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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唐紫珠

    公主在白日里和夜里判若两人是长乐宫最大的秘密。

    管事嬷嬷压着我们不许作声,大小太监三缄其口不作多说,就连娘娘她也瞒下,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公主是个好的。

    怎样才是个好的?就娘娘来说,大抵白日里的那个就是好的,恣意飞扬、开怀大笑,平生最喜红色,眉眼灵动。

    她是好的,得娘娘欢心,助娘娘复宠,还让陛下对她赞不绝口,抚着掌大笑:好长安,不愧是朕的女儿!

    公主牵着裙角笑意吟吟,道:父皇谬赞。

    但,谁能看见,她眼里分明是高傲的,是傲慢的,流转着凌驾于人上的冷漠光芒。

    大家会说,公主为皇室贵胄,身份尊贵,金枝玉叶,便是飞扬跋扈些也是理所应当,我们下人,我们奴仆,不应对此多作置喙。

    可是,可是,我禁不住抖若筛糠,骇怕得将要哭出声来。

    公主她不仅飞扬跋扈,还视人命如草芥,在宫内稍有不顺意便打杀下人泄愤啊,便是陛下也不如她阴晴不定、变化无端。

    一只镶金嵌玉的靴履停在了我的面前,一道玩味而兴趣浓厚的女声:

    “听闻我夜间最喜唤你前来服侍,那,不知你的姓名?”

    一只冰凉的手攥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了起来,我惊恐万状、不能自已,抖着嘴唇半天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就惹得面前这公主愉悦地笑开了。

    她勾着嘴唇:“不过你便是不说我也知晓,你唤作……”

    “绣蓉!奴婢唤作绣蓉!”我冷汗遍体,牙齿打架,竭力让自己吐字清晰而不模糊。

    要是公主误以为我是不愿告诉她我的名姓,那旁边绣春的尸体就是我的前鉴,我尚且还不愿那么早就去阴曹地府。

    人总是求着生。

    我感到手下粘腻温热,一定是出汗了。

    “绣蓉。”公主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眼神细细地打量着我,神色探究,“你是因着什么这般讨我欢心呢?”

    公主白日夜里判若两人,那么白日里的公主知晓她夜间是怎样的么?夜间的公主知晓她白日里是怎样的么?

    我浑身哆嗦,对前一个问题至今也弄不明白,说她知晓,她对细节一无所知,说她不知,她又知个大概。

    不,我想,我不能心存侥幸,公主她向来喜爱玩弄人心,装成一副懵然无知的面孔,却在下一秒将人彻底揭穿是她最喜做的事。

    我不敢隐瞒,颤抖着答道:“兴……兴许是因为奴婢在先前……给了公主一块……一块……”

    “一块什么?”

    “一块……糖糕……”

    夜里的公主身体虚弱,又照太医的嘱咐不敢多食,每每都是会在榻上抱怨说饿的。

    但我们,我们这些服侍的下人,却没有一个敢体贴她的饥饿,去厨房里为她取来一碟点心。

    不仅是因为太医的吩咐,还是因为娘娘的命令,更是因为公主自己白日里的要求。

    她身边四周,甚至连她自己都瞒着她。

    晚上的公主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听我们的搪塞:“殿下,既如此那便睡罢,等睡着了就好了,等第二日您醒来,您就不会饿了。”

    那时候的公主就会变成白日里的公主。

    我怕得发抖,我怕得心慌,因为在这种时刻说出我曾经给夜里的公主一块点心的事实,无异于自寻死路,自断生机。

    白日里的公主从来都不允许有人私自违背她的指令,但我违背了,那我便是不死也会被公主丢入掖庭,饱受折磨后潦草死去或者苟且偷生。

    说到底,公主她在白日里是多么受陛下的喜爱啊,他甚至将原本应交给皇后的,管理后宫事宜的权利都交付给了她,让她主掌这后宫中宫女太监的生死。

    公主道:“一块糖糕。”

    她的冰凉的手微微摩挲着我的下颌,脸上笑容不明,但确实是看着亲切的,她说:“一块糖糕便将我给收买了。”

    她叹息一声:“该说是我傻呢,还是说你傻人有傻福,竟敢违抗我的指令。”

    我吓坏了,原本听她之前的语调,我还以为公主会善心大发给我一条生路,但听她后面陡然降下来的调子,我的心又提在了嗓子眼,身子也跟着颤了几颤,就要软倒。

    “今日你可以违抗我的指令给我糖糕,明日你便可无视我的要求带我出宫,是不是?”

    公主微笑着,她甚至毫不忌讳地上前,忽视地板上那满溢着的血腥,自如地蹲下来用手摩挲我的脸。

    “倒是生得标致,若是换个地儿服侍保不齐还可以爬上龙床,我问你,在长乐宫服侍可是委屈了你?不若让我将你调往别处?”

    从长乐宫出去的宫人,不是躺着便是生不如死。

    我挣一下,“咚咚咚”地磕头,磕得额头鲜血长流,地板砰咚作响。

    “殿下,殿下!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不敢了!求殿下饶奴婢一命,求殿下……”

    我沙哑着嗓子,还要继续求饶脖子就被人一把攥住,呼吸渐跟不上,眼睛被泪水迷蒙。

    逐步逼近的死亡在我身边飞旋着跳舞。

    “殿下……殿下……咳……咳咳……”

    濒临身死之际,我听到一道渺远的,仿若在天边回响起的声音:“我还不曾说要你的命呢,你那么快求饶做什么?找死。”

    那只掐着我脖子的手一松,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涌入,我泪水满脸,呛咳不止。

    “谢殿下……谢殿下……咳……咳……”

    公主在几步远处低头看我,居高临下,神色漠然,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她说:“别忙着谢,也别忙着庆幸,我若想要你死,你便是活得好好的,人在天涯海角,我也能派人将你给翻出来。”

    “有件事需交给你。”她垂下眼眸,似在看我又不似在看我,“做好了我放你出宫,做不好她就是你的榜样。”

    公主一踢她脚旁绣春的手,神情不耐,满面冷笑:“给我弄清楚我每几日夜里都会去见的是什么人,什么来路,告诉我,不要被我发现。”

    这样的一个要求,若是一个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在场,他定要迷茫不解,但公主似笑非笑,问:“我的意思,可明白了?”

    我终于止住我流个不停的眼泪,止住我接连不止的呛咳,我忠诚地俯下首去,说道:“明白了,殿下。”

    但夜里的公主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何以今日我面对她神色惨白、畏畏缩缩,何以今日宫中服侍的宫人去了大半,何以整个大殿还飘荡着一股过分浓郁的甜香。

    公主问:“今夜是又点了什么香么?我先前不是说过不要点了,这香,味道冲鼻得很。”

    就是要冲才能掩盖、驱散那挥也挥不去的血味。今日宫内可是足足死了六个宫人。

    白日里的公主说:“便继续点那香罢,我是不会发觉的,便是发觉……”

    公主看似含笑实则阴冷的视线扫我们一眼:“你们那么多人,还搪塞不住一个我么。”

    身边新进的别的宫人沉默着不答话,唯有我因身负着别的使命,期期艾艾开口:“但殿下白日里是吩咐说继续点那香的。”

    “我?有这回事?”公主躺在榻上揉了揉额角,神色困惑不解,“我说过?”

    “您说过,只是您忘了。”我答,伸手再拨了拨香炉,好让香饼更好地燃烧。

    “好罢,母妃说我这病得的奇怪,平白无故总会让我忘记白日里的事。既然是我说的,那便不能怪罪你们。”

    这样好言好语、体贴温柔,独属于入夜后躺在榻上、不能起身的公主。

    夜里的公主总是如稚子一般纯真,好侍候,又好脾气,同白日里判若两人。

    我听着只觉鼻头酸涩,眼睛发热,抖着手立刻将香炉盖上,我怕我自己手错溅出火星。

    公主张望了下宫里的宫人,咳一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就绣蓉留下。”

    宫人们神色放松地躬身退出,我低着头上前。

    “绣蓉。”

    公主牵了牵我的袖角,我低着头去望,看见公主手指尖尖,甲面上染着鲜红的蔻丹,火一样热烈的、灼人皮肤的红。

    她的声音细小、微弱,偷鸡摸狗:“绣蓉,我又饿了。你手上还有吃食么?可以给我一些么?”

    我听了忍不住要笑,又忍不住想哭,还是这般,总是这般,往往这般,夜里的公主将我留下,只是贪图我手里那一块可能存在的点心,而为此我今日险些要丢进一条命去。

    我垂着眼,见公主她巴巴地求着,殷切地望着,牢牢将我牵着,不知道她是主我是仆,她根本不必如此低声下气、软语相求,只要她想,一声令下她就能让御膳房连夜为她赶制一道点心。

    因为她是陛下的掌中珍,是皇城内饱受荣宠、飞扬跋扈的长安公主。

    她想要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独独不该这样低声下气、可怜巴巴,好似自己才是仰承他人眼色的那个。

    夜里的公主和白日里是不一样的。

    我轻吸一口气,第一次拂开公主的手,端整跪下道:“殿下,奴婢知错。”

    我甚至将头也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我额上一片冰凉,嘴边却无声勾起一个笑来。

    夜里的公主最是单纯无辜,我若是想知道她夜里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还有什么法子是比诓她、诈她更有用的呢?

    她不比白日里的公主,心思简单,与人为善,因此更得宫人好感,也更易被欺,也因此……

    我咬着唇,更易笨拙地牵连原本想对她好的人,简直愚蠢,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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