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为防殊丹突然偷袭,筹措粮草,抓捕贼人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派谁去筹措粮草,却有些犯难。
景廷兀自思索一番,斜眼瞥见那张勇沈意二人虽不似方才的剑拔弩张,却也暗中相互较着劲。
心中打定主意,遂令张勇沈意二人即刻出发,前往雍州城再筹粮草。
张勇沈意二人心中虽不快,倒也不敢不遵。
于是二人各领一队人马,一前一后启程出发。
是日,天朗气清,煦风和畅。
沈意想:若不是前头有个煞风景的武夫,他倒真想欣赏眼前大好风光。
此等的良辰美景若是与此人相伴,便犹如一朵娇艳至极的鲜花插入粪土,高阁楼台上居住的不是神仙佳人,而是破烂乞丐。
可惜!可惜!
那张勇走在前头,倒是一派神气。
时而大口吃肉,时而大口喝酒。酒足饭饱后,便与身旁随从谈笑,声大如牛。
“想当年,我黑霸王占山为匪之时,那也是辉煌一时。这方圆百里内的山头,一听我的名头都要抖上三抖。凡我管辖之地,无论是官是民,皆闻风丧胆。”
“这世上若论英雄,我大哥崔巍可堪于首。如今的护国大将军也就是我如今的二哥,也可配得英雄二字。”
侍从笑称道:“张将军果真慧眼。”
张勇又道:“此二位可位居之上。这第三嘛,不是我自夸,此位非我黑霸王莫属。”
侍从又道:“张将军神勇无敌,天下莫敢与之匹敌,末将实在敬佩。”
沈意嗤笑。
“嗯?”张勇听见笑声,横起眉回头看去。
见沈意悠闲自在,一身青衣,遗世而独立。
“你笑甚?”
沈意悠悠然举起手中折扇,轻点空中:“我笑那浅井之蛙,独占一坑之水、盘踞一口浅井便觉称心如意;我笑那夜郎君,割地为王不知汉广;笑那马稷不听人言,狂妄自大,失守街亭。”
张勇怒:“你这小白脸拐着弯的在骂我!”
“你既不服,我便打到你服,你可敢与我一战论输赢?”
沈意眼中更是鄙夷:“真真一莽夫!你只知以武力压人,可曾晓得世上的事,并非只有武力才得以解决。”
张勇心中不忿,拿起宣花斧再三犹豫,终究是不想让他如此小看于他。
“哼!你欺我未读过书,不识得两个陈酸迂腐字,比不得你,便拿此处强行压我一头。好,你且瞧着吧,叫你也知道,我并非只知耍枪弄棒。”
“哦?”沈意笑:“吾静候佳音。”
张勇越看这厮的笑容,越想把他的脸皮扯下,假模假样!
便不再搭理他,专心上路。
六月天,恰似孩儿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就乌云密布,雷声轰轰,劈开天际。
大队人马紧行了一段路程后,终于抵达附近的梧桐村。
沈意下马,敲开一户人家,走出一位年过六旬的老翁。
那老翁见门前如此多的官兵,直吓得发抖。
沈意抱拳温声道:“老丈莫怕,我等是来此地暂避雷雨,并无恶意,可否行个方便?”
那老翁哪敢不从,见如此多的人马,更兼身后有个面色黝黑,气壮如牛的大汉死盯着他瞧,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称是。
沈意张勇二人便坐于院中,静待雨停。
忽见屋中走出一女子,鹅蛋脸,俏丽眸,一袭鹅黄色衣裙,约莫十七八岁,犹如雨后春笋,嫩生生的长出枝丫。
端着一盘酒肉吃食,来到二人面前。
沈意客气点头,斜眼忽瞧那张勇不知怎的,黝黑的脸颊处突生两朵红晕,羞羞怯怯的像个大姑娘。
沈意背后汗毛直立,着实看不下去。
冷哼一声,示意张勇。
那张勇只顾直勾勾看着姑娘,哪离还记得对面那厮。
姑娘被他瞧着,心中虽不自在,倒也落落大方,放下吃食后,行礼退下。
沈意折扇轻敲桌面,示意身旁的呆鸟回神:“你是没见过姑娘还是怎的?”
与他行于一处,实在掉份儿。
张勇喃喃自语:“确实没见过如此美的姑娘。”
比他从前在梦中梦到过的仙女都要美上三分。
沈意“……”
两人难得不再剑拔弩张,各自沉默喝着酒。
雷声愈滚愈大,老旧的木门被一阵蛮横的力道重重敲击。
“开门开门,快开门!”
老翁从屋中步履蹒跚的走出:“来了来了,别急……”
未等老翁开门,门已经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男人从外走进来,便开口骂道:“你这老头,开这么晚是想淋死我吗?”
老翁慌慌张张悄声说道:“慎言慎言!有贵客在此,你就安分些吧。”
那男人横眉竖目,冷哼一声:“贵客?什么狗屁的贵客?”
那张勇沈意二人,皆是耳力极佳,这话想当然的传到了二人耳中。
张勇怒而拍桌,从来只有他强横的份儿,而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货色都敢在他面前动土。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毛贼,安敢对着爷爷如此放肆!”
这一吼,中气十足。
那立于院外的男人吓了一跳,打眼瞧去,正上方坐着两个不似寻常出身的人物。
一个青衣绿袍,有如神仙公子,一个黑面赤眼,怕是地狱修罗。
此二人穿着打扮身量气度,绝非等闲之人。
男人唬的双眼瞪成了铜铃,着急赔笑:“二位爷爷!二位爷爷!”
“小人柳贵,一时莽撞,冲撞了二位爷爷,还请二位爷爷恕罪。”
“还不快滚!”那张勇说完,柳贵连滚带爬的回到屋内。
沈意适才冷眼一瞧,不由摇头叹息。
“你摇头作甚?”张勇皱眉不解,此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此人面色凶煞,且脑后生反骨,将来必定徒生祸端。”
“哼!”张勇鼻腔中冷哼一声,未曾言语。
一阵大风吹过,散去漫天乌云。
雨过天晴,风平浪静,水天一色。
二人出发,再次启程踏上去往雍州城筹措粮草之路。
话说那日缇萦于山谷中火烧粮草后,便快速撤离。
如今大事已成,只待回返。
只是缇萦等一行人实在太过乍眼,而今边境封锁严密,一只苍蝇都难逃魏军视线,缇萦有些忧心。
边关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皆有重兵把守。
景遥奉景廷之令,亲自把手最紧要的一处北门。每日亲上城楼,盯紧往来各处的人流,不曾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边关的百姓近日里都鲜少外出,各自紧闭门户,生怕灾祸发生。
这几日往来出入的人寥寥无几。
官府派人挨家挨户的搜查,连续多日苦搜无果。
眼见上头定下的日期将近,县令心头急躁,连续几日未眠,心中不由得骂娘。
一日,景遥正于城楼查看,见远处驶来几辆马车,车上驮着几大麻袋的货物。
“站住!”驻守城门的士兵拦住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车上跳下来一个身量瘦小,面目沧桑的男人。
男人赔笑讨好道:“军爷,小的名叫李全,是以往来边境倒卖货物为生的商贩,这身后跟着的是我的家仆。小的平日里就是做点小买卖为生,求军爷行行好,放我出去。”
这李全倒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处掏出一大包银两暗暗塞给士兵。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那士兵哪还敢接,恐吓到:“我岂是那等贪污受贿的小人,你这厮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几日不开城门,你可知否?再不走,你可休怪我无情!”
李全欲贿赂士兵,结果吃了一响炮,面色为难道:“这……官爷你就行行好,放小人过去吧,小人这一车的货物不能耽搁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喂养,下有儿女,您就体谅体谅吧……”
士兵正欲驱赶,闻得耳边传来一道嗓音:“因何在此吵嚷不休?”
士兵立马抱拳行礼:“回小将军,这商贩颇为缠人,吵吵嚷嚷着要过去。”
那李全看到景遥后,立马哀求道:“将军,小人这一车的货物不能耽搁啊,您就可怜可怜小人吧。”
景遥原本皱着的眉头听见此话后缓缓松开:“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这也值得你苦苦求告一番。你有多少箱货物,我替你包揽了,你回去吧。”
“……”
那李全听完傻眼片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景遥见那商贩脸上并未有喜色,纳罕道:“怎的,我为你解决了货物,还免了你的路途奔波,你不欢喜反而愣着作甚?”
李全轻轻扯动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将军我……多谢将军,解了小人的困境。”
景遥满意一笑:“不必言谢,回去吧。”
说罢,目光顺着李全的脸转到他身后的一众家仆,嘴角笑容逐渐消去。
“你这家丁倒是身材魁梧,不似中原人的体格,却长了一张中原人的面孔,着实奇怪。”
李全心下咯噔一声:“将军有所不知,我常年来往于各国之间倒卖货物,为防安全,特地找了些体魄健壮的串秧儿。”
景遥面上不显,心中却疑虑加深:“近些日子,官府正四处通缉异国奸细,你既心中坦荡,就与我去官府查上一查,已消我心中疑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