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季
文/攒一罐糖
-Chapter1-
洛川湘城。
又是一夜暴雨。
周洳季懒懒窝在卧室床上，看着毫无营养的肥皂剧，“啪”地一声被迎面而来的兔子玩偶砸中脑袋。
“妈妈叫你起床。”罪魁祸首倚在门框，面无表情地传话，末了，又回头补充：“头该洗了。”
周欢满脸懊恼：“我不该用那么干净的兔子叫你起床的。”
“周、欢、欢！”
周洳季从床上蹦起来：“你是不是欠打！”
结果人还没碰到——
“我今天要上舞蹈课的。”周欢退后几步，指着自己一丝碎发都没有的头发：“你确定要让妈妈返工？”
周洳季果断躺回床里：“那算了。”
她要做一只快乐的米虫。
无业游民周洳季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不和自己这个除了性别哪哪都不像的妹妹计较。
但是对方好像并不这么想。
“妈妈！姐姐醒了在看电视剧！”小学生周欢对于某人可以不上学不上班天天窝在家里的行为感到非常气愤。
周妈妈端出早饭，脑壳突突的，朝着卧室方向吼了声：“周洳季！你给我下来！”
餐桌上。
周欢慢悠悠啃着鸡蛋饼。
周洳季面前只有一杯……冷水。
“……妈？”
周洳季不可置信，抬眼间泪眼朦胧，委屈巴巴问：“我的饭呢？”
“去你李叔那儿吃，这下雨天地上湿滑，他昨儿不小心摔了一跤去不了茶园，你帮衬着把那要紧的先摘了。”
周妈妈收拾碗筷进厨房，满是嫌弃地看着她浑身上下粉嫩嫩的睡衣，说道：“你这都被老板开除一个月了，别告诉我你还心情低落抑郁成疾干不了活。”
“我哪有？”周洳季疯狂卖乖。
周妈妈却不为所动：“你别扯那线上办公搜集资料，当初让你报师范自己不乐意非要跑去当什么乡村规划师，结果呢？三年！被辞了五次！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就是。”周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精辟总结道：“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妈妈养。”
“成～”知道躲不过去了，周洳季拖着调子应：“我这就换衣服，您二位快去学校吧。”
-
李叔家不算远，茶园的位置就在她家茶园附近，简单蹭了个早饭后，周洳季就上了山。
昨夜的雨的确大，水汽弥漫悬在空中，上山没多久便能看见周围飘着的白雾。
越向上，雾气越是浓厚，像是被裹进云层里一般。
周洳季倒是不太在意，打开手机搜出采茶的音频教程听着，避免多年未碰生疏犯错，等到了田埂上便顺着走，总归能到目的地。
鉴于之前多次弄丢蓝牙耳机的经历，周洳季回家就换上了有线，但“耳机杀手”的能力明显不止弄丢一个——左边耳机才三天便不出声了。
路上无聊，她便缠着左边的耳机线玩，不经意低头，发现鞋带上夹着的毛球饰品不见了。
那可是这双鞋子的灵魂。
打开手机翻到官网，一对毛球不拆卖，售价50元不包邮。
周洳季瞄了眼自己的支付宝余额，又想到家里快递来了一周都没人主动去拿的现状，叹了口气折回去找。
她这人，最讨厌麻烦。
好在是周一，学生们上学，加上雨后大雾，这个点来采茶的人连平日十分之一都不到，走了没多久，她便一眼看见孤零零躺在地里的白色毛球，湿漉漉的毛沾了灰，软塌塌贴在一块，莫名看出委屈来。
周洳季蹲下身子去捡，视线落在田埂上猛一惊——毛球周围杂乱着许多脚印。
她来时没怎么注意，此刻却看出脚印都来自一人，雨后土壤松软，印出的轮廓清晰，前后都延伸出去，几乎和她的路线平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心里慌了下。
背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周洳季猛回头，看见不远处茶园中冒出一个脑袋，太阳升起蒸腾了部分水雾，但能见度依旧低，因为山上温差大，镜片时不时起雾，她早就摘了放进口袋。
她近视不算太严重，但散光明显，只觉对面黑乎乎的人影目标明确朝她来，拔腿就跑。
那人影顿了下，速度也顺势加快，男人嘶哑的声音断续传入周洳季耳中，随着距离缩短越发清晰：“美女，你别跑啊！我有事问……”
啊啊啊登徒子！
周洳季哪儿能听他的，眼见前面就是自家茶园，知道老爸早就上山的她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喊：“老爸！救命啊！”
正在喝水的周爸爸一顿。
他幻听了？
怎么好像听见了自家那懒鬼闺女的声音？
“我不是坏人！”
那边，男人靠着腿长的优势拼了命追，终于碰上女孩的肩膀，下一秒就迎来劈头盖脸一顿打。
“啊啊啊啊啊！滚开啊啊啊啊！”周洳季小时候被拐过，然后就被父母送去学了防身术跆拳道散打太极等一系列和武术沾边的东西，心慌意乱之下毫无章法，能想起什么就用什么招，慌乱中一脚踹中男人腹部。
那人闷哼一声，终于不再抓着她而是蜷缩在地上，周洳季连忙爬起来继续往家中茶园跑。
此刻，周爸爸终于反应过来是女儿上了山，急忙跑出来：“哎哟，我的宝贝闺女，这是怎么了？”
只见周洳季头发散乱，只有发尾挂着松了一半的头绳，脸上惊慌后怕未消，拽着周爸爸的袖子被安慰了半晌才勉强抽噎着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他还在那儿呢？”周爸爸问。
周洳季摇摇头：“不知道。”
“走，去看看，爹给你报仇。”周爸爸给周洳季重新绑了头发，翻出眼镜递给她：“看好路别摔了。”
“你打不过他怎么办?”周洳季不想过去，但周爸爸觉得自家女儿的心理阴影必须借此解决一下，于是拉着人往打架那处走：“我可是当过兵的，你都能干翻的人我解决不了？”
小时候练武被他爹追着揍的经历再度浮现于脑海，周洳季成功被说服：“那行吧。”
男人还是她离开时的那个位置，那个姿势。
周洳季顿住：“爸，我应该……不至于打死人吧？”
周爸爸也是无语：“你在这站着别动，我去看看。”
半晌，周爸爸满脸复杂回头看向女儿：“你确定没打错人？那小伙子长得可好，应该看不上你。”
周洳季才不信，小步挪过去。
男人蜷着身子窝在地上，手捂着腹部眉头紧锁，侧脸棱线清晰，皮肤偏白，虽然沾了些泥土在脸上，但的确好看。
难不成……
男人碰她肩膀时说的那句“我不是坏人”此刻才被周洳季从混乱的记忆中扒出来。
不是坏人，那追她做什么？
“爸，你过去把他脸掰正看看。”她说。
周爸爸过去翻人，动作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梁忆辰刚从被踹的疼痛中缓过来，眼睛还没睁开便再度疼晕过去，脸色唰一下更加惨白，只发出一声痛呼。
“呃……”周爸爸被男人的脆皮惊到，动作僵住生怕人死在怀里。
那多晦气。
周洳季此刻也懵了。
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思索片刻：“爸，你水壶呢，借我用用。”
周爸爸瞳孔震动：“你不会想浇死他吧？”
“我哪有那么恶毒？！”周洳季争辩，顺便把周爸爸擦汗的布巾扯到手上，打湿后凑过去把男人脸上的灰尘泥土一并擦下来。
“擦出来这不是更好看了。”周爸爸仔细瞅了瞅，疑惑：“这脸，怎么好像我见过？”
周洳季哑然，看着面前剑眉星目却苍白虚弱的人，心都在颤。
梁忆辰？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声不响消失三年的前男友就这么突兀地冒出来，任谁都要呆滞一会儿。
更何况还是她把人给打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模样的。
天空闷响一声，周洳季回神，连忙凑过去把人扶住。
周爸爸看着女儿奇怪的举动，记忆中那不甚清晰的场景终于被链接。
“他是不是三年前你带回家过年那小子？”
周洳季除了沉默着点头，实在想不出来她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回应父亲。
“你们俩这……”周爸爸叹了口气：“算了，这天估摸着又要下，我跟你一块下去，先把人送诊所。”
路上，周洳季时不时便能听见父亲疑惑着嘟囔。
“之前这小子没这么虚吧？”
“怎么看着快死了？”
“这手上怎么一堆针眼？”
“幸亏之前没把女儿嫁过去。”
……
听得她头疼。
等到了诊所，一番检查下来，梁忆辰晕晕乎乎痛醒好几次，额头上的温度越发滚烫，医生的话却让周洳季陷入两难。
“最严重的应该就是肠胃炎和发烧，但是没办法一起治疗。诊所的退烧药都很刺激胃，演变成痉挛也说不准。”
“但炎症不消，烧肯定全退不了。”医生抽出最新测量的温度计：“来这儿半小时，从38.5烧到39.7，不药物退烧我又怕他烧傻。”
他本来也不聪明。
周洳季看了眼从抱她胳膊演变到往怀里钻的梁忆辰，头更疼了。
“先治肠胃炎。”周洳季说：“我先试试物理退烧，麻烦医生了。”
周爸爸交了钱，看着黏糊在女儿身上烧得像是一只烤虾的男人，欲言又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但人的确是她女儿踢的。
他再度叹气，忧心嘱咐：“你好好照顾，别和之前一样跑床上去。”
“我可拉不住你妈第二遍。”
周洳季怔住。
半晌反应过来，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都说了那次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