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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就突然下起毛毛细雨来,医院附近没有回小区的公交车,她只能绕过两条马路,路上行人稀少,但也有那么四五个喝醉了酒满处晃的不良青年。

    他们抽着烟,骂着脏话,吹着牛,日天日地。

    司念快速的往人多的地方走,青年吐一口唾沫,眼一眯:“那不是横城中学的校服么,老子最讨厌横城中学的人了,目中无人,高人一等。”

    司念拔腿就跑。

    “嘿,她还跑。”

    “追啊,哈哈哈哈哈,看看那小妞长的漂亮不。”

    还在城里呢,还有人呢,司念安慰自己,可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越发害怕起来。

    突然,一双手揽住她的肩,司念反手就推,那人却轻声说:“别怕。”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个陌生人,却让她奇异的安心下来,头顶的伞遮住了细雨,揽着她肩膀的手没放下来,司念转头,揽着他的男人带着口罩,个头很高,穿着一身深咖色色风衣,称着他身材颀长挺拔,男人握伞的手骨节分明,这让她想起了锦瑜,原来好看的男生都是有共通点的。

    男人一路揽着她把她送到公交车站牌,站牌下还有几个人在等车,当看到一个成年男人揽着一个学生时,众人眼里表情各异,但两人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静静站那等车。

    12路公交车驶来,男人收起伞递给她,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路上小心,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回家。”

    公交车起步,司念拿着伞坐在靠窗位置看着男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这一刻,这个身影与前几年过年时大雪纷飞时在书屋外孤零零的身影渐渐重叠。

    回到家门前,她踌躇的按响了锦瑜的门铃,等了一会,没人应声,李芳和锦瑜都没在家,手机里也没锦瑜的回信。

    进了屋,她把那把雨伞撑开,晾在阳台上,然后给柯南南发微信:南南,你们回来了吗?

    柯南南回的很快:回来了,锦瑜没联系你吗,他弃考了,前两天就走了。

    司念手一抖,心里密密麻麻的担心:为什么弃考?发生什么事了?我给他打电话发微信都没回。

    柯南南:不知道啊,多可惜啊,他这次要是得奖了,保送都是稳稳的。

    司念没心情跟她聊了,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最后她都要放弃时,电话通了,但那边传来的声音让她心瞬间跌落谷底。

    “司念是吧,不好意思啊,我拍戏受了点伤,锦瑜去给我买饭了,你要说什么吗?我帮你转达。”

    是落君的声音。

    司念麻木的挂掉电话,在沙发上呆坐许久,最后把电视打开,放着全英文电影,双目无神的坐了一夜。

    周一开学,柯南南和梁振都在教室,唯独不见锦瑜,梁振欲言又止,司念终是什么也没问。

    安平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说锦瑜请了一周的假,在西安,又说,落君好像在那拍戏来着。

    说完被柯南南一巴掌呼过去,安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巴,怪自己多嘴。

    司念没什么反应的继续整理英语笔记。

    周五是苏敏的生日,司念向老师请了假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六寸的蛋糕,怕蛋糕被公交车颠散,特地叫了出租车。

    苏敏住的是单位宿舍,一室一厅,面积很小,但房租便宜,苏敏带司念来过几次,所以同事们差不多能认得她,她一路有礼貌的鞠躬。

    来到苏敏门前,刚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

    “苏敏,你真是圣母心泛滥。”是个男声,司念猜测应该是苏敏的男朋友。

    “我怎么圣母心泛滥了,高聪你能不能善良点。”

    隐约的,司念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她攥紧手里的蛋糕,手最终没有敲下去。

    “呵,我不善良,就你最善良,你是人家爹啊还是人家妈啊,你又不是法律上的监护人,她马上高中毕业了吧,她那死去的妈没给她留多少钱吧,大学呢,你供啊,你今年都31了,你每月拿着这么点死工资能养活谁,我们现在连房都买不起,你还要去管一个陌生人。”

    “我都安排好人,给你在岭县公安局打好关系了,你转调过去,那儿消费低,工作也轻松,而且,还不用租房,年底我们结了婚,再要个孩子,我爸妈还能帮着我们看着孩子,这样不好吗?”

    屋里静了一会,也有可能是苏敏吵累了,于是妥协:“你让我想想。”

    男人见苏敏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你不就是操心司念吗,司念马上成年了,别的家庭小孩成年了父母也有不管的,何况你还是个外人,况且,司念名声不好,你带着她,也会坏你名声的,你现在对她这么好,没准将来人家压根不记得你呢,她不是还有个爹吗?”

    苏敏烦躁的说:“她亲爹早死了。”

    “她亲爹是谁啊?”

    “被他原配一起杀了,所以你以后别说这种话,念念本来就乖巧,懂事,能不麻烦我就不麻烦我,我跟你回去,但你别那么揣度念念,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苏敏终是妥协了,她爱这个男人,纵有千般不好,对她终究是不错的,何况她年纪也大了,父母催婚,也经不起折腾了。

    门外的司念听了全程,她虽然早就猜到亲生父亲是谁,但被别人亲口承认,她还是接受不了真相,明明,明明自己的母亲不是这样的。

    她把蛋糕放在门口,转头跑了。

    她一口气跑回家,时隔多年再一次进到尘封已久的卧室,她原来想着,封锁得以永恒,睹物思人,如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翻遍所有的抽屉,才在一个记事本上看到那串他曾经以为是他父亲的号码和地址。

    她瘫坐在地上,望着那串号码和地址,小时候总幻想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偷偷的背下地址,想长大以后去看看,后来,看着母亲伤心难过的表情,她也就再也没提了。

    晚上苏敏发来消息:“念念,你今天来我宿舍了?你是不是都听到了,对不起啊,高聪说话口无遮拦的,你别放在心上。”

    司念回道:敏姐,我想去找找我名义上的父亲。

    苏敏:好,敏姐不拦你,你都快成年了,你有知情权,但不管最后结果真相如何,我这有份你生物学父亲儿子当年的笔录,我建议你来看看。这么多年了,我曾询问过心理医生,问要不要带你去看看,医生说,你心里有个结,这得你自己去解开,你这么多年从未提过你母亲,我也就从未说过,怕给你刺激,如今你想去解开这个结,我很高兴,需要敏姐陪你吗?

    司念:不用,谢谢敏姐,我想自己去找。

    苏敏:好,我把他地址给你发过来。

    司念:好,谢谢敏姐。

    随即地址和电话都发了过来,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那个人从未换过电话,那他是否知道司冉已经去世了。

    司念撑着柜子站起来,再一次环顾这个尘封已久却记忆深刻的卧室,这张床,有她每晚抱着妈妈睡觉,撒娇让妈妈讲故事的身影,床头柜上的合影已蒙上一层灰尘,指尖在虚空中触碰了下,终是退出去了,她捂着生疼的心脏,蜷缩在阳台上,冷风透过窗纱呼呼的刮进来,但额头的汗珠豆大的往下落。

    那天的场景又跟梦里重合,血淋淋的重现在她眼前,她以为,她会放下的,可她,放不下,拿起的,都放不下。

    司念那晚发起了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她恍惚觉得自己起来吃了退烧药,又好像没吃,她浑身无力,身心疲惫,算了,就这样吧,醒不过来就算了吧,这是她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

    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周日下午了,她睡了整整一天两夜,床潮湿一片,地上散落的药片到处都是,手机里有苏敏发来的微信消息,说自己最近在办调岗手续,有事给她说。

    司念回道:祝敏姐一切顺利。

    没有人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自己,他人都不过只是个过客。

    周一,司念刚进教室,就看到座位上熟悉的身影,男孩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头发也长了,都快遮住眼睛了,明明才十四天不见,但好像隔了好几年,好似这几年里发生了他们彼此不知道的好多好多事情。

    司念迈着步子走近,男孩似有所感的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时光像定住了一样,周围的声音也一并消失,那一刻,他们眼中都有彼此读不懂的情绪。

    司念轻轻的笑了一下,锦瑜回神,也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淡淡的,客气的。

    那一整天,他们没有任何交流,放学之后,也没走在一起,晚上,锦瑜也没回家。

    天黑的越来越早,也越来越冷,她还是习惯提前起床给锦瑜做早餐,不管他吃不吃,她还是要做的。

    班里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他们的关系变了,锦瑜的变化尤其大,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爱收拾,甚至白天上课睡觉,晚上逃课。

    好在,司念每天精心准备的早餐,他还是收下了。

    课间休息,司念去打水,动作轻柔的避过正在睡觉的锦瑜,但锦瑜还是被惊醒,条件反射的拿起装满的水杯,起身出去。

    司念脚步一顿,睫毛轻颤,跟着出去,锦瑜木然的站在水池边发呆,司念接好水,又把锦瑜水杯里冷掉的水倒掉,换成热水,一起拿走了。

    锦瑜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暗沉无光,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要下雪一样。

    晚上,真的下雪了,而且还不小,锦瑜晚自习又没来,老师怕下雪路滑,为了同学们安全,提前放学了。

    司念裹着围巾慢慢的往公交车站走,坐公交的同学很少,大部分都有家长来接,她站在站牌旁边,抬头,雪白的雪花落在她头上,睫毛上,衣服上,她伸出手去接,雪花落在她掌心,瞬间融化成水珠。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锦瑜,隔着车水马龙的公路,这时公交车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投币上车,再次看过去时,只看到深色棉袄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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