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从卫生间出来，走廊里的冷空气迎面扑在脸上，那一刻，周洳季无比感恩自己穿了件高领毛衣，扯着领子向上挡住嘴巴和鼻子，瞬间好了不少。

    周爸爸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和林助理闲聊，时不时穿插着套几句话，也就浅显地围绕着“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来这边是做什么”“大概要待多久”之类的问题。

    周洳季在一旁听了会儿，大约知道了梁忆辰这次来调研是想要投资开发一些未开发或者半开发的荒地山林和茶园，现在正处于调研阶段，前天下午进山是为了大致摸清情况，于是人员安排极为松散，一没注意梁忆辰就自己走丢了。

    听到这里，周洳季不由得笑出声来，只短促几声便收住。

    “你应该给你们老板买个儿童定位手表。”她说。

    周爸爸看她一眼，刚要圆场，就听见林助理无奈的声音：“原本是有的，但是老板说太幼稚了，丢人。”

    -

    周洳季稍微等了一会，梁忆辰没醒，她也就没继续留在诊所，只是去护士站借了张纸，把医生嘱托的事项写了下，放在床头。

    临走前，她从林助理那里拿到了梁忆辰现在的电话号。

    “他的微信也是这个号码吗？”

    “不是。”林助理短信发给她一串数字：“是这个。”

    周洳季垂眸。

    手机屏幕上一行——yiji192854。

    yiji

    是拼音吗？

    她望着四个字母怔了下，随即收回视线，点了发送的按钮。

    好友申请处没有填写多余的字符，只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周洳季。

    -

    刚收拾好东西，周爸爸便推门进来叫她，说是家里临时来了客人，周妈妈催他们回去。

    等回了家，周洳季才知道，所谓的客人是她那极其喜欢炫耀儿女的三姨。

    “绝望”两个字瞬间攀上她的脸。

    迅速打完招呼，周洳季走进厨房：“妈妈，我好累，先上去休息了哦。”

    “你三姨来了你不陪着说说话的？”周妈妈安抚道：“我知道你不乐意听，但好歹是长辈。”

    周洳季无奈，只得出去应付那些她根本应付不了的问题。

    诸如“正在做什么工作”“工资是多少”“有没有谈恋爱”“计划结婚了没有”“打算生几个小孩”等等。

    周洳季面无表情地敷衍回答。

    她现在就是个标准的“三无产品”——无业游民，没有工资，没有对象。

    有什么好聊的？

    “小雨季，你这样可不行。”三姨夫领着他们家的小女儿进门，笑道：“今年都27了吧？再不找对象可就成老姑娘了。”

    周洳季尴尬地笑笑。

    其一是因为自己的确高不成低不就还辞职回了家，没办法反驳就只能受着。

    其二就是因为这么大了还被叫小名——“小雨季”，多少有些不合时宜，这称呼也就小孩三四岁的时候叫着可爱。

    之所有这么个小名，是因为周爸爸在看电视时候发现很多明星都这么给孩子取小名，灵感爆发就从她当时的名字里摘出来两个字，前面加了个“小”。

    八岁之前，她的名字是周雨季。

    不是因为出生在雨季，而是因为那一年大旱。

    后来因为转学，村子里又出了同名的孩子，她便求着母亲改了中间那个字。

    “这不是没碰见合适的。”她轻描淡写想揭过这个话题，但效果不佳。

    吃完饭后，三姨拉着周妈妈坐到沙发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该找对象了的这个话题上。

    “姐，我跟你说，孩子这么大了实在找不着，该相亲就相亲呀，拖到三十岁，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呀！我夫家那边刚好就有几个还单身的……”

    三姨夫也抱着女儿在一边附和，时不时还扭头问问周爸爸的意见。

    可惜周爸爸不久前刚目睹了女儿因为某个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能不知道她没那个心思，于是专注于给自己泡茶，回应的态度比周洳季还要敷衍：“女儿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我说了又不算。”

    周洳季耐着性子又陪了会，眼见着几人说累了开始喝水吃瓜子，站起身道：“爸妈三姨姨夫，你们聊，我上去了。”

    她从昨天早上把梁忆辰送进医院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现下是真的困。

    这次不等几人开口，她便飞快地跑进卧室，顺便一气呵成锁了门。

    换上睡衣，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正是周洳季最喜欢的，适合睡觉的环境。

    她钻进被窝，只露出半个脑袋在被子外面，没一会儿便睡着。

    梦里昏沉。

    几段过去零散的记忆被翻出，断续漂浮于脑海。

    没有女生不喜欢家世好有教养还长相帅气的富家公子。

    周洳季也不例外。

    自从联谊会撞见梁忆辰，她再看平时班里那些平日能过眼的男人，便觉索然无味。

    但两个人来自不同的大学，交际圈几乎毫无重合，专业也八竿子打不着，初见的惊鸿一瞥过后，她其实没想过还能再见着他。

    偶尔因为活动不小心碰见，她也正常当不太熟的朋友相处，无非打个招呼，随便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真正的转折点是大三下学期，学生会一位文学院学长突然找到她，问她计算机学得怎么样。

    周洳季当时正在做兼职的美工设计图，因为记错了交稿时间，她电脑双开PS和AI，键盘和鼠标点得劈啪作响，抽空极为简短地回了一句：“还可以。”

    学长当时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一个个快捷键和素材调整几乎是眼花缭乱，作为一个门外汉，他下意识把周洳季的“还可以”当成了谦虚，于是问她愿不愿意去参加一个比赛，因为他妹妹出去滑雪不小心摔断了胳膊。

    在学长再三表示他妹妹本身也是个凑数的，什么都不会也没事的情况下，周洳季为了逃避连续四天的早八满课，答应了下来。

    直到赛前集训那天，她去队伍汇合，才知道梁忆辰是队长。

    而他们的队伍，是冲着拿冠军去的。

    她不想给他们拖后腿，便想找人给自己上个小课临时突击一下。

    谁知道那人就是个骗子，所谓的奖项照片，都是P图，真实技术没比她好多少。

    她苦于自己被骗了钱，没学到东西还浪费了时间，大半夜跑到天台去哭。

    哭够了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梁忆辰站在楼梯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整个人都愣在那儿。

    而梁忆辰也不过轻笑了声，递给她几张纸。

    而后，送她回了房间。

    走廊里的声控灯忽然暗下去，又随着梁忆辰的声音亮起来。

    “别哭了，”他说，“明天集训室，我教你。”

    -

    病房。

    梁忆辰中午醒过一次，依旧没什么胃口，硬撑着吃了点，下午不出意料断断续续疼了几遍，直到晚上情况才彻底好转。

    “老板，这次止痛药起效的时间更长了，效果也……”林助理推门进来，把之前耽误的文件递给梁忆辰。

    “我知道。”梁忆辰打开笔，迅速翻看文件并签字，“之后会注意的。”

    周洳季哭噎的声音和泛红的眼尾至今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上午他是真把人给吓着了。

    哪里还敢再来第二遍？

    “她说什么时候再来了吗？”梁忆辰抬头问。

    林助理顿住，仔细回忆过后，给了自家老板一个无比肯定的回答：“没有。”

    梁忆辰的眸子瞬间就暗了下去。

    林助理：“……”

    人家都陪了你快两天了还不够啊？

    林助理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家老板是个恋爱脑了吗？

    淡定。

    “周小姐跟我要了老板您的手机号和微信号，要不您看看手机？”林助理从床头桌上把充满电的手机递给自家老板，眼见着人又精神了一下。

    梁忆辰打开手机，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没有来电。

    继而打开微信，这次倒是有一个红色的好友申请提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发来的，虽然申请语言规矩的只有一个名字，他还是开心地点了通过。

    “我要回她什么？”梁忆辰抬眸：“要用什么语气比较合适？”

    他怎么知道？！

    林助理淡然道：“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周小姐应该是不介意的。”

    是吗？

    梁忆辰看着手机沉默了许久，最后无比郑重地打出了——自己的名字。

    发了过去。

    像极了好友申请复刻版。

    林助理想了想，打开手机通讯录，把周洳季给自己打电话的号码默默发给了老板。

    然后就看见老板抬头，眼睛里明白写着“懂事”三个字。

    林助理再接再厉：“老板，需要我给您约个时间去表达一下感谢吗？”

    感谢？

    感谢一顿饭就解决了，最多再加上张卡，那他以后用什么理由见面？

    梁忆辰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利用这次进医院的机会。

    “不，你去联系她，要赔偿。”

    林助理：“……啊？？？”

    梁忆辰敲着床头桌，慢条斯理道：“是她把我打进医院的，赔偿不应该？”

    “应该。”林助理乖巧点头：“老板您想要什么赔偿？”

    “有什么赔偿可以让我们俩多相处一会儿？”梁忆辰说着，打开手机搜百度，点完搜索突然反应过来：“你还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