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悲秋

    云襄雾攘的天地间,寒流交织扑扑雪片,嗤嗤罡风卷动枝桠摇晃,落下茫茫碎冰,吹进簌簌冷浪,叫照在身上的暖阳都没什么效用了。

    砭骨的冷气让阮沨泞一缩瑟,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听着江瞩珩轻缓的嗓音睡着了。

    她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浅浅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终是看清了自己当前可耻的举措。

    不光靠着伤患的肩膀,还要霸占人家一大半的被褥,怎么看都是她比较像被照顾的那一个。

    阮沨泞激灵得立刻梗起脖子,摆正了头,一动不动,心脏莫名狂跳不已。

    翻书的手顿住,轻声问:“醒了?”

    她僵硬地点点头,又上上下下想要探查他有没有被自己压坏,暗自埋怨道,人家抬都抬不起来的手,哪里经得住这么一压,可千万不要影响日后的恢复才是。

    江瞩珩以为她是觉得她的行为有失礼节,宽慰道:“无妨,我有个弟弟,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每每要我为他讲故事,不论何时何地,都会不知不觉听着睡去,便是如此般安静地靠着我,眼下一想,倒也许久不曾与他亲密无间了。”

    他忆往昔说起他的弟弟,她也想起她的弟弟阮沨星。

    生了一双貌若清泉的眼,还有一对能泛起涟漪的酒窝,七八岁的年纪很少闹腾,乖巧可人,招人喜欢得紧,总是会趁着阮父阮母不注意,从袖子里头掏出他们留给自己的食物,将剩下的一半同阮沨泞分享。

    阮沨泞想,若他们是亲姐弟,也许日后能更加亲近,也许能够一起好好长大,也许她就不会因为那一身有毒的血而不得不孤身一人。

    但她又想,若他们真是亲姐弟,也未必就能保证她一定可以逃离那场命定的冥婚而不必去死,说实在,血缘到头来不过是一块避无可避的遮羞布,她应该庆幸阮父阮母不过是对养父母,以至于被送往死路的时候不用过于悲伤,更应该庆幸她有一身剧毒的血液,否则她早就不知命丧过多少次黄泉了。

    想着想着,她被冻得打了个喷嚏,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来,屋内的气温比先前不知冷了多少个度,她忙俯首望去,取出没有动静的暖炉底下烧尽的炭火盆子,正欲添一些炭块,却发现桶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阮沨泞暗骂自己光顾着闲情逸致,该说不说竟然把要做的正事全给忘了,简直是玩忽职守,该教训!

    她略一抹脸站起来,听江瞩珩道:“不添置也无妨,看你疲惫得很,不若先去休息休息?”

    手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怎么可能撒手一撇自个儿睡大觉?

    阮沨泞摆摆手拒绝,也不多解释,提起桶就往外去了。

    自从上一回被阿倾训过,她再也没有随便乱跑,而是待在医馆打了下手,老郎中老当益壮,行事利索,不太需要帮忙问诊类的事项,她便尽力自己所能及,主动把厚被褥晒去霉晦,主动把脏衣服拿去洗净,主动将地上的乱七八糟打扫干净,做好一系列的杂务活儿,让本该做这些的阿倾变得只剩下采集药材可做。

    阿倾也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见状干脆拿起了自己的女红活儿,帮忙缝缝补补大家衣服身上的裂口,顺便拿刺绣一些帕子拿去卖钱,闲时再教一教阮沨泞辨认药材,这日子过得也还算充实自在。

    久而久之,来医馆看病的人也都知道了,老郎中收养了个清秀的小伙子,虽然年岁不大,却十分能干,越传越广,弄得媒婆大妈们不由分说地把手伸来了这里,说是要给自家闺女定个娃娃亲,更甚于阮沨泞只是随着阿倾出门一趟买些东西,或者陪她一起上山采药,都能被精准锁定,吓得她一连几天都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也怪不得各家大娘子们这般急不可耐,前些日子征兵的命令一下来,鸣樟村的男人们大都参军去了,村里头只剩下一些瘸的拐的,还有就是已经被心照不宣认定的一对一对,所以这些还没发育完全的男娃娃们,就成了她们的捕猎对象,个个都上赶着只为帮闺女寻一个良人。

    甚至连老郎中私下里也问询过她的意见,毕竟有几个姑娘当真长得不错,可阮沨泞哪能担得起什么良人,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一脸的惊恐样,老郎中便只当她年岁小不经世事,以自己一个人都过不舒畅苦日子为由帮忙挡回去了。

    几经波折,阮沨泞也发现了使用男儿身带来的因果。

    她当初女扮男装,纯粹是为了逃命不被发现,而从没想过之后要何去何从,只道是逃得越远越好,后来阴差阳错救下人来到鸣樟村,却逐渐眷恋上了这样美好平淡的生活,不想再逃亡奔波。

    可她能完完全全就此停留吗?

    虽说她如今年岁小,又说不了话,只要不是些特殊的状况,基本不会有人看得出她是个女孩儿,但若是过两年,等她发育成人了以后,纸包不住火了,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当初的掩饰呢,别人会不会因此追究她装扮的原因,然后顺藤摸瓜查出她曾经害死过三个人,再将她全盘托出上交给官府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阿倾一样,能够无条件帮助她,她现如今所有的遮遮掩掩,到最后都将会变成过往身世的疑点,彼时,她还有一条生路吗?

    答案显而易见。

    无能为力的命定轨迹让阮沨泞不知所措,越想便越是害怕起来,只觉得每一天都要过成倒计时,又转念一想,至少这一两年内,她还算是可以安稳生活的,大不了日后到了年岁,就假意去参军,然后趁乱离开再寻个别的什么出路,到更远的地方嫁人生子,也算是善始善终。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阿倾,对方眼前仿佛浮现了分离时再也不见的场面,眸中出现了深深的不舍,问道:“不能留下吗,有什么天大的误会非要离开才能解决呢?”

    阮沨泞无言以对,眼里不免也涌上了悲伤,阿倾便明了了,伸出手抱着她,和她保证道:“你放心,到那个时候,我一定帮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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