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匠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能背到这种程度。
没有拎购物袋的右手抬起,探了探自己的额角,依旧发烫。
眉心像是有小针一下一下在扎,精神集中艰难集中在眼前的紧张场面上。
大抵越是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越不可收拾。
爆开了油腻资本家头颅的那一枪,恰好成为了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毕业后这半年积压已久的疲惫。
强撑着回到安全屋,吐干净胃里的酸水,勉强漱了漱口,三言两语敷衍了任务报告,铺天盖地的倦意就压倒了一切。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4点,头疼得像是要炸开,身上也仿佛被人套了麻袋。
一测,40度。
真是烧的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偏偏因为不常生病的缘故,安全屋的药箱里没有准备退烧药。
明明上警察学校的时候,头发半湿滴着水和zero出去吹风,还伙同某些家伙勇斗歹徒,最后半夜三更溜回学校都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生龙活虎跑完被鬼冢教官罚的十圈还能与大猩猩抢饭。
说起来警视厅的食堂饭菜味道应该不错吧。
生病的人总是容易思绪飘远。
在床上发发呆,又熬过去一个小时,体温不见一点降下去的趋势。
回来的时候是和衣躺下的,手/枪、弹夹、手/雷等等都没有卸下。
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扣上睡觉时蹭掉的棒球帽,拿出一次性口罩带上。
出门买药。
再烧下去就会影响后面的安排了。
买药、出医药超市。
站在路边的行道树下,倒出一粒退烧药,仰头硬咽下去。
药片咽下去的同时,高处一声枪响,一个行人捂着胸口倒下去。
街道对面高楼的一扇窗户前,月城匠敏锐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反光。
狙击镜?
发高烧,出门买个药,撞见狙/击杀/人的现场,什么见鬼运气。
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跟着惊慌失措的人流,涌向与死人倒下方向相反的方向。
黑色保时捷356A的轮廓在路边出现。
一座城市,出现两款一模一样车型并且都被一个人遇见的概率有多大?
车窗降下,露出咬着烟的长发人影。
确认了,黑衣组织杀人现场。
大哥,你一天赶多少个场子?今天中午才完成一个杀/人任务。
总不能黑衣组织也要赶月底KPI吧。
月城匠沉默。
比发着高烧遇见杀人现场更倒霉的是什么?
是发着高烧遇见杀人现场,发现是组织者黑衣组织,而且主使上午才见过面。
视线陡然和琴酒对上。
月城匠刚探完额角的右手下意识迅速摸向口袋。
口袋里装有从不曾离身的格/洛/克。
这只是一个防身的、追求安稳的下意识动作,然而琴酒却似乎早有开枪的准备。
月城匠因为发烧动作略有迟缓,右手刚刚碰到枪柄。
砰砰——
伯/莱/塔92F从汽车窗口伸出,毫不犹豫连开两枪。
只来得及微微侧身,第一发子弹擦着右臂而过,留下一道血痕,紧接着左肩一沉,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突如其来的冲击险些将他的身体带倒。
伤口疼得几乎站不稳。
琴酒发得什么疯?
月城匠咬紧牙关,受伤较轻的右手拔出格/洛/克毫不示弱反击。
好在连发两起枪/击案,附近经验丰富的行人早逃得干干净净。
也不怕误伤到行人。
无论是琴酒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还是他身份泄露了,束手就擒都是绝无可能的。
对方回击的果断出乎琴酒意料,猝不及防被一枪打中左臂。
“大哥!”伏特加紧张地喊了一声。
“哼……不愧是smile啊……”琴酒收回车内的手还流着血,鲜红的液体一连串滴在座位上,眼底的兴奋却是完全抑制不住。
“伏特加,补一枪麻醉,然后把他带回来。”
“是!大哥。”伏特加打开储物箱,取出另一柄枪/支。
他一直奇怪为什么这几天要存一把平时根本不用的东西在储物箱里占地方,原来是要用在smile身上。
只是捕捉smile一个赏金猎人做什么?
伏特加抬手瞄准,放弃思考,发挥自己最被琴酒欣赏的特点——不多想。
琴酒手收回太快,月城匠的第二枪打空,落在了车门上。
血浸湿了半身衣服,晕眩感涌上大脑,几乎握不住枪。
月城匠还想继续开枪,突然身上一麻,意识控制不住地抽离。
md,翻车了,他想着。
青森刚到芝加哥,联系过一次。
不知道他失联之后青森会怎么处理。
之前跟踪他和zero的时候看起来还蛮稳重的,希望这次也能镇静下来,不要急着做什么,先等等他的后续。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黑衣组织对他应该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定这次受伤反而是个快进的契机。
身体倒下去的时候,他看见了天空。
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去了,浅金色的淡淡余晖也马上就会褪去,再过几十分钟,天空就会被沉沉的墨色所覆盖。
琴酒大哥看着的时候,伏特加的作风稳如老狗。
等月城匠的身体毫无防备动作地倒下,他才谨慎靠近。
将电/棍抵在对方腰上补了一下,才扛起来扔进保时捷356A的后座,最后不忘用绳子绑住手脚,扎了一针麻/醉剂。
伏特加坐回驾驶位的时候,琴酒已经简易处理好了左臂的伤口,又用车载点烟器点了一支烟咬着,眼睛微眯,嘴角勾起,心情颇好的样子。
换了右手按动键盘,开始给各方发邮件传达信息。
指挥狙/击手撤离、调离无关人员、通知基地准备手术这些都要有序安排好。
尤其是刚捉到的猎物,要立刻准备处理伤口保住性命,然后联系那位先生,进行下一步的项目。
看了伏特加一眼,对伏特加此次的谨慎表示比较满意。
“回白鸠。”
“好的,大哥。”
……
被念叨的青森正人此时乔装在酒店休息。
昨天与准备下潜的月城匠进行了一次见面会谈,简单互通了目前的进度,代黑田兵卫传达了作为上司和前辈的关心。
月城匠的行事作风胆大心细,又十分谨慎,一点没有他担心的心焦气燥、急于求成等萌新常有的毛病,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对于这位特训期间成绩优异、与他配合默契,现在已经成为自己上司的年轻后辈彻底信服。
按照这个进度,应该月城……啊不是云居拓也扮演的smile一个月内就能顺利、不被怀疑动机地加入组织。
不过那个组织等级森严、结构庞大,加入初期只是外围成员,接触到的情报不多不说,被出卖、折损、推出去送死的几率也不小。
所以要尽快取得代号,挤入核心成员圈子,接触到的东西更多且人身更安全,又需要半年到一年。
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青森正人叹了口气。
月城长官可真有够辛苦的。
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话说如果月城长官预计还要一个月才能加入组织,那么自己还要在芝加哥呆至少一个月,等建立稳定的联系渠道后才能回国。
青森正人回想起公安此次拨下来的经费。
算了,明天出去找份临时工作吧。
青森正人转身取了换洗衣服走向浴室,因此没有看见撇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串没有设置备注的号码发来一条消息,内容简单到令人迷惑,像是小孩子拿到手机后的恶作剧。
“。”
一个句号,也是他们约好的紧急示警暗号,含义是——持续静默,警惕下次见面。
……
昏暗的房间骤然亮起刺目的惨白无菌灯灯光,中心是昏迷着的一名瘦高青年。
众多奇形怪状的仪器环绕左右,有些暴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也有些半隐没在阴影里,仔细看竟与科幻电影中出现过的某些未来仪器外形有几分相似。
一个白大褂娴熟地检查连接在青年身上的各个传感线和仪器,又记录了体征。
“检测完成,实验体体征正常,尚无不良反应,术后后遗症未超出预计。”
朝着摄像头恭敬汇报过后,加急脚步离开房间,仿佛是晚一秒黑暗中就会有怪物跳出来吃了他似的。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细微颤抖,视线刻意回避了此时昏迷着毫无威胁性的青年,躲闪不定的眼神里似乎是愧疚。
白大褂退出房间后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眼睫微微煽动,徐徐睁开,露出一片极北冰原一般苍寂空洞的灰色。
“嗞——嗞——”
转向电流声声源的动作略显僵硬,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啦”声。
“还记得你是谁吗?”明显使用过变声器的电子音伴着电流声出现。
“云居拓也、smile。”干涩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镇静,波澜不惊。
“想必你对我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
“向您献上我的全部,boss。”挺直的脊背破天荒向一个根本没有露面的人弯下,语气恭敬而驯服。
如果让以前认识他的人看见,不知会惊掉多少下巴。
不过这个房间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人进来就是了。
“嗯,”电子音的主人似乎很满意,轻轻应了一声,“加拿大威士忌(Canadian Whisky),你的代号,不要让我失望。”
“谨遵您的意志。”青年上身俯得更低,细碎的黑发又长了一些,铁灰色越发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