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霁在下坠的那一刻就惊醒了。

    像是刚进入睡梦的那个阶段，突然感觉到脚下踩空的惊醒一样。

    周围的墙皮斑驳脱落，熟悉的床帘已经腐烂的只剩下几根丝线，支撑床帘的不锈钢管也已经从中间弯折下去，被腐蚀的坑坑洼洼。

    身下的铺盖潮湿，周围还有菌类生长的气息。

    道具娃娃依旧裹着她的外套，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是睡着还是醒着也看不出来。

    虞霁从床铺上起来，床板哐哐一顿响，木板屑零零碎碎掉在地上。

    阳台窗子上糊了一层黏腻，缝隙里是一层厚厚的灰尘。

    虞霁抱着道具娃娃从床上下来，周围的环境就像是他们宿舍开了千倍速，加速腐烂。

    “啪嗒。”

    天花板上一滴透明粘液滴在虞霁脚边。

    抬头向上看，那里长了一颗伞那么大的蘑菇。

    蘑菇深褐色表皮的皱褶堆叠在一起，像长满老年斑的老太太的脸。

    虞霁嗯脊柱僵直，喉头开始痉挛，在图出来之前，虞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窗外的天是沙尘暴的颜色，单是看就觉得空气干燥，呼吸起来会有大颗粒剌嗓子。

    浑浊空气里有两棵树，一棵颜色像泡的腐烂黑色枯木的榕树，一颗已经干燥卷叶的桂花树。

    榕树是虞霁他们学校的标志之一，而那一棵桂花树是医学院的。

    耳朵上映射出悬浮屏，这一次却没有提示音。

    【体验者虞霁，污染源编号494745，由您参与设计的十号副本《小吃街的尽头》，玩家通关率90％，好评率100％，现由体验者虞霁录制宣传视频。】

    【请保证宣传视频的精彩度，十号副本《小吃街的尽头》，体验者参与数量以及好评度，涉及到您的设计师等级。】

    【请注意您必须做到以下几点，如有违反，直接判定体验者死亡，注销账号。】

    【1.体验者虞霁，你在坠落的过程中摔碎了身体，身体碎片遗失，被医学院收集，请在半个小时内，找到你的身体。】

    【2.请在半个小时内结束十号副本《小吃街的尽头》。】

    五秒之后，字幕消失，悬浮屏的底色变成黑色。

    倒计时是被用颜料写出来的一样，红色的液体滴随着倒计时的跳动在黑色屏幕上留下道道痕迹。

    虞霁盯着倒计时，脑子飞速运转。

    在这里，她结束《小吃街的尽头》这个副本的条件已经发生变化。

    半个小时内找到身体碎片，这说明隐藏她身体碎片的地点不大，足够她在三十分钟里找完，隐藏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太深，比较容易找到。

    只是第二条，仔细想，其实不过是原有条件的简单说法，结束十号副本，她就必须做到“死亡率在二分之一以下”，“找到门和钥匙”这两个隐藏条件。

    那也就是说，她那一枚遗失的钥匙也在这里。

    伸手摸了摸裹着道具娃娃的外套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是自己的四把钥匙和门。

    目标搞清楚了，虞霁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压制住想要用手里的道具娃娃砸了这个副本的冲动。

    “一个破游戏，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副本环节，真的还没倒闭吗？！”虞霁走到门前，用力拽了拽门把手，拽不动后，又踹了几脚，可是已经腐烂的只剩下一层板的门却纹丝不动，看来她需要搜寻的地方只有这么大的寝室。

    “真的没有人砸副本吗？！”虞霁转身回到寝室，打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柜子门。

    “摔死就摔死吧，”虞霁拉断衣柜的锁，跟着锁一起被拽掉的木片飞出老远，“摔成了身体碎片。”

    裤子里的头发丝样的菌类被她一把薅出扔在地上：“合着我活了二十多年，今天才知道我是个泥塑娃娃。”

    隔板缝隙里有一根手指头，虞霁拽了又拽，手指死死卡在那里。

    虞霁不惯着，直接抽出九环刀砍了下去。

    已经腐朽的木板自然经不住这一砍，连带着柜子下部分的箱体一起从框架上被撕扯下来。。

    只是砍断以后，虞霁才发现卡着手指头的不是隔板。

    而是墙面。

    斑驳脱落的白色墙皮下面是生了霉点的水泥墙壁，就在那里，突兀的生长着一根手指。

    虞霁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不完成任务就会死。

    她伸手触摸那根纤细的手指。

    【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她在宿舍的墙上找到一根手指头，她会怎么做？】

    声音突然想起，虞霁猛地一个激灵，然后高速跳动的心跳还没缓解过来，大脑就先发现不对劲。

    虞霁看向和自己手指接触的那根手指，已经完全被捏扁。

    隔着轻薄冰凉的触感，还能感觉到那跟指头上的指甲在指腹上滑动的感觉。

    【体验者虞霁，找到身体碎片——皮肤×1。】

    虞霁捏着自己的皮肤碎片，墙皮开始大块大块脱落。

    最终显露出墙体里面的样子。

    虞霁捏着自己的皮肤碎片缓缓蹲下，和墙体里被揉成一团的自己对视。

    那双眼睛像是老旧的钨丝灯泡，是昏黄的颜色，瞳孔只有绿豆大小，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藏在她的皮肤碎片之后，控制着她的眼皮一开一和。

    有一只上眼皮和下眼皮粘连，眼皮痉挛几下也没能睁开。

    “你拿了我的东西。”那生物盯着虞霁不动，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发黏，像是喉咙里喉管黏连。

    即使虞霁胆子再大看到这个场景也忍不住浑身发寒。

    眼前墙体里的空间大概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那么大，自己的“皮肤碎片”就被这样团了团塞在那里，只露出一根手指头穿过墙壁。

    虞霁强自镇定，手上用力想把自己的“皮肤碎片”拿出来，拽了拽，“皮肤碎片”像是长在墙体里一样，完全不动。

    “你要拿我的东西吗？”那生物又问。

    虞霁看着那生物的眼睛，谨慎回答：“不是。”

    “皮肤碎片”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那里来的那别人的这一说。

    虞霁回答以后，手里的“皮肤碎片”一送，直接掉在地上。

    虞霁看着空洞的眼睛，还是决定先用裹道具娃娃的外套把它包起来。

    道具娃娃还是个娃娃，光个屁屁也没什么。

    只是当虞霁捡起自己的“皮肤碎片”后，墙体里的生物又让她双腿发软。

    从前不管是鬼屋还是沉浸式剧本杀，道具都是假的，再逼真也不会真到哪里去。

    可是这里……

    虞霁能看到隔着半透明血肉，那生物身体里跳动的心脏。

    墙里的生物不是本身就透明的生物，而是被谁拿走了“皮肤碎片”。

    麻溜站起，眼不见心静，虞霁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悬浮屏上的黑色底色几乎被完全染成红的。

    倒计时8分32秒。

    虞霁在独立卫生间的发黑沐浴露里找到了装在玻璃瓶里的迷你肾脏，

    从瓶子里流出来的沐浴露长着黑色毛发，虞霁不小心粘在手指上还能感觉到蠕动的沐浴露和坚硬的毛发在皮肤上刮过的感觉。

    她快速甩手，看着远处像是有生命一样的沐浴露，虞霁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手指上的刺痛感。

    低头一看，手指上已经出现一层燎泡。

    倒计时5分41秒，已经又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的虞霁再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心脏和最后一把钥匙。

    什么地方都找了，心脏会在那里？

    再找一遍？

    还有哪里能藏？

    看着被自己暴力拆迁式寻找的屋子哪里有什么都一览无遗。

    等等！

    那颗跳动的心脏！

    那个身体半透明的生物，身上没有血管，身体里没有器官，可是却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虞霁再次蹲在那个生物面前，这会儿再也顾不得害怕。

    她伸手过去就想拿那颗心脏。

    那个生物依旧没有任何反抗。

    只是在虞霁伸手过来的时候继续问问题。

    “你是要拿我的东西吗？”

    “不是。”虞霁没办法形容那个生物的触感，指尖传来的除了黏腻还有冰冷。

    “你是跟我玩游戏的吗？”

    “是。”虞霁愣了一下，思量着回答这个问题。

    摸到自己尚在跳动的心脏是什么感觉？

    虞霁这会儿很想和比干交流一下想法。

    【体验者虞霁，获得心脏×1。】

    倒计时3分11秒。

    钥匙还在躲猫猫。

    虞霁蹲在那个生物面前：“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虞霁只能抱着希望问那个生物了。

    十号副本《医学院》，注意事项第五条。

    【你也可以问问题，但被问者不一定回答。】

    还有第六条。

    【NPC可以说谎。】

    那个生物开口了，暖黄色晦暗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虞霁。

    “在这里。”

    虞霁通过它半透明的身体把能看到的都看到了，就差去摘那两个灯泡似的眼睛了。

    倒计时2分03秒，虞霁在再一次寻找无果后，终于下定决心去摘那个生物的眼睛了。

    但是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钥匙到底在哪里？”

    那个生物抬起眼睛：“在这里。”

    虞霁就要说话伸手去摘那个生物的眼睛，那个生物似乎察觉到危险，眼睛稍稍往下。

    虞霁这才发现，这个角度，那个生物的眼睛才是直视自己，从一开始发现这个生物的时候，它跟自己对话，就没有过抬眼睛的动作。

    只有自己问问题的时候，那个生物才会抬起一点眼睛。

    虞霁又问一遍。

    随着那个生物的眼神看过去，赫然就是天花板上那个，皱巴巴的像个老太太一样的菌类。

    从那个生物的角度去看，有半截钥匙漏在外面。

    虞霁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要再继续想老太太的脸。

    凝聚精神，虞霁尝试使用新技能【远程控制】。

    一颗麻辣毛蛋飞上空中，在菌菇有钥匙的地方炸开。

    一瞬间，菌菇的孢子粉和虞霁的麻辣炸蛋的辣椒粉、花椒粉撒了漫天。

    虞霁只能秉着呼吸，注意着钥匙的方向，在钥匙落地后，飞速过去捡起。

    倒计时47秒。

    就在虞霁把最后一枚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不是跟我玩游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