林家的小女儿，顺带问问屠兰最近又想做什么…

    她轻车熟路来到屠兰宿舍门前，抿了抿唇，轻轻敲响了门。

    过了半晌，没有人回应。

    夏思霏有些疑惑，难道是睡着了？她闭上眼睛，摘下眼镜，正准备再次睁开前，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令她忙停下了使用能力的动作。紧接着她在她戴回眼镜恢复视线前，门被滴的一声打开了。

    “…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额…夏学姐？”刚摆好设备拉好窗帘，准备躺回床上睡觉的林织羽按了按因困乏而有些昏沉的脑袋，对着门外戴着眼镜，梳着低马尾而个子小巧的夏学姐发愣。

    对方眼角都有点沁出眼泪，使得两人看起来都像是刚打过哈欠。夏思霏缓和了一下疲劳的眼睛与方才片刻乱颤的心跳，神情有些严肃，“林织羽学妹是吗？哦，我有些事情找你聊聊…可以让先我进去吗？”

    等等、夏思霏！

    林织羽心中一跳，没想到单独和她聊聊的几乎这么快就自己找上了门。看着对方略严肃的神情，林织羽点点头请她进来，将门关上。

    会客厅看起来很普通，正是每个三年级双人宿舍的寻常样子，没有多加什么屠兰个人爱好的布置。采光不错，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制窗帘柔和地照亮了沙发，很适合午睡。

    往外是阳台，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宿舍后面的一小片绿化林区，小公园，再往后是遥远却似乎看起来很近的，图书馆圆形如塔般的穹顶。

    夏思霏在沙发上坐下，背靠着屠兰房间门口的这一边。其实她有点想进去看看，又或者说，未来的某一天她总会想起现在的这个午后，也会偶尔想象如果自己擅自踏入了那间房间，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只是她现在看着有点被她严肃神情唬住的林织羽小学妹，她反客为主似的拉着她也坐下，但却略有点紧张地问道，“小学妹，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额…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学校生活还适应吗？屠兰学姐她对你怎么样？你觉得她怎么样？”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个？还有我们大家真的有这么熟悉吗夏学姐…这难道又是林二姐姐的超级人脉？

    林织羽越发迷惑，看起来夏思霏与屠兰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夹枪带棒，只是这问题问得突然又刻意。

    她只好说，“学校里的同学人都挺好的…屠兰学姐…她，她怎么了吗？夏学姐有什么事想和她说吗？”

    “咳咳，没什么，学校里过的好就好。屠兰她…人挺好的，只是…算了。”夏思霏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咳了两声摆摆手，想到了什么又微蹙起眉，“我的意思是，小学妹，如果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可以来找我帮忙。还有，替我给她带句话吧，我很抱歉早上的事情…等等，小学妹，你这个表情？”

    在听见夏思霏说出“最近有遇到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时，林织羽不自觉微微睁大了眼睛。

    难道夏学姐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浅淡的欣喜微微从心头冒上，两人对视一下，夏思霏也是有些惊讶，随即将其他情绪抛到了脑后，严肃道：“你先和我说说看吧，有些隐患不可以轻视，就在方才我进入你们寝室前，的确有一些不太好的直觉预感。”

    直觉…也许就是高灵感人群的优势吧，林织羽想到。她微斟酌了一下词句，先是道，“夏学姐，原先我也想去找你问问的。今天早上——在机甲训练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你那时也在场吗？请稍等片刻…”夏思霏一顿。她快速闭上眼睛沉入那段记忆，回忆中她在迪诺的机甲上环顾四周时视线快速略过了周围人群各异的面孔。

    这张脸不是，这个也不是…最终她只在记忆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混杂在人群中远离的背影，穿着艺术系校服带着帽子的黑发姑娘，脸微微侧过，完美地避开了她视线的角度。

    那应该就是林学妹，她睁开眼睛，“我看见了，那时你果然在场。嗯，就是早上与迪诺两个人切磋，结果迪诺精神状态不太好，被我甩飞出去打破了防护罩。”

    “寻常情况下防护罩还是很坚韧的，不过迪诺走的途径——你们林家人大多也是这个途径的，精神力在彻底外放的情况下，具备极强的破韧特质。”夏思霏半是回忆半是科普般地跟林织羽讲解道，

    “出于自我保护，迪诺本能地将自己用精神力封闭了起来以免这把双刃剑刺伤自己…然后我就找了个’建筑师’，嗯，能够打开这种封闭空间的神眷者，把迪诺捞了出来。…索性没有其他学生受伤，这件事就这样了。”

    看着对方笃定的神情，林织羽不禁都有些动摇自己是不是真的记忆有点错乱。

    “嗯…好，谢谢夏学姐，我知道了。你还记得我当时在做什么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夏思霏皱皱眉，“你当时正在离开场馆。”

    “嗯。也许是我有些多虑了，夏学姐，只是…”林织羽抿抿唇，“自从来到学校后，我这两天总是困乏，并且记性有点不好，可能…有点健忘？”

    “困乏、记性差吗？”夏思霏沉吟片刻，倒也松了口气。“你不用太过担心，很多新生在入学初期也有这样的症状，实际是精神力负荷的增加导致的。如果实在难受可以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当然，多运动、提高精神力阈值都可以减轻这样的症状。”

    “哦对，还有就是校册，下次再犯困的时候，拿出来握在手心，然后尝试认真阅读就好。”

    性格大条的夏学姐放心道。

    “…好，谢谢夏学姐。下次见面的话，我请学姐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林织羽已经试图讲得很委婉，她的心并未随着对方的话放下，反而某些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至少她想找个人确认，自己在昏睡过去的时间里没有在外头到处乱跑，做一些未知的事情。

    “没问题。加个好友吧，”她拿出终端滴地一刷，“不过屠兰在的时候就算了…唉，你记得把我的话带到，再见，学妹，也谢谢你。”

    林织羽送她到门口，夏思霏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啊，拜拜。”

    她笑着说好。

    当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的回廊，少女面上的笑容迅速淡去。

    织羽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顺手篡改了终端后期的录像；比起计划里她要顶替四年级组学生参赛的时间迟了15分钟，不过还在可控的变数内。

    她太清楚知道林织羽的性格，却也知道那个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校册这种东西对她根本没有用处，织羽的指尖捻起薄薄的册子，随意丢进了空间纽。

    她来到阳台上，隐约窥视的目光已被屏退。少女的模样迅速变换成一位少年，再向后仰倒往楼下一跃——现在她是四年级组的多伦尼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伊桑打一顿，取代伊桑目前所在的名次。

    这样，在明日屠兰的匹配列表里，她这个身份的优先级会处于第一…原先她并不需要冒着这么多风险去做这些，可惜屠兰因为越发糟糕的精神状态，极有可能在和伊桑的对战中失误而错失良机。

    身形修长匀称的少年哼着歌迈入场馆，亚麻色的短发略有些凌乱。他不甚在意地捋了捋头发，周旁的人见到他朝他打招呼道，“唉哟，多伦，你竟然来打比赛了？”

    少年如寻常般谜之自信地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是啊，今天来暴打一下伊桑班长。”

    和他寒暄的朋友：啊？

    多伦尼森的自信他很懂，这位机甲系帕帕尼斯家的小哥热爱阅读一些小说，不愧于他们家族’造梦家’的引导，非常地会脑补。

    脑补到最后，多伦尼森同学虽然在年级中战斗力只能堪堪排到中段，却仍有一种自命不凡的气质。

    今天来挑战日常实战课对练时暴扣他的班长伊桑，他果然是彻底发了疯啊。

    朋友默默为他点蜡，然后顺手在终端上发了条朋友圈感叹一番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