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诈

    “准备好了吗?”

    我对艾伦不出声地作着口型。他严肃点头,握紧手中的锅铲。

    此时此刻,紧贴墙壁的我与艾伦分立大门口的两侧,我站在左边,他站在右边。正对大门的位置则交给切姆斯,它充满迷惑性的外表一定可以将外来者打个措手不及。

    深吸一口气,我也将平底锅的锅柄握得更紧,注视艾伦倒数三个数:

    “3……2……1……动手!”

    艾伦依照我们之前计划好的那般,拨开门上的插销,将门轻轻向后一拉。

    嘎吱——

    门打开的张角渐渐增大,一道人形阴影被门外的灯光投射而下,眨眼间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切姆斯笼罩其中。

    “欸……?不是吧,这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始料不及的画面,阴影的主人惊呼出声,趁此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紧要关头,我当机立断:“就是现在,艾伦!”

    话音未落,我便闪身而出,一手拽住那个人将他拉进来,顺势一脚猛揣大门。门砰一声合拢,艾伦迅速将插销复位。随后他转过身,将锅铲高高举过头顶,与我的平底锅一起往那个人身上招呼过去。

    “给你点颜色瞧瞧!我们可不是好惹的!”为了助长气势一般,他边打边大声喊道,脸上表情愈发狰狞。

    “呜哇疼疼疼疼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行好,求你们行行好,别打了!我认输!投降!我不是坏人!”那人举起双手护住脑袋,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尽量缩小受到攻击的面积。

    “不是坏人?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停住手上的动作,艾伦却依然将锅铲对准地上的那名不速之客,厉声质问道。

    “就是就是,快说!再不说,给你邦邦两平底锅!”我将腰一叉,在旁大声附和,平底锅轮得虎虎生风。这种时候必须在气势上取胜,不能给人看扁了。

    “噫——!!我说!请不要打我!”他很没骨气地叫起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倒还真显得十分可怜,令我不由得反思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好吧,艾伦。我们给他一个机会,你把锅铲先放下。”

    “可是……”艾伦扭头看我,表情犹豫,“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唔呃!!”

    未出口的话语被强行打断了。出乎我的意料,在电光石火间,那个看似毫无招架之力的人劈手夺过艾伦手中的锅铲,以惊人的灵活翻身站起,往艾伦脑门上抡过去。

    局势的逆转实在是过于猝不及防,砰的一声响起,可怜的艾伦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昏了过去。

    不是吧,才刚过一天,这小子怎么又晕倒了?!太倒霉了吧!

    我在心里大声吐槽,重新绷紧神经应对那个颇为难缠的家伙。

    他看上去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高中等,目测一米七左右。头顶的棕黄色圆毡帽缝缀着好几处显眼的补丁,几绺不羁的棕发从帽檐下翘出,增添些许潇洒的感觉。

    不过,即便是再怎么用心打理的头发也掩盖不了他身着破衣烂衫的事实。

    脏到看不出原色的衬衣、膝盖磨破了两个大洞的裤子、从缺少的鞋尖处顶出来的十个脚指头,寒酸磕碜,真像个街边的流浪汉。

    “呵呵,你拿着那把铁锅对准我,是想要干什么呢?”他游刃有余一笑,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

    瘦削苍白的脸颊,立体的五官,长得还算不错。犹如琥珀般的瞳孔中闪烁着几乎可以称为老成狡猾的光芒。凛冽,精明,还令人感觉仿佛被看穿心底般的不快。

    蓦地,我想起自己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这双十分特别的眼睛。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家伙!我和你打过招呼的,你是、你是那个「老子无所屌谓」!”

    “呃、什么是「老子无所屌谓」?”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个走向,他一时间有点发懵,忘记我们还处在一个本该十分紧张的情景下,“咳,不对,这不是重点。”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将对话拉回正轨:“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名字是巴克斯·威勒曼。”

    一手持家用的炒菜锅铲,一手抚胸,衣衫褴褛如乞丐的他像绅士一般,朝我弯腰鞠了一躬。

    哦,他还怪有礼貌的嘞。“假如你脚边没有一个躺倒的艾伦的话,我会更加受宠若惊的。”

    “这也是我迫不得已而为之举,很抱歉。我不想使用暴力。”他轻笑一声,甚至不肯朝艾伦多看一眼,“希望你能理解,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是公主?我吃了一惊。

    我不记得我在王宫里见过他,威勒曼不是贵族姓氏。而且,由于我年纪尚小,又是个随时可以替换的傀儡,除了在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王国祭典上潦草地走过场露个面,其他时候没什么存在感。通俗的讲,哪怕我以头抢地、肠穿肚烂,报纸都不愿意我上头条。

    更何况,他是地下街住民,正常情况下不允许前往地表,除非向把守通往地面的楼梯口的宪兵缴纳价格不菲的费用。可看他这幅潦倒的样子,似乎也付不起这个钱。

    他为什么突然要向我强调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有何图谋?

    “你说我是公主,有什么证据吗?”无数疑问在我脑海中千回百转,我不打算束手就擒,于是反问道。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公主殿下。你把证据埋在了通风口下方的一株桔梗花旁边。咳,好心的我可没有把它交给宪兵。你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是一惊。我想明白这个人想干什么了。真不该不听利威尔的话,非要跑出去埋掉我的领带。这家伙以此来要挟我。他不去找宪兵,而是直接来找我,是想凭借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为资本,提出他自己的要求,对我的要求。

    不过很奇怪,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明明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也没有任何行人,通风口的位置又相当高,普通人不依靠立体机动装置根本上不去。

    按捺下愈发涌起的惊疑,我强作镇定道:“我能先问一句吗?你是想劫财还是劫色?你想要钱的话,我建议你直接去找宪兵通报,毕竟国王的悬赏真的蛮多的,至少是我给不起的价钱。”

    “……”他竟沉默了一阵,垂下头若有所思道,“嗯、劫色……?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对不起,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能不考虑这个可能性吗?”我光速改口,“我可以理解为,你特意跑来提醒我有把柄落在你手里,既不为财也不为色,是吧?”

    他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将垂下的几绺头发往额头后一捋。

    “对不起,公主殿下。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主要还是为了钱才来找你的。但是,我之所以不去找宪兵举报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更值得挖掘的财富。”他咧开嘴,像个投机的商人那样笑了,“我打算卖这个人情给你,顺你的意思,帮助你留在地下街。王宫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点我清楚。这之后,我希望你回馈我与这份帮助同等的报酬。”

    清楚?他怎么会清楚?我们此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份、地位、所处的环境也是云泥之别,他从哪来的情报?

    或许是看出了我接踵而至的迷惑,他摇摇头,颇为遗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应该说,真是贵人多忘事,令人伤感。”

    “好吧,我忘了的事情,你可以之后再跟我解释。”趁他不注意,我瞟了一眼时钟,时针指向数字“十”。快要十点钟了,伊莎贝尔还是没有回来。“你要多少钱?”

    “小意思,先来个一百万国王币[1]吧。”

    ……一、一百万国王币?等下,我没听错吧?!

    “一百万国王币?!你干脆直接去抢银行算了!你干什么要这么多钱?!”

    “这不重要吧?我相信,属于你的那个「东西」值十个,甚至二十个一百万国王币呢。”废话,那块红宝石可是无价之宝,无法用货币单位估量。

    关键在于,这钱我真的给不起啊?!傀儡公主哪里会有钱?!

    “算了,你还是拿我的领带去找宪兵吧。我带着艾伦走就是了。”说着,我麻溜地将倒在地上的艾伦扛到肩上,再扭头朝我歪头摇尾巴的、毫无危机意识的切姆斯招了招手,“切姆斯,我们走。”时间紧迫,来不及给利威尔他们留纸条了。

    刚走出两步,威勒曼却横跨两步挡在我们身前,眼中闪过丝莫名其妙的慌乱:“等……等下!你还真走啊?!”

    “不然呢?对不起,威勒曼先生,麻烦让一下,我赶时间。”

    “喂、喂!别走啊!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胸有成竹荡然无存,威勒曼再度挡在我身前,哀求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我所知的秘密。

    “你不举报我了?哪怕我给不起你要的一百万?”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你才能懂?!你是给不起,但是你背后的人给得起啊!”他懊丧摇头,耷拉着脸,仿佛在心里吐槽「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家伙」。

    可惜,不仅没能搞清楚他话中之意,我反而更加糊涂了:“这哪里明白了?我背后的人是谁?”

    “唉,真是的,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猛然往地上一跺脚,如同宣告彻底放弃拐弯抹角的信号一般,他沮丧道,“是狄安娜!你的女仆狄安娜!这样说,你总能明白了吧?!”

    我:???

    身为皇家女仆的狄安娜即便每月薪水再高,一百万于她而言,也是一笔不吃不喝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巨款。虽然在宫廷打工包吃包住,免去自身开销,狄安娜还有家中父母与弟弟妹妹需要接济。据我对她的了解,她是把钱全部寄回家里的。

    而这个陌生人却显得比我还了解她,告诉我她拥有直接拿出一百万现钱的经济实力,实在无法令人不起疑。

    “什么嘛……你这个表情……一点都不记得了?”他试探着问我,莫名的小心翼翼中搀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期许。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无法从记忆中搜集出任何相关信息,我只能摇头。“抱歉,在你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前,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你要证据?”他眼前一亮,“有了证据,你就愿意让她给我一百万了吗?”

    “毕竟我的把柄落在你手上,不用担心我会食言。老实说,再挑个合适的地方逃跑也挺麻烦的,还得照顾艾伦和切姆斯这两个麻烦鬼。”我打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收回话题,“空口无凭,那么你的证据在哪?”

    “跟我来,跟我来就对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犹如一个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他眼睛蓦然亮起,朝我不住招手,“证据就在我家里放着呢。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让你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直接去到我家。放心,绝对安全,以我威勒曼的名义担保。”

    你的名义可不值几个钱啊……我腹诽着,努力忽略掉他手上抓着的平底锅,使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更为靠谱可信。

    “嘿嘿,这锅子质量不错,是威勒曼商会的货吧?”他屈起食指敲了敲锅底,口中说着对我来说十分陌生的名词,“真抱歉,我得再借你们的平底锅用一会儿。以防万一,小心使得万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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