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与许知夏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孟归鹤像是考前抱佛脚,拉着许知夏在商超里演绎了好一出丑女婿见岳父母的大戏。

    直到将后备箱全部塞满,春夏秋冬,今年、往年、来年的份额尽数考虑到,上至高档摆件下至糕点茶叶准备齐全,孟归鹤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终于踏实了那么一点点。

    车流在晚高峰里以龟速挪动,孟归鹤的神情异常严肃,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在控制着车轮的滚动,镜片下神色凝滞在一侧,没有聚焦。

    许知夏也并不轻松,但她更多的是担心以孟归鹤这幅心神不属的模样,他们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好开车,有我在。”在又一个红灯时,许知夏侧身,宽慰地拍了拍孟归鹤肩膀。

    男人身子僵硬,勉力挤出笑来,“好。”

    像是奔往一条将要赴死的路,孟归鹤下车时那副同手同脚的模样,许知夏荒唐地读出了“风萧萧兮”的悲壮韵味来。

    由于提前登记了外来车辆,许知夏这次回家可以不用蹭保安的巡逻车,直接在家门口停下。

    门口的暖灯一直亮着,如同引路人,点亮起庭院一小片的亮光。

    车辆甫一停下,盛装的许母就迎了出来。

    猝不及防下见到,还没酝酿好说什么的孟归鹤有一瞬地结巴,在脑子忽然发热下,一声“妈”脱口而出。

    那声响亮的“妈”,忍得许母本来刻意板起来的脸瞬间垮了下去,眼底浮现起忍俊不禁的笑意。

    “小孟是吧?”

    许母看着眼前这个局促的年轻人,那种清亮与干净的模样,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以及严谨而板正的身姿,是许母喜欢的模样。

    从后备箱里把大大小小的礼物拿出来,就废了三人不少的时间。

    许父看似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报纸头也不抬,但那双偷偷提溜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伪装。

    室内一片明亮,冷气打得恰到好处。孟归鹤无所适从的紧张感在暖光与许母的笑意下,逐渐缓解。

    他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当缩头乌龟的性子,只是这次分外在意许知夏父母的态度,才会显得有那么一点拘束。

    孟归鹤稳住心神,上前喊道:“爸。”

    “爸什么爸。我们两又没有血缘关系。”许父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孟归鹤。

    孟归鹤清瘦并不健硕的身板已经让许父有了些许的不满。

    孟归鹤语气一滞,旋即有些干涩地转换了称呼:“岳父。”

    “也别叫岳父,还没过门。”

    在孟归鹤的嘴笨下,许父已经演变成了刻意挑刺。

    许甫泉视线凝在报纸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但偏生面上摆着那种专注读报,懒得扫女婿一眼的谱。

    孟归鹤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在与许父的你来我往中,连连败退。

    看不下去的许知夏一屁股坐在许父旁边,将他假模假样式的报纸直接抽掉,没好气地冲着这个小老头摆起脸色。

    “爸!你别这么没礼貌。”

    许甫泉呛声,“那你还别一根胳膊肘劲往外拐呢。”

    “那不是你先欺负他的嘛。”许知夏嘟囔起。

    有许知夏在两人之间缓和,许父面色才好看了一些,但说话语气仍然相冲。

    许甫泉嫌弃地将孟归鹤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看他这身板,风稍微大一点估计都能给吹跑了,你怎么就看上眼了。”

    话里话外的嫌弃,孟归鹤面上没有任何的不满,心里同样也是。

    他自始至终都将和许知夏的相遇相熟,定义为上天意外赐下的缘分。

    他这样浑身都被污泥缠住的人,能得到许小太阳的青睐,本就是高攀。

    “许先生。”孟归鹤神色是那种不作伪的诚挚,他垂着眼,视线凝视在许甫泉身上,言语里是由心而生的谦卑。

    “我能和许知夏认识,已经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礼物。我知道许先生您一颗拳拳爱女之心,并不放心将唯一的女儿交托给我这样,一无成就、二无家世、三又无所知的人身上。”

    孟归鹤停顿了片刻,温柔而清润的目光凝聚在许知夏身上,他一字一句地缓声说着,仿若在此地,郑重地宣誓着此生不改的承诺。

    “但我向您保证,只要我还有手有脚,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许知夏跟我吃一点苦。”

    许知夏以前一直都以为,她是不会见到对一切好恶都能随意处之的孟归鹤,脸上会显露出什么明显的偏好。

    可此刻,在孟归鹤将一颗心剖开陈述时。许知夏发现,孟归鹤面上有那种胆怯者踏出安全窝,想要争取与表现的心态。

    “或许我今天这一番话,许先生您会觉得我矫情。但在我心里,许知夏就是出现在我人生里的小太阳。”

    孟归鹤眉眼间是坦荡的笑意,他可以大方地将心迹袒露于人前,“我曾经把它弄丢了,现在重逢,是上天对我的再一次恩赐,是让我倍感珍惜的事情。”

    孟归鹤那一段话,情绪并没有多么地丰沛与渲染。但落在人心上,是有着无端的重量,让许父本来有些不悦的神色,得到了改观。

    许甫泉终于以正眼看待这个能让许知夏喜欢多年的小伙子。

    许父本身就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只是他只有许知夏这么一个女儿。

    如今许知夏这颗被他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的白菜又即将要被拱了,许甫泉心里难免是会有些气要撒出去的。

    “你随我去一趟书房,有些事要和你谈谈。”许甫泉起身。

    许知夏一听可就炸毛了,“爸,有什么事我不能听?”

    “男人间的对话,你个女娃子别凑热闹,你去帮你妈把饭菜热了去。”许父刻意凶巴巴地朝着许知夏说道,但话语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还是许母朝着许知夏招了招手,才让她撇撇嘴,不得不打消凑热闹的心。

    *

    二楼书房,是许甫泉惯常伏案办公的地方。

    许家算不得什么豪门大户,许父也从来都只是将自己定性为彻彻底底的商人。

    许父率先在主位坐上,抬手示意孟归鹤落座。

    两人便形成面对面的局势,一时无人开口的氛围,落上了凝滞。

    作为晚辈,孟归鹤率先打破,“许先生,不知道您叫我过来,要谈什么事?”

    与许知夏在时,许父眉眼深处皆凝满宽和的样子不同,单独相处时,许甫泉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审视与探究。

    不过,那种格外具有压迫感的气势只维持了一瞬间,许父对待家人时的和善模样,又重新回来。

    “都进了许家的门了,怎么还叫许先生。”

    孟归鹤眼底霎时染上惊愕,镜片下那双平淡的眸色如同暖风搅动春水,是一汪情绪翻涌的漩涡。

    “爸。”

    有些干涩的嗓音在挤出一个字眼时戛然而止,转瞬孟归鹤一切的失态都尽数收敛。

    对这个女婿,许甫泉自然查探得一清二楚。他不会放心让许知夏跟着来路不明或心怀不轨的人乱混。

    而孟归鹤虽然不是他心中最属意的女婿人选,但他胜在真诚以及未来可期。

    “夏夏她呢,在家里就像个被宠坏的公主。有些时候,可能需要你多担待一点。”许甫泉说起许知夏时,语气里是无尽的疼爱。

    “她毕业非要去什么海洋食品研究所,我们都不太赞成。我听说你也在那是吗?”

    “是的爸。”孟归鹤回答。

    “你有没有意向跳槽?”

    许甫泉没有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摆开条件,“我们许家以前就是食品企业发家的。但你也清楚,这个行业上限就摆在那,赚不到什么钱、也没什么好的出路。”

    “我听说你以前拿到过京都药物所的offer,后来出了点事,岗位被人顶了。”

    许甫泉一错不错地盯着孟归鹤,他继续说道,“如果我说,我能再给你这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去。”

    孟归鹤呼吸仅仅只是一滞,曾经失之交臂的东西如今摆在面前唾手可得,他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澜。

    “可能要辜负您的一番美意了。”

    孟归鹤婉言拒绝,他心里并不难作出决定,“我愿意去相信曾经错过的,并不一定就是个好的选择。反而如今拥有的,或许才是良机。”

    “许知夏也是?”许甫泉语气突然咄咄逼人。

    是了,孟归鹤曾经错过的,何止是一个毕业好去处这么简单。

    正如他所说的,他与他的小太阳也曾失之交臂过。

    面对许父有些尖锐的问题,孟归鹤没有任何的慌乱。

    他承认,“以前我瞻前顾后,畏惧胆怯,夏夏已经上前了九十九步,我却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孟归鹤停顿了一下,他视线撞上许父如同审阅一般的眼光时,不避不闪。

    他继续说道:“甚至和夏夏意外在所里遇到,我最开始也想过逃避。但她教会了我,喜欢就是喜欢,大胆一点,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她是大胆。”许甫泉一身的尖锐在得到孟归鹤的回答时,如同潮水一样褪去。

    他眼底其实汇聚着陈醋的酸味,“别提什么意外重逢了。夏夏那丫头早就把你扒得裤衩子都不剩,知道你在那里,就一根筋地要往那个破地方钻。”

    许甫泉摆摆手,语气带着自嘲,“算了,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许家的这点基业,等我这把老骨头不想管了,你们两个必须得扛起来。”

    “您放心。”孟归鹤敛尽眼底的所有错愕。

    时至今日,他都将重逢当做上天恩赐,直到这一刻才知道,那是许知夏又向着他的方向往前迈了一步。

    *

    书房里的谈话持续了多久,许知夏就百无聊赖地剥了多久的石榴。

    直到红色颗粒摆了满满一盘子,楼梯口出现那两个让他望眼欲穿的人时,才终于停下。

    “臭丫头,女大不中留了啊。”许母好笑地看着那一盘子的石榴粒,抬手刮了刮许知夏鼻尖。

    “哪有。”许知夏乖乖地靠在许母身上,如同小鸟归巢,脸上满是依赖,“妈妈永远都是妈妈。什么中留不中留的。”

    书房的谈话许知夏暂时不得而知,但看两人下来时的脸色,想来应该不是一场不欢而散的交谈。

    许知夏那颗爱操心的小心脏,也终于歇了下来。

    看见许知夏一瞬间松了一大口气的没出息样,许甫泉登时又想吹胡子瞪眼起来,但被许母一个眼神给扼制住了。

    说白了,许父一开场坐在沙发那里摆谱,不过就是想治治许知夏那个先斩后奏的毛病罢了。

    如果孟归鹤真的有那么不堪,许父根本就不会让他这个人出现在家门口。早就喊保安把人轰出去了。

    桌上是满满一桌的家常菜,全是许父亲自下厨烧制的。许父还特意准备了养胃的药膳,想着孟归鹤在医院躺了好几天,给补补身子。

    今日的摆盘布局,与许家素来简朴的氛围不同。但也不会刻意地弄得浓重,不然显得生疏。

    许家的饭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作为主人翁,许知夏如数家珍一般,给孟归鹤讲评着每一道许父出品的菜肴。

    那种臭屁的模样,在许父许母和孟归鹤的配合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饭前喝点药膳汤!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我爸专门给你做的,我家以前就没出现过药膳这东西。”

    许知夏像个漏风小棉袄,将许甫泉那点强撑着的严父滤镜重拳击碎。

    盛在碗里的,是滋补的鸡汤与药性温和的药材。鸡肉鲜嫩的肉质以及淡淡的草药香味,在入口时,瞬间弥漫上唇齿。

    手心里的那碗药膳汤,好似变得灼热。孟归鹤眼底的疏离早就散了个干净,转而是湿漉又温润的模样。

    “谢谢爸、妈,还有夏夏,药膳味道很好。”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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