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寒风呼啸,其声戚戚,天色依旧阴沉的迫人,大朵阴云堆积在一起,压得极低,几乎要触碰到宫殿的飞檐。

    乾清宫,门窗紧闭,窗外寒意刺骨,殿内却暖和得让人发闷。

    龙涎香袅袅飘着,浓郁的味道充斥在殿中每个角落。

    侧殿内,一片寂静,只听得殿外空旷地上寒风啸鸣。

    沈之窈站于杜憬卓身侧,不动声色地瞧着坐于桌案之后,嘉和帝不辩喜怒的脸色,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

    抬眸朝前看去,对面而立的杜景诚即便穿着白色绣金丝的四爪亲王服,也掩盖不了那身温润公子的气质;站在他身后的秦裴,身穿青鹤官服,唇畔嗪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的笑面虎,小的笑面蛇,一丘之貉。她在心中如此评价,收回视线,不知道这哥俩,在崔氏一案,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你是说,找到段缙的妻室,她那有能证明崔氏并未舞弊的证据?”

    嘉和帝微凉的声音从桌案后传来,她稳住心神,垂目恭敬回答:“是,陛下。”

    “可朕怎么记得段缙及其父母都未曾言明他有妻室?”

    “回陛下,臣媳侍女在宿州封县县衙里,找到段缙同其妻室的婚契。”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官府印章的婚契,双手呈上。嘉和帝只是粗略扫上一眼,手指点几下桌案,沉声道:“那便带进来瞧瞧。”

    立于角落的曹德才闻讯而动,踏出殿外前去接引。

    不过是等待的功夫,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说来也是奇怪,既然段缙未曾与旁人提及过妻室,九王妃...又是从何得知,并且找到所谓的妻室呢?”

    顿了顿,抬眸望去,正对上秦裴似笑非笑的眼睛,轻描淡写的问询,神色真诚得好似真的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双手慢慢收紧,她静静迎上秦裴望来的视线,一股冷意渐渐攀上背脊。

    这个问题,杀机暗藏,她曾设想过被人提及,但未想这样的早。

    手指蜷起又放松,她斟酌片刻,将要回应,杜憬卓淡漠声音在身侧响起:“是本王与王妃共同商议崔氏一案,王妃见微知著,发现细枝末节,故而有此证人。”

    “这样啊~”秦裴拖长声音,眉眼间却闪过几分冷意:“崔氏案乃朝廷重案,九殿下如此这般,怕是不合适吧?”

    “是有点。”

    此话一出,她明显看到对面的秦裴愣了下,别说是他,就连她...

    余光瞥向身侧淡然而立的杜憬卓,他依旧是那副样子,好似刚刚所言,并未有何不妥。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样子。

    就在此时,门帘掀开,一位身穿素色交领百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身段曼妙,体态妖娆,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即便她在众人注视下,双股战战,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也足以让众人隐约知晓她的来处。

    她缓缓跪下:“民女苏筱睐,见过陛下。”声音颤颤巍巍,像是一朵长在悬崖峭壁,迎着寒风的花。

    “你有证据,能证实段缙科举并未舞弊?”嘉和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是,民女有。”苏筱睐缓慢起身,原本颤抖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徒然拔高:

    “此段缙,并非真正的段缙!”

    她眸中似乎燃烧着汹汹的愤怒,驱使她朝前跪行两步,重重磕下:“还请陛下明察!”

    满屋寂静,时间都在此刻凝固,沈之窈垂目瞧着跪在殿中的女子,心中叹息,此事连她第一次听闻都觉得荒谬,更何况嘉和帝?

    谁能相信大庆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在殿试之后,就被李代桃僵?

    可苏筱睐手中证据着实...只看嘉和帝愿不愿意听。

    嘉和帝尚未开口,秦裴却轻笑一声,神色玩味:“这种荒谬之话,王妃也信?更何况...恕我冒昧,”他斜撇着跪在地上的苏筱睐:“这位苏姑娘,出身何处?”

    苏筱睐避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小声喏喏:“贵...贵香院。”

    “哈,一个窑儿姐说出的话,你们也信!?”神色中的轻蔑掩盖不住。

    苏筱睐的头垂得更低,几乎是要缩成一团。

    不愿多做纠缠,沈之窈上前一步,朗声道:“无论出身如何,她也是段缙名正言顺的妻室。”语罢,转身面向嘉和帝,深深行礼:“是真是假,提来段缙,当堂对持,一试便知。”

    她要说服的,从来都不是杜景诚与秦裴,而是坐在桌案之后的嘉和帝。

    “允。”

    帝王旨意,实行向来很快,不出半个时辰,‘段缙’便已经跪在乾清宫中。

    在牢狱之中一月有余,头发糟乱,皮肤苍白,再难看到昔日状元郎意气风发之态。

    本以为苏筱睐会情绪激动,却不曾想,两人却都十分平静,平静地像是陌生人一般。

    ‘段缙’十分爽快地认下他和苏筱睐的关系,但却一口咬定他就是真正的段缙。

    “本就是年少轻狂时犯下的过错,一个妓院出身的女子,哪里配得上我这新科状元郎?不提她,也是无可厚非。”‘段缙’一脸坦然地解释着,听他的口吻,这仿佛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苏筱睐愣愣跪在原地,瞧着‘段缙’的侧脸,竟然未有一句言语。

    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吗?

    她上前一步,声音冷静:“就算如此,殿试时都要把妻子接到京城,相伴身边。不过是让妻子先回老家报喜,半月的功夫,便完全换了个态度,变得未免也太快些吧?”

    目光直直看向‘段缙’,不肯错过他脸上每一分神情,果不其然,他双目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九王妃,人心易变,我今日是穷书生,爱她如宝似珠;明日高中状元,弃她如同敝屣。古往今来,一直如此,有何不妥?”

    还真是大言不惭,将忘恩负义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不!不对,他本就不是真正的‘段缙’!不能被他带偏!

    霸占段缙的身份,享受段缙的成果。

    又不肯好好对待他珍爱在掌心的妻子,反倒助纣为虐,陷害段缙敬重的老师!

    当真是好样的!

    “你不是段缙。”

    苏筱睐的声音突兀响起,转眸看去,苏筱睐跪坐在地,神色平静地看向‘段缙’。

    原先因紧张而有些微微发抖的身体,此刻完全舒展开来。

    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她又重复一遍:“你不是段缙。”

    “段缙不会这样对我。”

    “嗤”秦裴冷笑一声,眼角眉梢尽是嘲讽:“这位苏姑娘,莫不是因为接受不了段缙这样对你,才胡乱说的吧?”

    苏筱睐却未曾回答他的话,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段缙’:“我与段缙相伴六年,对他最为了解。”

    “再没人比我更知道他的真伪。”

    “嗤,苏姑娘,就因我对你不是从前那般,就要犯下这欺君之罪?”‘段缙’目不斜视,不肯看跪坐在身旁的苏筱睐一眼。

    苏筱睐视线毫不偏移,自顾自的发问:

    “你和我是怎么相遇的?”

    “那么久远的事,谁会记得?”

    “还记得咱们一起埋在家门前树下的东西吗?”

    “不记得。”

    “还曾记得对我的承诺吗?”

    “苏姑娘,这些不过是你我情深时的乐趣,就算记得又能怎样?能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吗?这些有意义吗?”

    “最后一句。”苏筱睐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信上墨痕陈旧,写着‘吾妻亲启’:“这是你写的吗?信中内容又是什么?”

    已经有几分皴裂的手,举着平整的信纸,一瞧那封信就是被精心保存着。

    像是施舍般,‘段缙’垂目瞥一眼:“信是我写的,但其中内容早已忘却。”

    要得就是这句话。

    沈之窈一直提起的心微微落下,却又忍不住升起一股愤怒。

    他这样的无赖凭什么窃取真正段缙的人生!?

    苏筱睐在没继续追问,缓缓转身,面向嘉和帝,双手高举信封,垂目低头:“此封信乃是民女之夫亲笔,信中所述,段缙与民女同刺青于口唇之间,段缙唇瓣之下,刺着朵凌霄花。”

    “此花乃贵香院刺青师所刺下,段缙身份,凭此一验便知!”

    语罢,重重磕下。

    事情到这,已经超乎‘段缙’的意料,什么狗屁凌霄花,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他与段缙初见,是在段缙回乡的路上,独自千里策马的状元郎,只为早些回到家乡,见自己心爱的姑娘。

    段缙救下被土匪洗劫一空的他,同时又惊叹二人长得如此之像,便准备送他到下一个村落,可...

    待到二人休憩,他前去打水,再回来时,段缙已没了呼吸。

    他发誓,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打算为段缙收尸报丧,但,如此相似的长相,新贵的身份,以及他在外漂泊一年多,都未曾混出个名堂。

    鬼迷心窍的,他扒下段缙的衣裳,将他潦草地埋在林中,假扮他的身份回到宿州。

    他骗过了所有人,唯独未曾骗过这个女人。

    这个,在宿州就想揭穿他的女人。

    眼瞧曹德才带着几名内侍越走越近,负隅抵抗,没有任何意义,双肩松懈下来,只得深深伏下身子,讲起事情的始末。

    离奇而又荒谬的故事,在侧殿响起。

    他话音还未落,忽而被阵奇异的笑声打断,垂眸看去,苏筱睐伏地而笑,起初声音闷闷,接着笑到双肩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最后跌躺在地,肆意到仰面大笑,畅快淋漓。

    “死了,居然死了,哈。”

    见此形状,沈之窈没有任何言语,却难掩盖眸中悲悯,她不由想起冬芷带来的消息,故事开场如同话本子之中的才子佳人。

    秀才爱上妓子,众人反对,秀才却用了三年时间攒够赎她的银子,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婚后,秀才更是搬出家中,租赁房屋,同妻室举案齐眉,共挽鹿车。

    直到段缙博得状元之名,荣归故里。

    苏筱睐却敏锐的发现,枕畔之人并非同一人。

    可没人信她。

    她几乎尝试所有可行的办法,来拆穿‘段缙’的真面目,却全部被‘段缙’挡了回来。

    自己更是落到凄凉之地,众人排挤,一人住在山郊野外荒废的草房之中。

    她就不信,那么长时间‘段缙’并没有露出一丝马脚;也不信除却苏筱睐,没有旁人能看出她的不对。

    可,没人站出来帮她。

    父母需要状元郎光宗耀祖,为他们养老送终;师长同窗需要状元郎,为他们名声;县长需要状元郎,为他们政绩添砖加瓦。

    所以,就算心中怀疑又如何?

    一边是徒手可得的好处,一边是声名狼藉的妓子。

    怎么选,是个人都不会犹豫。

    一路坚持到如今的艰辛,其中苦楚,只有她知道。

    苏筱睐来本就是抱着段缙的一线生机而来,如今生机以灭,人最后的念想也破灭...

    敛眸转身,现在不是为旁人伤心的时候。

    她福身行礼:“父皇,如今段缙是假,崔檀先生伙同他作弊一事,更是无稽之谈,这位男子既然是殿试之后李代桃僵,那又是怎么得知这些细节的呢?还望陛下明察!”

    “你想...”嘉和帝抬手按按眉心,神色中略有几分疲惫

    “父皇。”杜景诚含笑开口:“今日祭典,您还有许多事未完成,段缙一事,他跑不了,不如先压入牢中,以后再审。”

    “好,就照你说的办。”没有任何犹豫,嘉和帝一口应下。

    猛地攥紧衣裙,这多好的机会!她瞥一眼杜景诚,正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朝前一步:“既然证明崔氏清白,还请父皇赦免崔氏,放崔氏回府。”

    嘉和帝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像是一把利刃,刨开她的内心,良久,久到她腰间隐隐发酸,嘉和帝方才回复。

    “允。”

    窗外寒风剑指,已听不到呼啸之声,只是那片阴沉的乌云还堆积在原地,不肯离去。

    曹德才送走两波大佛,躬身进入侧殿,一打眼,就瞧见嘉和帝靠在椅背上愣愣出神。

    “陛下...”

    “送走了?”

    “送走了。”

    “唉,就没个安生日子。”嘉和帝抬笔泼墨,写下一张大大的‘静’字:“去告诉夏恒,给我查这个所谓‘段缙’。”

    曹德才连声应是,又为嘉和帝续上一杯热茶,笑着凑趣:“能者多劳,陛下辛苦。”

    “命苦啊。”嘉和帝端过热茶,细细抿上一口,忽而感慨到:“小四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但可惜,百密一疏,功亏一篑,但好在做事还算干净,没有太过牵连到自己。如此相较,还是小九的手段更高一筹。”

    可不是吗?九殿下现实在祭祀场上闹上那么一出,安远伯夫妇欺负孤女,崔家姑娘楚楚可怜,激得百官站队。

    众目睽睽下,陛下也不好拒绝重申此事,桩桩件件,算的倒是清楚。

    就连陛下不信鬼神祈福一事,日后定然不会怪罪于崔家姑娘,都了然于心...

    可这些都不是他能置喙,转面挂上几分笑,附和到:“陛下,所言甚是。”

    抬手点上蜡烛,窗外的天似乎更暗了。

    漫长的甬道中,杜景诚步履匆匆,身后跟随的秦裴咬牙切齿:“谁能想到一个男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在唇瓣下刺青!”

    “精心谋划两年,竟然坏在个□□手里!”

    “行了!”杜景诚猛地顿住,向来挂着笑意的唇畔抿成条线:“输了就是输了,少废话。”

    语罢,转身离去。

    冬日天气冷得,像是要把所有寒意扎到人骨子里面。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年关,今日是北方小年的日子。

    自从进入冬日,京城就未曾下过雪,阴沉快半个月的天,终于飘起小雪来。

    崔府赏雪亭中,桌旁红泥小炉上,坐着紫砂茶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崔可桢捻一小撮茶叶,撒在其上,转眸瞧向托腮撑在桌上,明显神游天外的沈之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今日进府,大家对我是不是都太过热情...”

    从还没踏进府邸,崔大夫人,崔二夫人含笑迎上,亲昵挽着她胳膊,一口一个表侄媳妇叫得亲热。

    拜见崔檀崔帝师时,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家,更是满面慈祥,笑着直夸她好孩子。

    那就更别提崔大舅舅,崔二舅舅,满脸笑意,笑得她脊背发毛!

    她从未在文官面上见到如此亲昵的笑!

    到现在她身上的的汗毛还在竖着,真是...太可怕了。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的九王妃,智勇双全,解救了崔氏一族!”

    “那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还有殿下...”她小声嘟哝着。

    “现在外边可都出传开,是王妃见微知著,从细节中扒出线索。”倒上一盏茶,崔可桢把茶杯朝她推推:“说吧,是不是打算明年参加女子武举?”

    “这你也能看出来!?”杜憬卓看出来,她认,毕竟朝夕相处在一起,多多少少都能看出来端倪。但崔可桢是怎么看出来的?

    “稍微了解你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崔可桢笑了下,继续煮茶:“不过你当真想好了?重开女子武举本就是件极难的事情,其中的困难险阻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那也得去做啊。”她转动茶盏:“如果不去做,就永远不可能。”

    莫名的,她想起了苏筱睐,那个在段缙死后,孤苦无依,连生活都难以维持下去的女子。

    明明一肚子诗才,却因其身份,不能如同男子一般以此谋生。

    若她...

    顿了顿,沈之窈缓缓开口:“参加武举,争取官职是因为我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你看这世间万千被困于后宅的女子,明明学识、见地一样不差,却要因着这该死的规矩,一生在内宅打转,为争得男子宠爱,相互算计,在男子手下讨生活。”

    “说实在的,这同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

    “诚然,这样的形容是有些夸张。大多数女子还没过到如此境地,可对女子来说并非嫁人,才会受到规矩束缚,而是自出生开始,所有的教条规矩就成了一张网,把女子牢牢网住。

    你要漂亮,但不能太漂亮,最好是漂亮的恰到好处,若引得多名男子青睐,就是放.荡;

    你要有学识,但不能太有学识,最好是略逊于男子,若太过渊博,那便是不顾正业;

    你要柔顺,但不能太柔顺,最好是顺从男子,还能帮他料理家事,撑的起家;

    瞧瞧,这世上的好多规矩都是为女子而生...”

    “可这凭什么?”

    “是因为女子走不出宅门,没有选择吗?”

    “没有实权,成为附庸,将周身荣辱系于一人之身,所以就得听从。”

    “如果我以女子身站立于朝堂之上,朝堂上多了一个为女子发声的人;多了一位能从女子角度来看问题之人。”

    “万千女子会不会命运有所不同?她们会不会又多了一项选择?”

    抬眼看向崔可桢,见她愣在那,顿了顿:“我吓到你了?”

    茶水升腾起的热气,氤氲了崔可桢的眉眼,半晌,她开口,声音远得好似在天边:“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从前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我自幼琴棋书画,规矩礼仪,无一不精。可我这样努力,得到的最高评价,居然是能嫁到一个好人家。没人问我愿不愿意,我的一生就已经是被他们安排好的。”

    “我只想你的意思,掌握实权,把握命运。如同元庆大长公主在手记中所说‘我站在这里,就是天下女子的风向标。’如今,你也要走这条路吗?”

    绕开升腾的雾气,崔可桢眸中的闪亮根本遮挡不住,她身体前探,只瞬不眨地盯着她。

    “嗯,我想走这条路。”

    话音落,崔可桢端起茶杯:“这一杯,我敬你。”语罢,一饮而尽:“这条路,你不是一个人,我愿与你同往!”

    眸中笑意逐渐加深,她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路是很长,但总得有人走,没有她们,也会是别人,总归会走到尽头。

    亭内,煮茶清谈,热气氤氲眉眼;亭外,雪花簌簌,天地茫然一色。

    不远处的竹从后,崔严泽一脸无语地瞧着面前复手而站的杜憬卓,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神情,只不过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

    莫名的,他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嘚瑟劲。

    果不其然,这厮缓缓开口:“言之确凿,字字珠玑。”

    他不会是想让他夸沈之窈吧?

    他没事吧?怎么他就进了牢狱一圈,回来之后杜憬卓就变了个样儿呢?

    所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杜憬卓注视下,他还是煞风景开口问了句:“你这样,不怕掌控不了王妃吗?”

    像是有些无语似的,杜憬卓斜撇他一眼:“本王为什么要掌控她?她有自己的翅膀,而本王,是要让她飞的更高。”

    语罢,在崔严泽注目礼下,踏出竹从,径直朝亭中走去。

    “二舅母,唤你们前往暖阁烤鹿肉。”

    意思带到,他转身欲走,却被沈之窈喊下。

    “等等,一起。”

    沈之窈披上暗红色缎面白狐毛披风,三两步跟上,轻轻拽下他袖子:“诶,我刚刚听祯娘说,外面都在传是我救下崔氏,这是你放出来的吧?”

    淡淡垂目看她一眼,还行,挺聪明的。

    对上沈之窈那双亮晶晶的双眼,他没有回话。

    “我就知道是你!不过,上次我还没有问你,为何在大殿如此言说。”

    看看,又在问一些蠢问题,他转眸看向前方,一言不发。

    良久,他听到身侧传来小声的道谢:“谢谢,我就知道你最好。”

    一抹笑意悄然爬上他唇边。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好年。

    *

    宿州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行浩浩汤汤的队伍格外显眼,为首骑马的是大庆礼部尚书,轻勒麻绳,他停了下来,纵马穿过身穿大凉服饰的守卫,到最大马车处停了下来。

    “阿赞比王子,今日看起来会有风雪,不如就近休憩一番,再前往京城?”

    马车车窗忽的打开,一股暖意直冲他面目而来,定神一瞧,正撞入一双翠色的狭长双目,嗪着抹笑意:“王大人,你们大庆的顾世子,已经耽搁本王子许多时间。”

    “我希望你能明白,本王子急着去京中见一位故人,所以请你快些。”

    “啪”得声,车窗已经关上,礼部尚书方才回神,心有余悸,那双翠色眼睛实在是太能蛊惑人心,只消一眼,就能让人沉浸其中。

    顾世子得罪了这位大凉小王子,却留在镇西军中处理军务,让他一个人领着大凉的小王子进京...

    轻夹马腹,他认命地吩咐队伍,全体前进。

    应当...上元节前,能赶到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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