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

    傅其旻被叫醒的时候,刚刚睡熟不久,因此火气很大,但当他一打开门看到成大的时候,马上清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的成大满身是血,披头散发,脚上的鞋子也少了一只,呆愣愣地站在傅其旻的房门口,傅其旻一把把他拉进来,“你说话啊!其豫呢?是不是他出事了?!”

    “死了......不是.......不是二爷,是驿馆的驿卒们......都死......二爷找不到了。”成大惊慌恐惧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过来喝口水,好好说,怎么找不到了?”傅其旻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之后,成大终于能说句完整的话了,据他说,整个官驿的人都死了,而挽郎们住的厢房在前厅后面的那栋楼,门口没什么异常,但各个房间的门是外面锁上的,他一扇扇地朝里看,没找到傅其豫。

    “我都看了,真没有看到二爷,太黑了。”成大说着,狠狠灌了口水,那一堆堆的尸体和血腥味让他久久缓不过来。

    “门都是外面锁着的吗?”

    “是啊,我寻思着就是看到,我也进不去啊,这才赶紧回来跟您说。”

    “那挽郎有几十个,每间房两人,也得有不少房间,你确定都看了吗?有没有漏掉的?”傅其旻一时也有些慌乱,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侍郎,您糊涂了啊!那家官驿共三座楼,最西边的那栋是前厅与那些军士们的住处,最中间的才是上房,只有四品往上的官员家的公子们才能住的,其余的都只能住在最东边的那栋,我们家二爷只可能住在中间那栋楼里,余下两栋我去看它做什么?我得赶紧回来给你们报信啊。”成大一急,说话都放肆了许多。

    “那些守卫驿馆的军士呢?殽城营的兵呢?!”

    “没见着啊!”

    不过,傅其旻也管不了这许多了,他赶紧去将这一切告知父亲。

    二

    父子二人叫醒了驿馆里几位家中有孩子位列此次挽郎之列的官员,这个驿馆是殽城府衙为几个重臣专门准备的,一番商量之下,众人兵分两路。傅其旻带着家丁和侍卫,并殽城府衙的衙役,一起往挽郎们所在的驿馆出发,而宣平公傅叔平则与一众老臣一起驾车前往陛下的行宫,一为禀明原由,二来是表明护驾之意。

    “宣平公,昨日令郎机敏,又为陛下取水,解君上之乏,乃大功一件啊。”在去往行宫的路上,刑部尚书章明特意邀请宣平公同乘一辆车。

    傅叔平内心焦灼不已,一直想到傅其豫从前因为调皮摔到了园中石头上,头上血流不止到昏过去的场景,又自责自己对他往日管教太过,全然没有听到章明对他说话,章明以为宣平公不高兴,忙又说道,“昨日就想向公爷和令郎道谢,多亏令郎带上小侄一起恪尽职守,没有擅自去乘凉,还向陛下磕头请安,否则章某真是无颜面圣啊。”

    “章尚书客气了,这是小事......无需言谢——如今只望孩子们都能平安无事。”傅叔平言不达意地回了一句,二人便没再言语。

    而这边,傅其旻与一众人赶到驿馆时,殽城守卫的士兵们以及殽城刺史秦彬,长史王墨村与司法参军唐易便已经悉数在驿站了,见到傅其旻等人,赶紧过来行礼问安。

    “到底什么情况啊?”众位大人此刻都顾不上体态威仪了,着急地抓着王墨村和唐易问,甚至已经有人往驿馆里面冲了。

    但不用王墨村和唐易说,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驿卒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前厅前面的院子里,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驿卒们的伤口也各有不同,有的是被抹了脖子,有的是胸口前插了拔刀,还有的是头上被重物砸了......看来凶手不止一人。

    “各位大人,莫慌,公子们的客房我们都看过,他们都无事,只是被人迷晕了而已,暂无大碍,人数我们也清点过了,都在的......”秦彬赶紧上前回话,话音未落,众人便纷纷往后面的客房冲过去了。

    “宣平公,下官刚问了,这些军士们昨夜一直在的,却并未听见驿馆内有任何异动,今日天不亮,巡逻的士兵闻到血腥味,进来查看,才发现了异常,他们赶紧去府衙报告了。”王墨村见其他人进去了,只好赶紧到傅叔平跟前解释,毕竟这里发生命案,是殽城营的失职,他先得将此事禀明,否则一旦陛下怪罪,殽城府衙怕是也担不起。

    一阵慌乱之后,各家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毕竟自家孩子都还安好,这些死去的驿卒又有谁在乎呢?

    傅其旻着快马前往行宫上奏驿馆里的情况,而傅叔平和其他众臣不放心,要再确认下各位挽郎的情况,王墨村带过来的郎中,还有一些大人们自己带过来的郎中,又将各家挽郎细细查验了一番,确定他们都中了迷药,不过好在大都不要紧,只是有些身体弱的,像章远恭,有些不好,嘴唇已然有些青紫。

    “带药了吗?”傅叔平问聚在厅中的诸位郎中,他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老朽等人被召来的急,有一些药,却也有限,这几十号人,怕是难以顾全。”

    “每个郎中负责三个房间,先救治最危险的,再选一个人写下需要的药材——秦刺史,你且赶紧派人去城中各药房拿药,此时,救人最要紧,务必保证这里每一位挽郎的安全,否则,你殽城府衙怕是难逃干系。”傅叔平交代好秦彬之后,留下十来个将士在此看守,又去看了看傅其豫的情况,这才乘车往行宫赶。

    王墨村和唐易在勘察完现场后,也开始着手清理,将死者带回府衙。

    三

    淑显皇后的入葬后,一众臣子在卢肃玄行宫内议事。

    傅叔平力谏,“陛下,此案既然已经交由章尚书处理,还请陛下早日还都,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啊。”

    而侍中刘孟言却马上反驳,“宣平公忧心陛下安危之心可贵,然却是置陛下于不孝之境地啊,淑显皇后刚刚下葬,陛下是国君,亦是贤孙,岂能不守孝,如此不是让臣民议论陛下德行吗?”

    “刘相,殽城这两日的种种依旧一团迷雾,此时国都空虚,此时陛下最应该还都,以安社稷民心,否则,万一祖宗留下的基业有半点闪失,刘相你可担得起责任?孰轻孰重,还望陛下思量!”宣平公向来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此时却异常激动,言辞犀利。

    王与之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卢肃玄依旧一言未发,他马上说道,“陛下,宣平公与刘相所言都不无道理,依臣愚见,不如让太子留在殽城,为陛下尽孝,案子则交由章尚书全权处理,陛下回朝,如此以求两全。”

    卢肃玄似乎就等这句话,马上点点头表示认同,“王相说的没错,就这么办吧。”陛下发话,众人也无话可说,卢肃玄又突然问道,“东宫那个负责追查卓儿之死的舍人叫什么?”

    “回父皇,叫薛适。”太子赶忙回话。

    “此人无用!对敦王无礼,又有负太子所托,没有将卓儿之死追查清楚,才酿成今日之大祸,削去官职,遣回原籍吧。”卢肃玄一摆手,这个叫薛适的人,多年的寒窗苦读苦心经营便如镜花水月般,瞬间烟消云散了。

    卢桓深知所谓对敦王无礼,不过是卢周的一面之词信口胡说,正要辩解,却被边上的王与之制止。

    只听见卢肃玄又开声道了,“宣平公的二公子,叫傅其豫是吧?”

    “正是。”傅叔平与傅其旻马上屏气凝神,他们为傅其豫谋划一场,让他入挽郎之列,等的便是他能以此入仕途,谁曾想竟来的这样快。

    “不愧是宣平公傅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很机灵也很聪明,可堪一用,就留在太子身边吧,近日殽城事多,让他跟着太子历练历练。”卢肃玄难得的露出了笑意,对傅叔平父子二人说道,傅家父子自然也是受宠若惊,磕头谢恩不在话下。

    末了,卢肃玄吩咐道,“行了,子亮,你专心探破卓儿尸体出现在淑显皇后棺木中一事,驿馆驿卒被杀一事就交由太子吧。殽城府衙全力配合子亮与太子吧,两案同步进行。”

    章明、太子与殽城刺史秦彬应了圣命,跪在地上各怀心事,望着卢肃玄离去的背影,傅叔平不禁冷笑了一声。

    四

    “怎么回事,你干的什么差事?!”在殽城郊外的一座别院中,卢周对着章明等人一阵痛骂,“你们一顿谋划,不过就折损了薛适这个狗奴才而已,太子毫发无伤,父皇还把宣平公的儿子指给了他,卓儿的事情你们到底怎么安排的?”

    “殿下,那卓儿的家人就在昨日沿途围观的人群中,本来已经定好过了巨佛岩他们便要冲出来告御状,指控太子谋害卓儿的,谁曾想在巨佛岩便出了意外,棺木里就有了响动,随行卫士们便加强了戒备,他们不敢妄动了。”章明回到。

    “这一路几个时辰,为何不早点行动?!”卢周又吼了起来。

    章明已经不敢再言语,卢周身边的老太监方为意赶紧回道,“殿下,您这是气糊涂了,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这些日子煌州戒严,而从煌州到殽城这一路又戒备森严,沿途百姓皆被驱散。入了殽城界内后,只有巨佛岩前后几里路为显天家慈悲,才允许百姓从旁观看,过了巨佛岩这最后一个紧要地段,殽城卫会送来草料为牛马补充一次,这会儿是最松懈的,因此,才定了这里。”

    方为意自卢周儿时就开始照顾他,卢周对他也是颇为依赖,每次卢周动怒之时,也只有方为意能安抚得了。

    见卢周稍稍安定了一些,章明才继续说道,“殿下莫慌,这才刚开始,我们并非没有机会了。这次太子那边安排了不少人入挽郎之列,想借此拉拢朝臣,为自己培养人才,可惜这些挽郎自己不中用,跑到树荫下乘凉,当时陛下正在气头上,被陛下撞见,他们此次怕是一个也入不了朝堂了。”

    卢周冷笑了一声,“哼,你侄儿呢?今天父皇指名让傅其豫去跟着太子历练,你那侄儿不是当时和傅其豫一起去磕头露脸的吗?怎么父皇提都没提啊?”

    章明心里暗骂道,“还不是因为你?!皇上摆明了就是要敲打一下你,你是他儿子,他不舍得拿你怎么样,就拿我们这些臣子撒气。”但他不敢说出来,只回到,“还好只有傅其豫啊,殿下,愚侄此次虽未必能有机会,可没给陛下抓住什么把柄,但太子推荐的那些人却实实在在地触了陛下的逆鳞。”

    卢周想了一下,的确如此,这次淑显皇后迁葬,太子网罗了一批官宦子弟入选挽郎之列,如他们都能因此入仕,充斥各处,确实是个祸患,谁知道他们自己自寻死路,一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难堪大任。

    而傅家虽门庭显赫,在朝中颇有威望,却是以从不涉党争与争储著称,太祖皇帝还未打下本朝基业之时,也拉拢过傅家,但傅家却一直是只忠社稷,从不站队。想当初,还是珉王的卢肃玄与前太子卢肃琮那样剑拔弩张,轰轰烈烈的储位之争中,傅叔平都是中立的,如今恐怕也不会让儿子傅其豫轻易地卷入到敦王与东宫的斗争中。

    “父皇让傅其豫去东宫,可能恰好是不信任太子,不过一旦入了东宫,近水楼台先得月,太子那边也更好拉拢傅家了,也不能不防着。”卢周说道。

    见卢周终于平静了下来,能好好说话了,章明这才松了口气,“殿下英明,陛下此次对太子定然是有疑心的,否则怎会如此迅速地罢黜了东宫舍人薛适呢?”

    “罢黜薛适是必然的,殿下您当着群臣的面说薛适对您不敬,陛下若不予理睬,岂不是让殿下您面上无光?陛下还是疼您的。”方为意笑着说道,“薛适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让章尚书来负责卓儿这件案子,我们手上的东西何愁递不到陛下手上呢?”

    章明听完后有些为难,“殿下,方内侍,昨日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自煌州城东柳林宫人墓地那里查起,也就是不能再追查卓儿如何死的,只能查他的尸体为什么到了淑显皇后棺木中,我们手里的东西如何递上去?”

    卢周摇摇头,“这个不重要了,卓儿怎么死的一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当着众多臣民百姓的面把这些东西呈上去,告诉天下人,他是如何死的,我们要的是悠悠众口,是民意沸腾,但这个已经搞砸了。所以,接下来最要紧的一件事,是赶紧查出来谁把卓儿的尸体放到淑显皇后棺木中的,是不是太子?不是太子,是不是与他有关。”

    章明略微想了一下,“断然不是他,让一个伶人的尸体从这世上彻彻底底消失,有一万种法子,太子何至于愚蠢至此?”

    “那也未必,淑显皇后的棺木层层护卫,卓儿的尸体在谁手中?谁又有这样的手腕能把尸体送进去呢?章尚书查案可别错了方向。”方为意意味深长的说道。

    章明看着方为意与卢周,突然想到了那个躺在棺木中,死的痛苦的卓儿,一时有些恍惚,只是本能地行礼道,“多谢殿下和方内侍指教,微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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