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全部的鉴宁：“这……”
他神色微有呆滞，实在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样的原因，余瑶来问这个。
心里滋味十分古怪，说是好笑罢，又没什么可笑的，说让人生气罢，又没什么可生气的，只觉得有些胡闹。
他看看神情没甚变化的孟九徵，左右比听见宋玖心仪孟九徵要来得简单得多。
他放心地将空了的药碗拿下去，离开房间。
孟九徵一时默然，好笑又好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余瑶憋笑，仗着替宋玖问，十分事不关己：“所以公子有亲事么？”
她笑嘻嘻的，翠绿玉笛抵在腮旁。
孟九徵：……
她是真的让问便问，半点不忌，但他自己也不扭捏，笑道：“亲事是没有的。姑娘可去告知宋姑娘，她可以准备着该如何求我了。”
余瑶打量他，眨眨眼睛：“没有亲事还不算，倘若公子有心仪的人，小玖也不会来的。”
孟九徵一笑：“这个不妨，也没有的，她大可以来。”说罢叹口气，道，“两位姑娘认真的？”
当真要合起伙来这么做？
余瑶正色一正色，摇摇头诚实表示：“不知道，待我明日问问小玖。”
她坐回原先的座位上，顺着之前的话题，好奇问：“公子果真没有心仪的人？相看呢？媒人呢？”
竟没有人上门牵线搭桥么。
孟九徵看她一眼，笑道：“姑娘是替宋姑娘问的，还是给自己问的？”
余瑶一人做事一人当，抬头挺胸道：“给我自己问的。”
她见他对婚事之类、男女之类并非避之唯恐不及，态度大方，且就算被问也神色未见不快，十分闲适，就任凭心中好奇疯狂生长，胆子也格外大了起来。
她道：“公子的话，家中长辈总会催罢？”
此时风俗男子二十余，女子十六岁余，便可婚嫁说媒，甚至还有年纪更小，已经成家的。
余瑶自己家中事变，算不得数，又兼她素来跳脱、作风狂荡，还在闺阁里时，竟是少有人上门相看的。
但裴彦昭她知道，自长成以来，何诗双多次为他求取婚配，主动踏进门来送上庚帖的女家也数不胜数。
孟九徵也是例外，自相遇始，余瑶就只见他身边有鉴安鉴宁，宅院里其他仆从一年到头大多守着一座空宅，态度懒散。
孟九徵不加以管束，也没有侍女之辈照料行止坐卧，嬷嬷一众只为求个偶尔的便利才将她放着，看起来他竟由鉴安鉴宁两个小厮打理生活中的一切，又行走在外，归期不定。
余瑶回忆着，她先前可曾见过他与家中来往？
孟九徵道：“姑娘于此事倒是颇有经验。”
余瑶：……哈哈，这就错了。
她瘪一瘪嘴，笛子一敲手心，轻喝：“是我问公子，公子怎么总把话推回。”
她想，不想说就直说不想说嘛。
孟九徵看着她手心里的笛，她自拿起它后就未曾再放下，是真的爱不释手。
他开口：“家中长辈不在，不操劳这些。”
他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同时看看余瑶面前。
余瑶惊异：“不在？”
“即过世的意思。”
他先前给她倒的茶还分毫未动，孟九徵歇了给她添补的心思，自行饮用。
“哦……”余瑶有些尴尬，但见孟九徵面色仍和，也就释怀了。
她想了想：“那也可以自己求娶啊？”
孟九徵原以为在说到父母去世之后，余瑶心怀顾忌，会跳过这个话题，但她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自说起来了。
他面上有些惊诧之色：“什么？”
余瑶忙道：“没什么。”见他含笑，才知他是故意反问以叫她止住话题。
余瑶连忙嬉笑着跳过这话，问：“公子给宋大哥找的居所找到了么？”
“现时还没消息，但过几日就有了，离丹州是极近的。”
“咦？丹州？”余瑶吃惊非常。
隔日，把宋玖想要的答案带过去，一通逼问，余瑶才从满肚子坏水，早早知道迁居地点，却就是不说，憋着只等余瑶亲口来问的宋玖口中证实，他们确实是要前往丹州。
她高兴得直跳起来搂住宋玖：“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现在才告诉我？好啊，你，我要不问，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宋玖脸上嫌弃，眼里却带笑：“不知道是谁昨儿我问，还不理，错过机会怪我了。”
两个姑娘你来我往斗嘴一阵，又一起逗起猫来。
小糯米团子扑着余瑶的手不放，余瑶咯咯直乐。
宋玖逮着机会在后面摸糯米团子的毛，一面叹息：“哎，可惜你不能养。”
余瑶道：“以后来你这玩就是了。”
之后宋玖家新居安排完毕，预备启程。
余瑶也因出来得久了，同孟九徵商量，就顺道一起上路，两辆马车里欢声笑语。
这日，裴府。
引路的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表小姐怎么比之前说的还要早回来？夫人吃了一吓，还怕老身接不着您呢。”
余瑶笑道：“嬷嬷费心了，天气好，路就好走些，不知舅母身体可好？”
“好，好，虽还是受累不得，需常常歇着，但精神头好着呢，知小姐回来更是喜上加喜，想来会比大夫说的还要更快好呢！”
余瑶为了这嬷嬷的热情和熟络暗感疑惑，但也不去问，道：“我给舅母、表哥，以及尹表妹带了玩意儿吃食。”
嬷嬷笑弯了眼：“小姐真是有心。”
她们说着转弯，何诗双所在的院落近在眼前了，嬷嬷领着余瑶进去。
余瑶甫一进入，蓦地止步，吓一跳道：“嬷嬷，这……”
嬷嬷脸上的笑容都险些挂不住，眼见尹静还直挺挺跪在那里，不由低声：“尹姑娘怎么还……”
去迎接余瑶时，她就说余瑶会回来，叫她暂时避开，怎么还直挺挺跪在这里。
余瑶吓一大跳，睁大眼睛。
她与尹静并不熟络，话都不曾说上几回，久别归来，却直接碰见她好似被何诗双严惩的场面，不由心中别扭，十分尴尬，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前地移开了眼神。
嬷嬷急步过去想劝尹静起来：“好姑娘你可别闹了，余表小姐回来了，还站在那呢，快起来。”
自清晨跪到这会儿，已是头晕眼花的尹静心中一惊，等看见左顾右盼、只不往她这边看的余瑶表情一呆，接着脸上通红。
她原本是想拍拍裙子站起来的，但因为嬷嬷一句“别闹了”，她又心中委屈愤懑，最后强压下心里臊意，咬着嘴唇就是不起：“嬷嬷你不必管我。”
她执意跪在这儿，竟是身板更笔直了些，坚强不屈。
嬷嬷又气又急，跺着脚“唉呀唉呀”叹几声，给尹静的贴身丫鬟打眼色，丫鬟只当没看见，无法，只能陪着笑回来。
余瑶：“……嬷嬷？”
她看看那边跪得更笔直、更目不斜视、更旁若无人的尹静，心头疑惑和诧异愈浓。
嬷嬷为难着搓手：“啊……这个……姑娘，老身不好与你解释……”
余瑶就了解了，不去追问，为难着踌躇：“但舅母那里……”
去还是不去？
因为尹静跪的方位，她们要见屋里的何诗双，势必要经过跪着的尹静身边，而那时一站一跪，一动一静……
余瑶浑身一抖，下意识就打退堂鼓：“要么还是一会……”
“哪能呢，夫人可是盼小姐好久了，特意叮嘱老身，让即刻带你见她呢。”嬷嬷狠一狠心，“这样罢，姑娘只当看不见尹姑娘，她硬在那老身也劝不起来，我们快快经过，不戳她心窝子就是了。”
于是两拨人匆匆错身而过，尹静刹那低头，用力咬着嘴唇，也没来得及下定决心，抬头在那短暂的几息时间向余瑶问好。
何诗双确实在屋内，得下人报说余瑶回来，催促着丫鬟服侍她起身换衣。
嬷嬷掀帘喜道：“夫人，表小姐回来了。”
余瑶抬头，一看，何诗双整容华服坐在位上，笑吟吟看着她。
她眼前一亮，什么尴尬别扭一股脑全抛在脑后，欣喜着快步奔过去，张口就叫：“舅母！这些时日你想阿瑶没有！！”
何诗双坐稳的身子都被她扑得一歪，被她八爪鱼一样抱在怀中磨蹭，本来是确实又惊又喜的心情，经她这样热烈开怀的扑抱，直接变作了从心而发的极度喜悦。
“想，你这小丫头总算记起丹州还有个舅母，知道回来了。”她把余瑶抱在怀内，半喜半怨地嗔怪。
余瑶道：“嘿嘿，我可没忘记舅母，走前给舅母允诺的点心我都还记着呢。”
一面说一面叫嬷嬷上前，让她赶紧把她买的点心拿出来，非常好吃，谁要是尝了谁一定喜欢。
何诗双摸着她手，细心问：“这些时日只收到你的消息，却不能给你递消息，天气凉了，你在外受冻没有？衣服可曾好好加减？”
丹州天气愈发凉了，夜间富贵人家就寝，都要点上地暖，何诗双见余瑶穿着不算暖和，不由心疼发问。
余瑶笑嘻嘻把自己一双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捂到何诗双脸上去：“舅母，冷不冷？”
何诗双一个瑟缩，笑骂：“你这孩子。”
她把她的手拉下来，让婆子给塞个汤婆子，上热茶。
“一会回院可得好好加件衣裳。”
余瑶胡乱点头，等这阵笑闹寒暄慢慢过去，她在座位上安坐，吃着自己买来的点心，喝着何诗双吩咐送上的茶水，左右看一圈，问：“表哥上职去了？”
何诗双身上仍还不爽利，与余瑶闹一回已见累相，说起裴彦昭却仍微笑起来：“等午间，阿瑶你就可见到他了。”
裴彦昭还不知余瑶回来，等他回来乍一见她，还不知会怎样的欣喜。
嬷嬷不禁打趣：“倘若让少爷知道表小姐回来，怕是要立刻从官衙跑回家中呢。”
余瑶好笑：“表哥倒也不至于如此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