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

    夜风裹挟着人群熙攘的声音朝她吹来,沈之窈呆愣望着怀中包裹,不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此刻心情。

    那是包挂着糖霜的红果,是街头最不起眼的小零嘴,天晓得,她素爱甜食,尤其是街头巷尾吆喝的零嘴。

    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来到京城,所因种种,在没吃过。

    今日跟随杜憬卓出来,看的也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对于街边吆喝吃食的小摊,她连目光都未曾偏移分毫,生怕让杜憬卓觉得她馋嘴,有失王妃气度。

    只是在街角路过时,看到挂糖霜的红果,甚是怀念,不免多看了两眼。

    就...被他发现了??

    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一脸复杂地捻起枚红果,红丹丹的果子上裹着层糖霜,送入口中,甜津津的糖霜在口中融化,轻轻咬开,酸甜清爽的汁水在口中四溅。

    是这个味道。

    前世想了五六年的味道,今生要不想不起来去买,要不没工夫,如今轻而易举地吃到。她慢慢咀嚼着,心中那道紧绷的弦,送了送,落到心底,渐起圈圈涟漪。

    总归...该道声谢,她抬眼望去,正对上杜憬卓清清淡淡的目光,明明与平日无异,她却好似被火撩到般,一触即分,别开视线,耳根又升腾出几分热意。

    今日杜憬卓格外的不正常,她也是。

    晚风轻浅,灯影浮动。

    杜憬卓站于沈之窈身后,目光追随她一举一动,似乎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不清楚、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她一颦一笑,牵动心绪,就好像她身上有什么魔力,这样深深的,深深的吸引他的目光。

    风吹过,发间的金蝴蝶颤动几下翅翼,诡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就在他即将抚上金蝶翅膀的时。

    忽而人群中爆发欢呼:“花魁娘子来啦!”

    他猛地收回,像是回过神般,沉下脸。

    不远处,人头攒动,将游行的花车围的水泄不通。

    沈之窈站在人群外,静静瞧着花车中随琴起舞的花开,一身蓝白配色的坦领流仙裙,轻盈飘动,青丝半挽,随风起舞,发金轻盈如流苏般的发饰随舞姿帅动。

    额间挂着蓝色宝石,一双眼尾上挑的美目顾盼生辉,好似把小勾子,看得人心驰神往。小珍珠串成的面帘遮住大半面容,只是偶尔在舞姿转动下露出双饱满的红唇。

    清雅的装扮却跳着最奔放的舞蹈,极致冲突下显得整个人格外具有吸引力,似仙非仙,似妖非妖。

    “好漂亮。”她不由感叹。

    “每季红鸾街上,都会有花魁比舞,若是想看,可带着府中侍卫前往。”

    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不由一愣,推脱道:“这怕是不太妥当。”

    “随心而行,不过看舞,无妨。”

    她微微一愣,转身抬眸,眼瞧杜憬卓不似玩笑,意味不明地勾勾唇角:“殿下倒是和旁人不太一样。”

    红鸾街什么地方,她心知肚明,杜憬卓此言...是有几分明白。

    他只是瞥她眼,未再多说。

    月渐升,风渐停,京郊夜幕下,两辆马车在田间小道上行驶。

    马车晃动中,沈之窈坐于车上,同杜憬卓细细说着安排:“殿下,这个庄子是元晴名下庄子,里面的人都值得信任。妾已经差冬芷将妇人带来,就在庄子上等候殿下。”

    “殿下可先去泡泡温泉,放松下,再去审问。”

    而杜憬卓的回答言简意赅:“下车,便见证人。”

    见他如此急切,她手指微动,似乎有些明白杜憬卓今日反常,许是急于见到证人,特意扮出如此。

    不然为何上到马车,便恢复正常?

    她垂下眼,诺诺应声,半靠在马车壁,不再出声。

    不多时,马车渐缓,停在一处别院前。虽说是京郊庄子,但建的倒像是个宅邸,青瓦白墙的院门颇有几分江南古趣。

    庄子的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引他们穿过九曲回廊,到一处厢房门口停下,略微躬身,识趣地带着一群人退了下去。

    沈之窈同杜憬卓对视眼,微微颔首,燕安上前推开房门,随房门的推开,正对房门桌案上燃烧的烛火,猛地跳动两下,

    屋内情形一览无余,冬芷按剑立于主位右侧,左侧客椅末端,半坐着位妇人。

    许是听到响动,她几乎丝毫没有犹豫,“噗通”跪在地上,头往下一磕:“拜见贵人。”

    冬芷抱拳行礼:“殿下,王妃。”

    烛火燃烧得越来越旺,时不时响起几声烛花爆开。

    屋内静悄悄一片,杜憬卓自进屋坐下,只是半垂眼眸,良久不曾开口。

    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沈之窈端起茶盏,轻轻吹开其上浮叶,细细抿上口。视线转向匍匐在地的妇人,这妇人...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如此压力下,竟坚持那么久,还不开口。

    许是她放下茶盏的声音,绷断了妇人脑中最后一根弦,那夫人重重往地上一磕,口中凄然道:“还请贵人为民妇做主!”

    杜憬卓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静静瞧着她一言不发。

    屋内气氛越发严肃,妇人低头伏地,看不到面上神情,她在心中默数到第五息时,那夫人猛地仰面一双,杏目中噙满泪花,凄然道:“民妇家汉子,是南山...土匪的头目,与五皇子和皇商钱氏,有些不太正经的往来。前些日子不知是怎么得罪了五皇子,五皇子竟带人前来灭了满门!还请九殿下助民妇复仇!这样...”她忽的顿了顿,深深喘息几下:“民妇将为殿下讲述五皇子和皇商钱氏的勾当!”

    这妇人藏着掖着的,未得到承诺,便不讲手中筹码,有自己的盘算,但...

    余光往身侧看去,只见杜憬卓高坐上首,半垂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对上妇人望来目光,半晌不曾言语。

    “皇子剿匪,天经地义。”他凉凉开口:“你,未有诚心。”

    “殿下!”妇人捂住胸口凄然道:“民妇仅是一介草民,未得到殿下的承诺,怎敢开口?”

    “你不开口,本王如何相信?”语罢,杜憬卓端起茶盏,细细抿一口,俨然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许是杜憬卓的态度在她意料之外,那妇人呆愣在原地,眼中噙满的泪水要落不落。

    一时间,有几分微妙的气氛蔓延开来。

    她见杜憬卓之前,难道不打听打听这位九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跟他耍小心思,这不拿鸡蛋碰石头吗?

    良久,妇人眼中泪水慢慢褪去,再抬眼时,又换了番神态:“九殿下,五皇子同皇商钱氏却与我们南山匪...众有所往来,他们向商户收保护费,告诉我们哪些能抢,哪些不能抢,由此排除异己,趁机敛财。”

    妇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杜憬卓,许是看他毫无反应,略一顿,咬咬牙又道:

    “五皇子还收拢些青壮年劳力,在南山的山头操练。”

    嚯,这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沈之窈忍不住直了直身子,视线朝杜憬卓转去。

    果不其然,杜憬卓撩起眼皮,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你说本王五哥屯养私兵?”

    妇人垂下视线,语气却坚定:“回殿下,是的。”

    杜憬卓转动几下翠玉戒指,垂目淡声道:“你说是便是吗?”

    “回殿下,民妇手中有证据。只要殿下答应为我复仇,民妇定然拿出证据,为殿下分忧解难。”

    证据?能是随身携带的吗?沈之窈瞥向立在身侧的冬芷,只见她轻轻摇摇头。

    那就是,没带在身上。

    杜憬卓冷淡的声音响起:“这位...夫人,您似乎认错状况。”他目光冷冽,却又带有几分漫不经心:“如今,是你求我。”

    说的没错,这妇人总想着先得到些什么,可她却没搞清楚状况。

    到底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看着妇人呆愣的样子,她实在不耐烦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冷声开口:“你所谓的证据,是藏在后山林子中吧?”

    妇人猛地转头,目光中隐含几分惊惧,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轻轻瞥她眼:“听口音,不是京城周边人吧?从宿州来的?”

    “边关宿州有句童谣怎么唱来着?‘家中若有金宝玉,需得...后山林下藏。’”

    眼瞧妇人面色苍白的瘫坐在地,她不免有扶额的冲动,面对审问前,倒是摸一摸对方的底啊。

    只见燕安上前:“这位夫人,得罪了。”利索地将人提起,往外带去。

    “不!不!九殿下您听我说,这次我全部都说!”妇人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声道,燕安一个手刀,人昏厥过去。

    杜憬卓淡然起身,冲她略微颔首,抬步离去。

    这是去...私下审理了?她有些疑惑,转头看看秋金,看看冬芷,相顾无言。

    秋金上前一步,小声开口:“奴婢想,许是那妇人支支吾吾的样子,让殿下厌烦了。”

    也对,妇人遮遮掩掩的样子,连她都瞧着都厌烦,更何况杜憬卓?

    她冲冬芷招手,压低声音道:“不能光殿下那边知道消息,明日晨间,你也去审一审。”

    “是,王妃。”

    交代清楚事情,已然快到亥时,打发秋金冬芷下去休息,她推开管家给她准备的厢房后门,带上软巾和换洗寝衣,踏了出去。

    明月高悬,万物在余晖的照耀下格外清晰,院落中,竹影摆摆下,一处不小的温泉正升腾几分雾气。

    她在温泉池边,小心翼翼褪下衣衫,放在光滑的巨石上,缓缓试探下水,直到全身没入水中,方才发出声舒适的喟叹。

    温泉当真让人身心放松,她向来是知道享乐的主,这么舒服的温泉,就算今日再晚,她也要泡上一泡。

    舒舒服服靠在池壁上,夜风吹过,温泉池旁的竹叶沙沙作响。

    抬眸望去,她不免想起杜憬卓,瞧瞧,这人当真没福气,这样好的温泉,估摸也不知享受。

    叹声可惜,她不经意地转眸,正对上双淡漠无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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