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情人节快乐】

    这是沈暮放在结束女生宿舍楼下演出后，留给奚颜的最后一条短信，之后沈暮放也了无音讯。

    【谢谢，演出很棒】

    发完这条消息，奚颜突然意识到沈暮放已经给她准备过两次礼物。

    奚颜也都很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沈暮放总是认真的准备，奚颜觉得感受很美妙。

    二十一年的岁月里，被人这样浓烈的珍而重之，对她这种一点点甜都能幸福很久的人来说，无异于地震和海啸。

    奚颜的世界破破烂烂，但总有沈暮放在缝缝补补。

    消息就此停留在这里，奚颜也没有联系沈暮放，与其说是放心，不如说是相信。

    因为沈暮放和自己说过。

    让她等他。

    曾经轰动了全校的演出，也在信息轰炸的今天，随着时间被人慢慢遗忘。

    只有奚颜，还无比清晰的记得那晚演出的方方面面，甚至于彼时的灯光，少年的眼神。

    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沈暮放留下的最后一幕就这样镌刻在奚颜的记忆里。

    每想起一次，奚颜都觉得脑海中的画面更加清晰，就像是重温了一遍又一遍的电影，她能清晰的记得里面的所有细节。

    奚颜曾多次作为观众站在台下，但好像是第一次，明明不在台上，却又隐秘的和演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在重复枯燥理性的实验时，奚颜总会想起那个夜晚，感性生动的一幕，和身处其中的自己格格不入，可就是发生了。

    因为奚颜的生活里突然加入了沈暮放这样一个异样且无章法的因子。

    他莽撞又热烈，将奚颜心里的寒冰一点点的融化，然后试图敲响她的内心深处。

    ————

    毕设临近尾声，奚颜穿梭在实验室和图书馆之间，做实验，修论文，一度复活成之前忙碌的永动机。

    前期准备很足，奚颜没什么卡顿的提交论文，结束答辩，大学生的身份就要在这个夏天仓促的结束。

    毕业倒计时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时，对于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沈暮放这个问题，奚颜是迷茫的。

    一旦离开学校的交集，奚颜觉得好朋友这个身份，也变得有点单薄。

    她和沈暮放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毕业就可以让他们不着痕迹的渐行渐远。

    信息始终停留在那个晚上，消失的沈暮放和消失的人。

    如果那一夜就是分别，奚颜悲哀的想，她可能不希望有过这段经历。

    奚颜无法忘却又时常想起，但如果回忆时只剩她一人，该是怎样的刺痛。

    很久之后，奚颜偶然间读到艾米莉·狄金森的小诗，才探究到自己那不愿承认的，自私又卑劣的想法。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

    毕业像学校连接社会的流水线，大学生飞速的通过一道道程序，然后成为合格品，奚颜也逃无可逃，只能沉默麻木的成为其中一员。

    小时候被告诫是未来的花朵，也曾信誓旦旦的以为就是如此，长大后才知道是生活的真相，他们不过是再廉价不过的韭菜。

    被养肥后被割过一茬又一茬，然后生命力衰竭，成肥料。

    奚颜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正为了就业率而焦头烂额，开始找没工作的学生，逐个做思想工作。

    奚颜作为一个崭新的无业游民，自然也收到了邀约。

    刚到办公室，奚颜就看到班主任的笑脸，但并非发自肺腑的笑意，多少让她有点心里发毛。

    重复的约谈让班主任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她直接按照设定好的流程提问。

    “奚颜，我今天找你来是问你毕业后想做什么。”

    奚颜摇摇头，眼神带着迷离，像在看班主任，又像陷入了某种思索。

    “不知道，老师，我现在还没有规划，也许明天就会有，也许很久都不会有。”

    班主任在行政岗深耕多年，不大能理解奚颜，只觉啃到硬骨头，开始面露难色。

    “奚眼，学校给了指标，我希望你能签一份灵活就业合同，当然你的应届生身份还是会被保留，这样正好两全其美。”

    终于得知对方的目的，奚颜没有说话，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老师，发现不管是自己还是班主任，都没有真正的了解对方。

    那么她们之间的谈话也变得可笑且毫无意义。

    奚颜还没说话，办公室里的另一个辅导员看不下去了，开始唱红脸。

    “同学，你的班主任很辛苦，你还是签了这份灵活就业合同吧。”

    奚颜目光平静，和对面两个配合默契、表情丰富的人相比，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这种合同先不说她不了解，即便奚颜了解，也不想在这种一唱一和，威逼利诱的情况下签字。

    奚颜直接从座位上起身，椅子也随之向后滑动，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朝班主任微微鞠躬。

    “老师，大学四年辛苦了，但是不该签的，我一个笔画都不会写。”

    班主任和另一个辅导员没料到奚颜的举动，愣在原地，奚颜也不再看她们，利落离开狭小压抑的办公室。

    随着门的关上，奚颜知道，她和班主任间过去的微弱情分，从今往后，消散同昨日云烟。

    ————

    白天结束完毕业典礼，晚上就是毕业晚会，大四生被安排到广场参加毕业晚会，像临上刑场前最后的晚餐。

    奚颜也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灯光亮起，狂欢开始。

    没有毕业典礼上老师参与的稳重，学生自己的晚会，是活泼的。

    夏天的晚风不断吹过，台下广阔的黑暗中，奚颜置身其中，看不清周遭人的神情。

    她也看不到自己的，如果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奚颜想，也许她是严肃的。

    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舞台，奚颜内心的想法却波诡云谲。

    眼前的热闹映入眼帘，一种悲凉感突然由衷而生，在这样温暖的夜里，奚颜忽的全身发冷。

    一场热闹，散落大学四年，奚颜和众人身处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他们如初生小鹿，迷茫又局促，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