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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人生的十分之一不足,高考、求学、毕业、保研,岑音踩着自己规划好的路线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当和漂亮。

    可有时候在图书馆昏昏沉沉抬起头,看着身边埋头刷题的同学,又好像回到了三中,这所有的一切像是个漫长的梦境,醒来之后一切如旧。

    手机屏幕亮起——

    440:【岑音同学,你行行好,救救你已经连续加班十七个小时的室友,回来给我开个门吧】

    440:【我钥匙又忘带了[大哭]】

    大学毕业之后,岑音留在京大继续读研,她没有申请学校的宿舍,而是和施思宁在校外租了个小公寓。

    施思宁是在苏省读的大学,毕业后像是坚持要逃脱她爸的掌控,一头扎进了“北漂”大军,如今在京市的一家本土报社上班。

    岑音回到公寓的时候,施思宁正蹲在楼梯口撕螺蛳粉盒子。

    “你有热水?”岑音一边开门一边问。

    施思宁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对面的门,“隔壁的小帅哥刚刚进去,我可以找他借热水。”

    “借热水泡螺蛳粉?顶着你两天没洗的头和这么重的黑眼圈?”

    “……”施思宁像个流浪小狗抱着盒子跟着岑音进来,“螺蛳粉怎么了?螺蛳粉怎么了?!”

    岑音笑着将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螺蛳粉会让你和隔壁的小帅哥越来越远。”

    这话的起因是上周。

    施思宁网购了两大箱,下楼取快递的时候碰到了隔壁的小帅哥。

    小帅哥叫陆潇,一八五,浓颜系,也在京市读大学,今年大二。当时韩潇一边帮忙搬箱子一边随口道:“这么多,还挺沉。”

    施思宁:“哦,螺蛳粉,一大箱,够我吃一个月了呢。”

    当时岑音就看到了小帅哥脸上几近裂开的表情,施思宁半点没察觉,“谢谢你哦,你爱不爱吃?等下我给你送几包过去。”

    韩潇唇角的笑容僵住:“不……不用了,谢谢。”

    眼下,施思宁边往泡碗里倒热水边说:“螺蛳粉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居然不喜欢,我宣布,他不是我的crush了。”

    岑音莞尔。

    施思宁的crush一个月换三个,她早就习惯了。

    “对了,你说起这件事提醒我了。”施思宁一拍脑门,“上次买的内裤忘记挂出来了。”

    岑音:“?”

    片刻之后,岑音看着施思宁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长方形扁盒,盒子上一个半裸猛男,印着“狼头图腾纯棉抗菌”的字样。

    岑音微讶,“你不送螺蛳粉了,改送内裤了?”

    “屁!”施思宁三下五除二撕掉外卖的塑封包装,“你没看见业主群里的消息吗?”

    岑音摇头。

    施思宁:“最近小区好像有那种恋物癖变态狂出没,已经有好几个女孩说内衣丢了。这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咱们得防患于未然。”

    岑音懂了。

    这方法之前她也在网上看到过,独居的女孩子可以在阳台悬挂男性衣服,会让心存不轨的人多少有些忌惮。

    “那你买几件男式外套不行吗?非得挂内裤?”

    “外套多少钱?内裤多少钱?你当我实用经济学是白学的。”施思宁作势就要去挂内裤,手机又响起,屏幕上亮瞎狗眼的两个字:主任。

    施思宁:“……”

    半晌,施思宁从房间里出来,咬牙切齿,“加班加班加班,一毛钱不给还让我加班。”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低头换鞋。

    “又要加班?”

    “嗯。”

    “还通宵?”

    施思宁抬眼,盯着两个黑眼圈,“如果我今晚上没回来,你明早就去人民医院领我。”

    岑音:“……”

    “你呢,还要去看那个什么比赛?”

    “去吧,这段时间正好事情不多。”

    “行,那你注意安全,随时联系。”施思宁晃了晃手机,一脸怨念地出了门。

    岑音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大大的托特包丢在小沙发上。外套兜里响起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是周运伟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起,周围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岑音,你出门了没?西三环这边有点堵,你别错过了入场时间。”

    “好,我收拾一下就出门。”

    “行,你到了给我电话,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今晚的表演赛VGK的Justin也要来,我记得你说喜欢他来着是不是?回头我就去给你要签名!”

    岑音莞尔,“好。”

    这几年岑音一直和周运伟有联系,尤其是两年前周运伟来京市发展,两人间的联系愈发频繁。

    周运伟大概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当赛车手的料,和朋友一起开了个MT俱乐部,平时没事就带着一帮富二代世界各地看比赛,玩摩托,生意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京市地处北方,气候不比东林,三月末的天气还有些料峭的春寒未消。岑音穿了件棕色的羊绒大衣,蹬上羊皮小短靴,许是觉得夜里冷,又戴了条围巾。

    这样的明星表演赛多半在晚上,地方又偏,正逢下班高峰期,路况果真如周运伟说的一般,堵得水泄不通。

    车子是大学毕业之后岑音自己买的,十万块的代步车,方便她跟着导师到处跑。

    读本科的时候她经常做兼职,几年下来虽然距离大富大贵还很远,但也算小有积蓄。

    车子一路从西二环开出来,抵达西郊体育场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了,早就过了开赛时间。

    周运伟的消息发了十几条,一边感叹Justin有多牛逼多了不起,四场下来全无敌手,一边遗憾岑音错过了多么精彩的比赛,三年之内,再也不会有了。

    周运伟:【你到了没啊?】

    岑音:【到了】

    周运伟:【快点,我让人出去接你,Justin等下还有一场,今晚上的最后一场】

    岑音:【好】

    西郊体育馆的官方停车场早已经没有了空位,岑音不得不把车子停在稍远的路边,这边比市中心还要冷些,岑音下车,有些不适应地跺跺脚,快步往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能容纳万余人的体育场在黑寂的夜中仿若一个发光体,将穹顶之上映得宛若白昼。MT俱乐部的人已经等在门口,见她走近忙挥手:“岑小姐,这边!”

    岑音跟着工作人员从侧门走进来,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昼与夜仿佛一瞬切换,她还是被满场耀眼的灯光和观众的嘶吼声惊得怔了下。

    偌大的体育场灯火通明,数十米高的立柱式投射大灯将全场映亮,一辆辆酷炫拉风的重型摩托停驻在跑道边,脸上绘了蓝色油彩的粉丝在场边声嘶力竭地呐喊:“Justin!Justin!”

    人声鼎沸,和着满场的荧光棒和灯牌,不像一场摩托表演赛,倒像是场带了竞技色彩的演唱会,让人血脉偾张。

    周运伟套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跑过来,“你就穿这么点,不冷?”

    “还行。”岑音说话的时候下巴埋在围巾里,将一张脸衬得又小又白。

    她刚到俱乐部找周运伟那会儿,还有人私下里跟周运伟打趣,“伟.哥,这谁?该不会是嫂……”

    周运伟照着那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嫂什么嫂,就算是嫂子,那也是他周运伟的嫂子!

    陈嘉寻当初离开东林的时候给他留过话,要他帮着照看岑音。

    起初周运伟觉得这简直是个烫手山芋,陈嘉寻把人家姑娘招惹完自个儿跑了,让他看着。但他周运伟最讲义气,别说这个山芋烫手,就是给他点着他也诺必行言必果。

    可让周运伟没想到的是,岑音不哭不闹不伤心不委屈,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每天按部就班一心扑在学习上。

    担心她这是故意憋着自己,周运伟隔三差五就去看她,还特意挑了暑假岑音不忙的一天,带她出来看比赛,见缝插针地提起陈嘉寻。

    周运伟记得那天太阳特别大,赛场周围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他整个人都快被烤熟了。

    他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问得格外小心,“你和阿寻,你们……”

    “我们不联系。”岑音竟一点不避讳这个话题,答得坦坦荡荡,烈日明晃晃地照下来,只在她净白的脸上落下一点红晕,连个汗珠子都不见。

    周运伟还想问,不联系是什么?是黄了?分了?还是暂时不联系?还是……可无论哪一种,他都问不出来。

    “你干吗这么吞吞吐吐?”倒是岑音转头冲他笑,“联系了又能怎么样?我去不了,他不回来,我们不如都各自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那你俩……”

    岑音抬眼,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从他选择和他妈妈回去那天起,他就不能只做陈嘉寻了。我不会刻意去等他,也不需要他为我遵守什么承诺。只一条,他如果没办法回来,用陈嘉寻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他就不能联系我。”

    这是她和陈嘉寻做的最后一个约定。

    当时周运伟就在想,真他妈是个活得通透的姑娘,又酷又漂亮。

    后来和岑音渐渐接触多了,周运伟起初那点替谁照顾她的心思就淡了,而是真的把岑音当成自个儿的朋友。

    这会儿周运伟从兜里摸出个贴纸,“来来来,贴上,我专门给你留的,不然早被那群狗日的给抢光了。”

    一张印着Justin标志性银色头盔的贴纸。

    岑音有点拒绝,她本来也不是Justin的真粉丝,只是看过他几场比赛,对他比对别的车手多了点关注。

    说来荒唐,起初注意到Justin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个很有名的赛车手,只是觉得……他赛车的样子,和某个人很像。

    “哎呀,不要有美女包袱,来,我给你贴!”

    还不等岑音反应,微凉的贴纸已经粘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笑笑,但也没有去撕,左右不过一张贴纸,或许这样更能融入到场下的热烈之中。

    这是Justin今晚的最后一场,他穿着蓝色的赛车服,一顶标志性的银色头盔,已经在场边做准备。

    观众席上的尖叫声不断,整个场子充斥着种热腾腾的兴奋。

    岑音被周运伟带到候场区,在第五圈结束之后,车手们将从这里越过终点线。

    不远处,身材热辣的高挑美女已经手持旗帜站在起点处,车手们各就各位,只等旗帜落下的一瞬。

    人群里传来一阵躁动,似乎又有新的车手加入。

    这样的表演赛不同于正规比赛,只要没有超过规定人数,随时可以加入。

    岑音没有注意到起点处的热闹,她想起了自己看的第一次现场比赛,在东林城郊的山顶。

    周运伟有次喝多了,冲着她竖大拇指,说:岑音,你是我见过最酷的姑娘,拎得起放的放,一点不拖泥带水,帅的没边儿。

    但只有岑音自己知道,她没那么酷。

    她还是会想起陈嘉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们从前一起做过的事。

    “岑音……”

    身边,周运伟的声音将岑音陷入茫然的思绪拉回,她顺着周运伟的视线往赛场上看过去,整个人蓦然一怔。

    夜幕之下,被灯光映亮的赛道上,一辆通身漆黑的重型机车几乎紧紧咬在Justin的车后,车上的人穿着黑绿撞色的赛车服,挺括的身形低伏,带着雷霆万譬如破竹之势。

    轰鸣的引擎声自耳边划过,岑音的视线一瞬不瞬,锁在那道身影上。

    一圈、两圈、三圈……第五圈结束,距离重点还剩最后半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Justin胜券在握的时候,那辆紧紧贴在Justin身后的车子在最后一道弯道忽然加速,以携光掠影之势直接超车。

    满场想被按下了暂停键,旋即是更暴烈沸腾的掌声和欢呼声,如潮涌般响彻整个体育场的上空。

    属于冠军的黑白格旗帜舞动,那道修挺的身影被围在中间,有香槟泡沫自人群中扬起高高的抛物线。

    岑音安静地站在场边,像是远离了这场喧嚣和热闹。

    蓦地,那人转过头,湛黑的一双眸子,隔着重重人群和熠熠灯火,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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