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寝

    明月高挂在广垠的苍穹上,温柔地俯瞰大地,围场上,白色的营帐散发出暖融的光。

    九皇子府的营帐中,一盏暖黄的烛光柔和地跳跃着,光线浅浅侧打在杜憬卓身上,勾勒身形的轮廓,素日他有几分凌厉的眉眼,如今却融化下去冷意。

    沈之窈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言语。

    他来做什么!?她愣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不是不愿意同寝吗?昨日不来,今日怎么来了?

    这帐中只有一张床,又不能像在府中一般,睡榻,睡厢房...她总不能去旁人帐子睡吧?

    可元晴在家侍疾,根本未曾来夏狩啊!

    心中思绪翻江倒海,面上丝毫不显,见杜憬卓久久未有动作,只得硬着头皮,身体超前探了探:“殿下,要唤侍女来为你铺床褥吗?”

    杜憬卓却只淡淡扫她眼,终于有所动作:“不必。”说着,准确地从箱笼中翻出备用的席子,随手铺到床前。

    她垂目微微松口气,看来杜憬卓是打算铺个地铺,不过,他难道没给自己留帐子?

    忽而身前投下片阴云,她愣在原处,缓缓抬起僵硬住的脖颈,正对上杜憬卓垂目望来的凤眼。

    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她鼻尖,她吞咽下口水,一动不敢动。

    他他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在地上打地铺吗?站在床前做什么?忍不住蜷起手指,成亲那晚,不是已经说了要做假夫妻,时机成熟便和离吗?

    若他...真要...那也不行!

    抓紧被褥,真要硬来,凭她的武艺,绝不会让他得逞。

    可关键...杜憬卓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难不成是让她睡地下?

    杜憬卓俯下身,她往后一缩,双臂交叉护在胸前,扑面而来的冷香充斥在周遭所有的空间。

    太近了...甚至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他身上的热意透过轻薄寝衣附着在她肌肤上,独属于杜憬卓的气息笼罩在她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床前烛火不轻不重地跳动下,投在帐上的双人影子交叠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住,寂静地营帐中,只有轻轻浅浅地呼吸声。

    杜憬卓伸出手臂,直冲她...身后的被褥,拿起摊开在席面上。

    原来是拿被褥,她迅速往床铺深处挪了挪,拉起被子盖在身上,低头地瞬间,却错过杜憬卓唇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许是白日狩猎太过疲惫,不多时,沈之窈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便传来。

    只闻声轻叹,床铺下传来动静,杜憬卓坐起,静静半垂着目光,看向沉睡的沈之窈。

    发若鸦羽,肌若白瓷,纤长而又卷翘的睫毛宛如蝶翼般,静静栖息在她的芙蓉面上。

    安静的时候倒有几分京城贵女的样子。

    他起身吹息蜡烛,复而躺回地铺。

    月光透过帐帘闪开的缝,静悄悄的落进来,留下地上一缕细长的白霜。

    “咚咚咚”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席卷而至,恍若一只蝴蝶在他心间煽动翅翼。

    道不清,说不明。

    就连他也不清楚今夜是为了赌口气,还是什么驱使他走进这不该踏足之地。

    许是夜晚太过静谧,所以才显得他的心跳格外清晰。

    数十年未曾体会到如此鲜活的感觉,本能的让他想要逃离,却又忍不住靠近。

    他仰面躺在地铺,定定看着帐顶,忽而曲起手指抵在额间,无声地扯扯唇角。

    哪里是蝶翅动?

    是他规劝不住自己,起身,掀帐,大步离去。

    月色无边,有人好眠,有人难寐。

    朝阳生,霞光起,又是一日好天气。

    “王妃,王妃。”春翡的阵阵呼唤,传入沈之窈耳中。

    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就看到春翡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怎么了是?

    对了,杜憬卓!她抬眼环顾四周,帐中再无旁人,这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悄无声息?

    “王妃别看了,殿下昨日夜间便离去了。”

    不难听出其中恨她不中用的意味,不过...

    “他为何离去?”

    “这不得问王妃您吗?”

    她也不清楚啊,昨日晚间...

    不期然又想起那股热意,鼻尖似乎有残留些许冷香。

    杜憬卓...许是不愿同她共处一室吧。她顿了顿,岔开话题:“去拿衣物来,今日...还有场好战。”

    日头毒辣,又是比试的最后一天,各位贵胄们肆意地在偌大的围场上纵马狩猎,马踏草地间,尘土飞扬。

    偌大的原野上,沈之窈策马奔腾,上半身于马上稳如磐石,拉弓,眯眼瞄准正在逃窜的梅花鹿。

    弦弓拉满,松箭,几乎是同时,猎物应声而倒,勒停马匹,她正要唤秋金前去捡猎物。

    未想,箭矢破空而来,正中倒地的猎物。

    她眸色闪了闪,顺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宝庆公主高坐于马上,得意洋洋得晃荡手上的弓箭。

    身边的侍从正赶忙去捡猎物,却没秋金身手敏捷,先一步拿到猎物。

    二人隔着原野遥遥对视,风似乎都凝固起来,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宝庆公主慢慢悠悠御马朝她走来,沈之窈却轻夹马腹,挡在秋金身前。

    “九王妃是要抢本公主的猎物?”

    “抢?哈。”她轻笑声:“皇姐莫不是在说笑?这只猎物是我先射中的。”

    “你先射中?哼,这只鹿身上有两支箭,你说是你先便是你先?”宝庆公主扬起马鞭甩了下,清脆的鞭响声,惊得她坐下马匹后退两步。

    抬手轻勒缰绳,她安抚坐下马匹,抬眸,直勾勾看向面露得意的宝庆公主。

    “天日昭昭,皇姐这是要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嗤。”宝庆公主神色轻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按照皇姐所说,这鹿身上有两只箭,亦不能确定是皇姐先中。”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宝庆公主:“皇姐又该如何自证?”

    “你...”宝庆公主直起身子,又像是想到什么般,笑了笑:“你我既争执不下,那便比试一番,围场上有练箭的靶场。你我二人谁胜,这只鹿便是谁的。”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抬眼看看日头,宝庆公主此举,无非是想让她在此次夏狩中输掉头筹,再为五皇子出口气。

    可这种小事即便闹到陛下面前,也只会被当做女儿家的玩闹。

    不仅得不到公正,还会被扣上不敬重皇姐的帽子。

    攥紧缰绳,她抿抿唇。

    平原上未有遮挡物,日头渐盛,初夏的热气渐渐蒸腾,惹得她心烦意燥。

    不,不行,得冷静下来。

    她若应下这场比赛,必会耽搁狩猎时间,不知要损失多少猎物;可若不应这场比赛,宝庆公主如影随形,如法炮制,难不成所得猎物都要拱手相让?

    两者相较取其轻。

    不如趁着午时休憩,抓紧时间赢下比赛,如此方能剩些时辰前去狩猎。

    定下心神,她沉声回道:“既要比试,便不耽搁,现在就去靶场。”

    正值午时,许多贵胄耐不住酷暑,纷纷回营休憩,乍闻宝庆公主与九王妃比试弓箭的消息,一时间难掩兴奋之意。

    前日晚宴五皇子同九皇子的争执,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六公主又同九王妃在靶场上比试。

    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定然是要看上一看的,就连在营帐中等候的贵女也纷纷打着伞前往靶场。

    靶场上,沈之窈与宝庆公主分别站于左右两侧,二人身前十丈处各竖着块人形向靶。

    抽出箭矢,转了转,沈之窈神色淡淡。这次的规则很简单,谁中靶向的红心,便算获胜。

    这样的游戏,她在边关不知赢下多少场,就连被称为神箭手的二堂兄,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在这上赢过她。

    就算宝庆公主日日习箭,再这比试中,胜率也顶多是五五开。

    搭箭、拉弓、瞄准、松弦,一气呵成。

    这次结果,她十拿九稳。

    可当箭中靶时,变故横生。

    明明是瞄准红心,为何箭矢却离正中偏了几分?

    旁边却传来一阵欢呼,宝庆公主的箭矢正中靶心。

    不,这不可能!她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瞄准绝不可能偏移!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宝庆公主尾音上挑,说着风凉话。

    她却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分毫,只定定看向靶子,心中回想箭矢的走向。

    “这靶子有问题。”她语气肯定。

    宝庆公主语带嘲讽:“射不中,就是靶子有问题?将军府是这么教你输不起的吗?”

    冷冷扫上一眼她,却未曾接话:“换靶子,再比一次。”

    宝兴公主却无所谓般悠悠道:“随你。”抬手吩咐侍从,前去换靶子。

    眼瞧宝庆公主同那位侍从的目光一触即分,她眸色微动,立刻扬声道:“等下,让我的侍女一同前往。”

    宝庆公主的神色明显僵了僵,转头质问:“怎么,你怀疑本公主做手脚?”

    她坦然迎上宝庆公主的目光,毫不客气:“若是没做手脚,让我的侍女一同前去也无妨。”

    两相对持,一时间僵持起来。

    靶场周围,站在看台上的众人神色兴奋,默不作声地瞧着二人针锋相对。

    柳子妗摇着手中花扇,一瞬不眨地盯着二人,难掩唇角笑意。

    忽的,人群中传来阵骚动,众人纷纷让开条路,不知是谁喊了句:

    “九殿下来了。”

    沈之窈微微一怔,回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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