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酒店落地窗前,荆川穿着睡衣,敞露着大半的胸膛,懒散肆意地摇晃着高脚酒杯里的凉白开。

    闲适与自得的模样与孟归鹤一身凉意截然相反。

    由于孟归鹤与许知夏还未在法律上确定关系。因此晚饭过后,孟归鹤只是在许家小坐了片刻,并未留宿。

    许家与研究所直线距离不短。

    孟归鹤明早还要去接上许知夏一起回所,故而他今晚暂时在附近的酒店凑合一晚。

    恰巧荆川闻瓜而来,赖在酒店非要听孟归鹤给他讲述女婿上门的感触。

    “所以!你还真全程喊的是爸妈?看不出来啊孟老师,你是真的猴急。”

    孟归鹤的上门没什么借鉴意义,荆川只听了一嘴有关于他出丑的事情,脸上笑得飞扬,整个人哆嗦得像个乱颤的花枝,胸膛起起伏伏雷同山峦。

    “你可以回去了。”被好友不留情面地取笑,孟归鹤开始无情赶客。

    荆川将高脚杯里的凉白开一口饮尽,做作地砸吧了两声,那陶醉样好似饮得了什么绝世佳酿。

    “别这么无情啊,老孟。”荆川丝毫不想回去。

    他非常乐忠于挖掘孟归鹤这张冰块脸下面,隐藏的譬如妻管严等等属性。

    这可比他回家,寂寞得躺在两米的大床上,一个人敲着手机,孤独等待着新一天太阳的出现有意思多了。

    “现在是十点二十三分,到了我睡觉的时间。”孟归鹤可不懂荆川的这点恶趣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听荆川言语上的挑逗罢了。

    何况,他晚上还有正事。

    荆川狐疑的眼神扫射了过来,直接戳穿,“我看你是想煲电话粥了吧。”

    孟归鹤这个人素来不会撒谎,他一说起谎话来,眼神会游移不定,手指也会微微地蜷着,反正一切的微表情都会将他出卖。

    “算了算了,放你一马。”

    荆川懒倦地起身,踢踏着不合脚的拖鞋,遛弯似的出了酒店,几步拐去隔着不远的自家小窝。

    荆川离开后,似乎将前一瞬的闹意都给抽走了。

    孟归鹤站在落地窗上,透亮的玻璃窗隐隐错错显露着他一人。

    从高处俯视而下时,底下的车流与行人都渺小如无法辨分的光团,区别仅仅只在明灭之中。

    或许此前,当周遭空气只剩下孟归鹤一人时,他心底大多会盘踞着无法分割的阴暗与窒息。

    但今日,他等待着一个必然会响起的电话,连同心绪也在等待的过程中,变得明亮。

    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亮堂了。

    那个电话,在一阵轻快的悦声中如约而至,许知夏敷着面膜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想我了没?”小情侣间的歪腻,可以将粉色的气泡隔着屏幕逸散出来。

    明明晚饭还是一起吃的,两人分别只不过几刻而已,但眼神拉丝得好像隔了三秋未见。

    “是,想你了。”孟归鹤轻轻地应了,他如今越来越敢将真实的情愫表述出来,而不是一味的自贬与逃避。

    镜头里的许知夏,是明亮而欢快的。

    她叽喳的声音似乎能顺着无线的波,落在孟归鹤耳畔,化成最动听的旋律,带动起孟归鹤素来平淡的情绪。

    其实他们每日在研究所同出同进,过往又同样交织在一起,所以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是需要特意分享的。

    但电话粥本就是由无所由头的言语,和彼此都不想先挂断的腻歪,所煲制而成。

    关了灯,夜色更加凸显了从话筒中传来的清浅呼吸声。

    许知夏侧着身子,手枕在脑袋处,以眼为尺,将孟归鹤眉眼描摹入记忆里。

    屏幕里是一张不带有防备的熟悉轮廓,弯月一样的眼睑紧紧地阖着,唇微微张开。

    许知夏将手机听筒放在耳边,才捕捉到了孟归鹤胸腔起伏时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暮色变得极深,困倦才终于在许知夏脑海里扎根,就着耳侧的呼吸声,逐渐入梦。

    梦境是斑驳而无厘头的记忆碎片,但唯一不变的主旨,是梦境中那个一身干净实验服,发丝垂落下是沉稳面容的孟归鹤。

    准确定义许知夏的读研生活,就是一场不加掩饰,也并未戳破的明恋。

    她和孟归鹤没有牵过手,也没有互相说过暧昧的话题。但就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相互喜欢。

    意外,只是在他们两人之间加了一道防窥的帷幔,如今,帷幔才是真正地揭开。

    *

    由于孟归鹤双亲皆离去,是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孑然一身。所以只见了许知夏父母,便已经是将关系确定了下来。

    孟归鹤并不想去祭拜他父亲的坟,但母亲又葬在了老家,离海市很远。便只好将祭拜,定在了年后。

    日子在一阵的兵荒马乱后,逐渐拨向了正轨。

    就连唐韵,也随着她名义上的带教李祝清带着团队从海外归来后,成功干上了助理应该干的事情。

    长久的落差感得到平和,她与许知夏的关系开始回暖。

    研究所好像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平常在实验区晃荡的终于不只有孟归鹤团队的人。

    许知夏的那一点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渐渐在科研道路上展露的手脚,而得到了有力地反击。

    面对一开始并不相熟的动物实验,许知夏已经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就是江故也明着夸她在伺候小白鼠一道上颇有天赋。

    那两个原项目组里同韩青青关系比较好的男同事,在许知夏能单挑大梁时,将嫌弃的心思全部清除了个干净。

    转而跟在许知夏屁股后头,喊起了“许姐。”

    出差去参加交流会的事情,在小鼠实验告一段落后成功推上了进程。

    当飞机机翼划破云层,天色宛若镀金。

    短暂的耳鸣过后,许知夏一行人终于落地,来到了交流会所在城市,京都。

    与海市不同,京都的节奏变得更快。就连着落日,似乎都要比海市来得更早。

    虽说并没有抱着多少的学习心态去参加名不对题的交流会,但在邮箱一溜的邀请函里,孟归鹤还是选了与水产相近的一场。

    屁股挨着板凳一下午才下机,所有人都有一种坐麻了的感觉。

    好动的沈乡更是觉得自己骨头都要坐酥掉了,当即拉着许知夏就想来一场女生之间最爱的逛街活动。

    但被孟归鹤以明早要参会为由,当即拒绝。

    这一晚,大家都没怎么闹腾。

    次日一早,交流峰会在京都食品创业园举办,来自全国各地,数百家研究所以及大小型食品企业共同赴会。

    场面盛大,主办方就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将一切布置都极尽地体贴入微与奢华。

    从入场起,除了孟归鹤和江故正常点以外,其他几个人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就是看见参会席上只在pubmed上眼熟的来宾卡片时,都会瞪大眼睛。

    以至于当他们发现自己顶着“海市海洋食品研究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头,居然落座在靠前端的参会席上时,几个人顿生自己何德何能的心虚感觉。

    惯例,主办方开场后,是会邀请顶尖的几个所,由代表人员分享一些新奇有价值的方向。

    当然,能在交流会上共享出去的,都是已经成熟且发表的东西。

    当主持人喊到京都药物所时,许知夏抬头,视线定格在主讲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上,只片刻困惑,旋即嫌恶之色爬满了眼底。

    她猛地将头偏向孟归鹤,但他神色没有分毫的触动。

    要说许知夏读研那几年,有什么比遇到无良压榨学生且脾气暴躁又吝啬的老师,更恶心的事情。

    就是那个靠出卖色相来上位的,只比许知夏大一届的同门师兄。

    他靠着自己读博的女友出色完成学业,且拿了好几篇顶刊的一作。回头就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把女朋友给踹了。

    他甚至恶心到有一段时间想勾搭许知夏,目的只是想让许知夏从孟归鹤那里套路点东西出来,意图中间隔个人吸血。

    今日猛然撞见,黄嘉紊这个名字像是烂苍蝇一样,在许知夏脑子里盘旋。

    黄嘉紊如今倒是穿得衣冠楚楚,头发用摩丝固定地丝毫不乱,神色是掩饰过的自得。

    他目光扫视全场时,意外瞧见了许知夏与孟归鹤这两个熟人。

    “没想到我今天在交流会上,还能偶遇以前的师兄妹。我刚说到适配体在水产疾病防治上的应用,其实这个理念,还是源自这位师兄。”

    黄嘉紊刻意点出孟归鹤的名字,语气是那种可惜中暗藏春风得意的快.感。

    “但师兄和我主张不同,现在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是近乎明确嘲讽的意味。

    但孟归鹤好似在周身隔了反弹的透明罩子。

    哪怕他此刻只是坐于台下,以微仰头的姿态去看主讲台上,连名字都没怎么记住的师弟,他面上依旧不会有任何居于败势时的窘迫。

    在炫耀成分大于分享的演讲结束后,黄嘉紊毫不遮掩地,直接朝着孟归鹤走来。

    “孟师兄,还有许师妹,好久不见。”黄嘉紊举着右手,做出握手的动作。

    但无论是许知夏还是孟归鹤,没有一个人有伸手的意思。

    黄嘉紊眼底迅速划过不悦,脸上反倒是摆出熟人相见时的笑意。

    “师兄还是这么冷淡。”黄嘉紊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享受一种将天才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我的导师文教授得知师兄来赴会,他很高兴,还想请师兄过去叙叙旧。”

    黄嘉紊刻意的强调生怕人听不出来,斜睨的眼底落满了轻蔑,语气也是阴阳怪气,“毕竟你们当年差点成了师生关系,这是他这些年一直以来的遗憾。”

    “哦对了,还没和师兄说,机缘巧合下,我毕业后去了京都药物所,现在就跟着文教授做事。师兄当年要是没出意外,我们或许还能再续上好几十年的师兄弟关系。”

    这话,就像是蘸了盐巴的利刃,在孟归鹤心口戳刺。许知夏眼底的怒意几乎要蓬勃而出,但被孟归鹤死死地捏住了手。

    孟归鹤如同敛尽七情六欲的非凡俗人,他只是微抬着眼,语调是落在黄嘉紊意料之外的平和,“带路。”

    好似重拳落在棉花上,黄嘉紊并没有臆想中的酣畅。

    其实黄嘉紊对孟归鹤的敌意,在许知夏看来,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一个当年在扒皮导师底下读博,一个只是读研。怎么说,都不会有很大的交集。

    但偏生黄嘉紊好似对孟归鹤带有天然的不满一样。

    他们口中的文教授,是食品圈子里的泰斗人物。

    当年他在一场竞赛中注意到在人群里表现亮眼的孟归鹤,而与他定了师徒的缘分。

    只是那个缘分,没能走到最后。

    文教授是个精瘦的老人,年近古稀,但精神上的富足,让他看上去和青壮之时一样,意气风发。

    看见孟归鹤过来,文教授激动的情绪跃然落在面上,他甚至亲自拉开了身侧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就是黄嘉紊这个亲徒,也没能得到文教授别样的余光。

    “归鹤,最近过的怎么样?”如同每一个关爱子女的长辈,文教授对待孟归鹤就像看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孟归鹤情绪也变得松快,他眸间是化开的暖调,面上是嫌少表露的亲近。

    “老师,我挺好的。现在在海市从事水产相关的工作。”

    “那就好,你当年...”文教授眼底似乎划过一点遗憾,但他转而将那点情绪丢弃。

    “算了不说了。”

    对着心目中早就敲定下的爱徒,文教授是难得的谆谆教诲。

    “我相信,不管归鹤在哪里,都有直冲云霄的胆气。但遇到什么困难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知道吗?”

    “好。”孟归鹤垂眸,他视线里,是那双将他握在掌心里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且点染上老年斑的手。

    但那是他阔别已久的温暖。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