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松永江也没问他所指的是什么——有些时候,只是有些时候,蜂乐觉得松永江会一点读心术,她看起来是那么笃定他人心中所想,同样的,又是那么的漠不关心。

    这种一视同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接近于温柔了。

    而这种能力更多被她用来规避温情的场面,一旦感应到苗头,就会不着痕迹地另挑话题岔开。蜂乐隐隐约约有所察觉。

    就比如现在,刚说完那些的江自然地把话带到了认路上。

    可其实他们不一定非要做些什么。

    他们可以游荡一整天,也可以现在就回家。他拉着江跳上那辆巴士是一个纯粹的巧合,无计划的乱来,如果旁边滑来的是一块无主的滑板,那可能就是踩上了滑板。

    好像……有点傻哦?

    当然蜂乐现在不会对她说的任何话提出异议。事已至此,接下来的主使权自然让渡到她身上。

    只是他们必须得面对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改道了啊。”江维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复述了一遍阿伯说的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参考的已经是距今时间最近的推文了,但按照这位路过大伯的话来说,刚巧就在一周前当地的市政开始改路,把这里围了起来,现在还没正式施工。旧公交站牌本来也是要拆迁的,但上面的通告迟迟没有下来,于是巴士这一周也照常在此停靠,只是已经没人来了。

    “再等二十分钟就会有一班车。但是如果你们想在附近走走的话,再往里走……那边有一些小店。”

    阿伯热心地给出了指示。有点像是RPG游戏里的引导NPC。

    蜂乐回注意到其中的缺口:“既然都没人来了,爷爷你为什么会来这?”

    阿伯苦笑着:“我啊,我是来找小诗的。她走失了。你们在路上有看见那孩子么?”

    听着像是儿童走失案。两人都正色起来,下一秒阿伯喋喋不休地开始描述起那孩子的长相。

    “她是一只狸花猫,眼睛是绿色的,姜黄色的皮毛,背上和腹部都有一块白毛看着像是斑点一样,尾巴有点短,那孩子很聪明的,听见自己的名字会回应……”

    是猫啊。

    他们从车站走过来,一路上除了随处可见的蝉和蟋蟀,没再看见过任何活物。

    江模棱两可地说:“我们会留意的。”

    蜂乐却自来熟地已经喊起了昵称:“有小诗的照片么——?”

    如果这真的是RPG游戏,那么此刻主控角色正在从引导NPC手上接过任务。

    江看着已经凑过去看照片的蜂乐,心里叹了口气,他真的还记得刚刚两人才交往,硬要说的话,这场出行的定义更接近于约会么?

    交握的手被晃了一下。

    蜂乐:“不看看么?”

    江:“……知道了。”

    *

    那果然是一只可爱聪明的猫咪小姐。漂亮的绿眼睛眯起,机警地看着镜头的方向,身上每一根毛发都干净柔顺,维持着懒洋洋盘卧成一个半圆的姿势,半长不短的尾巴绕过来矜持地搭在她的前爪上。

    就算对小动物没有任何偏好的江在她的美貌攻势下都软和了眼神。

    蜂乐不吝啬于夸奖:“她好可爱!”

    阿伯来了精神:“啊呀。小诗就像我的孙女一样,很可爱的孩子吧?可是被一致评为鹤田街最美猫咪哦?”

    “真了不起啊!”虽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比赛,他还是肃然起敬。

    江看了会照片,并没有加入对话,等他们说完了才出声:“失礼了。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拍一张么?”

    这就是要主动帮忙找的意思了。

    不太像是阿江会做的事情。蜂乐哎了声,偏头看过去。不是说她一定会袖手旁观,只是没被主动请求或暗示的情况下,松永江很少会做被她定义为多余的事。

    ……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对于阿江来说也并不是毫无影响的。

    蜂乐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接着江问清了小诗是多久前走失的、有没有线索、喜欢什么地方、之前找了哪些方向还有阿伯的联系方式。

    相当专业!看起来很像是警察小姐!

    与阿伯分开之后,蜂乐如实地跟当事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江随意地顺着这话说下去:“那我的就业选择范围可能还挺宽泛的。”

    在蜂乐口中她同样还能干得好的还有足球运动员、医生、驯兽师、秘书、声优和消防员。

    那些理由大概当事人自己也记不清。蜂乐想象了一下她未来的模样,啊,模糊不清的。会把头发留得更长么?笑起来时眼睛还是会浅浅地弯成月牙么?不耐烦时也会放缓语调?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前会慢半拍地回应?

    他由衷地说:“阿江的话,做什么我都不会意外的啦。”

    是啊。她促狭一笑:“这么说,我倒是挺想让你吃惊一下的。”

    蜂乐也真的考虑起来:“意想不到么?美人鱼?……特摄演员?”

    她看上去完全不心动:“先确定一下,是安徒生那个还是水族馆那个?如果需要做到这种程度,还是算了吧。”

    他们沿着阿伯没有找过的那条小道深入,边喊着小诗的名字,边注意着树上或者是灌木从中有没有猫咪小姐的身影。

    道路逐渐由宽变窄,杂乱的灌木和树丛也变得稀疏,穿出树林,眼前一亮,两人拐进了正路。

    柏油马路并不宽敞,两边砌起人行的走道,用半人高的生锈护栏拦着,底下是斜斜的河沟,河面此时正粼粼闪着白光。在这个位置已经能遥望见高高矮矮的居民住宅群。

    并没有发现猫的踪影。

    蜂乐忍不住自言自语:“小诗会去哪呢?”

    据阿伯所说,小诗性格相当黏人,可能会往人堆里钻,但有点路痴。昨天晚上她被汽车吓得窜上墙头跑走了,阿伯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入夜小诗也没回家睡觉,今天一早他和家人继续出门四处寻找。

    虽然问了这些,也只能说是往人多还有能晒太阳的地方综合找找,猫受惊之后躲在角落也不是没有可能。算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也太多了。

    江目前也没有头绪:“再往前找找看吧。”

    天气炎热,但在车上有空调,走在树林中也自有几分凉意,现在走在没有遮挡物的平地上,那种热意终于狠狠地展现了威力。只是走了短短一段路,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

    这点运动量完全是小意思。不过出汗也意味着……

    江忍无可忍地说:“松手啊……”

    一路上她已经试图抽手好几次了,但蜂乐没给她一点挣开的空间,完全无视了她无声的诉求。

    蜂乐:“诶?不要。”

    江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松手。……很热。”

    这跟之前任何一次牵手没有任何区别。当然是了。只是他攥得太紧了,一路没松过,掌心热辣辣地冒汗。跟刚刚大伯莫名和蔼的眼神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

    好吧好吧。蜂乐莫名地被逗笑了,乐不可支地笑眯了眼睛。好像现在谁戳他一下,就能平白冒出一串彩色的泡泡。

    “有什么好笑的。”

    他听见她又在这么抱怨。

    *

    也许今天所有已知的神明都站在他那边。

    蜂乐刚刚产生了有点渴的念头,就发现前方的路边摆着一台自动售货机。

    铁皮反射着油光,太阳将其烤得滚滚发烫,陈列着饮料的机器内部在制冷机的作用下却是冰冰凉凉的,内外的温差让玻璃上蒙上一层水雾,货架上彩灯游走着闪闪发亮,兜里的硬币也摩擦碰撞着发出欢呼,蜂乐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完全无法拒绝汽水的诱惑,每次进便利店的时候都会买上一听。

    现在也不例外。

    “阿江也喝汽水么?”

    “嗯。等……”

    蜂乐一鼓作气投进了全部的硬币。

    砰、砰、砰。

    江从取货口摸出了三瓶芬达。

    蜂乐不禁感叹:“运气真好耶?“

    “在做买二送一的活动啊。“江抱着满怀的饮料直起身,被冰得轻轻地倒吸了口凉气。她抬起下颚示意了一下自动售卖机的侧面,果然那里贴着一张花里胡哨写着活动内容的海报,在刚刚的角度被挡得严严实实,“还没来得及提醒你。”

    蜂乐匆忙接过:“好冰……!那就多了一听啊。”

    江看了他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什么呢。这里不是还有个人么?”

    说实话,蜂乐被吓了一跳。

    但很快在她视线的引导下,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几步远眼巴巴张望的小男孩。

    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很明显地咽了口唾沫,被两人视线锁定的一瞬间险些转身就跑。

    江按了下蜂乐的肩膀,就保持着这个距离慢慢蹲下与那孩子平视,如老道的生存专家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般,亮出了空空的手心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这一举动很好地稳住了对方的情绪,男孩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安定了很多。

    哦哦。学到了一招。蜂乐虚心观察。

    现在,江和路过的孩子正进行着对话:

    “你叫阳太啊,很帅气的名字哦。……咳。”

    “骗人!明明就很普通,很多人都叫这个。”

    “这样么?但到今天为止我就见到过一个阳太。”

    “回”听上去更帅。蜂乐确实是想这么说的,但被她寓意深重的一声干咳和背后的手势压了回去。

    这人果然是会读心术吧!紧接着他又被她的下一句转移了注意。不,怎么说呢。阿江是忘记了么?蜂乐想起他那三个叫阳太的队友,其中一个还跟他和江在初中当过一年同班同学。

    对话还在继续。

    “是、是么。”

    “嗯。阳太君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准备回家。……话说之前从来没见过你们的脸啊,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住附近啊。蜂乐听见江用微弱的音量自言自语,然后又翻出手机里翻拍的照片,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们正在找这只猫。阳太君有看见过么?”

    令人意外的是,阳太仔细打量了一会照片,爽快地说:“见过的。”

    蜂乐眼睛一亮,也挨着江蹲下来,仔细听他指路。也许是刚刚学会的招数很管用,阳太只是不安地动弹了一下,就继续说了下去。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有看见它在河边喝水,白色的斑点很显眼……总之,沿着那个方向去了。”

    蜂乐高兴地说:“帮上大忙了!”

    这样热情积极的肯定让阳太涨红了脸。

    江趁热打铁说着能帮第二个忙么?汽水买多了……于是自动售货机赠送的那听汽水就到了被一左一右哄得晕乎乎的阳太手中。

    阳太回过神来,红着脸说其实方向跟他们顺路,三个人喝着芬达同行走了一段。

    已经是很靠近住宅的位置了,阳太跟两人挥别,临走前犹豫了一下。

    “这个!”

    阳太依依不舍地递过来一张小红花的贴纸,那显然是他的宝贝,贴纸平整光滑一点折痕也没有。

    “我已经上小学了,不再是幼儿园的孩子!所以不需要这种东西了,……送给你们。谢谢你们的汽水!”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种体验让蜂乐感觉很新鲜:“哦哦……他看上去很擅长运动的样子啊。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得小红花欸。”

    江闷笑一声:“不是挺好的么?”

    找到了第一个目击者,寻找小诗的前景变得乐观起来。

    他们顺着阳太指出的方向往前走,在河滩上发现了一串梅花爪印,从河边延续到马路上消失不见。现在能确定的是疑似是小诗的猫咪走上了公路,但到底是哪个方向?

    江已经彻底忘记了约会不约会的事情,检查着路边的痕迹,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

    就在这个时候。

    “小诗!”蜂乐一惊,指着前面大喊。

    江下意识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表情瞬间凝固了,开口迟疑再迟疑:“啊……嗯……确实很像。不过这只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她昧着良心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是一只正在缓慢行走、看起来十分沮丧的大型猫的背影。准确来说,应该是个穿着猫玩偶服的人,同样是姜黄色的涂装,看不见前面,但脊背的位置确实有一块突兀的白斑,特征倒是对上了。

    说着“去问问她吧!”,蜂乐拉着江——“有没有可能你影响我跑步节奏了!”她说,拦住了对方。

    “小诗!——你有见过小诗么?啊,就是这只猫咪。”蜂乐说。

    江配合地在旁边亮出了小诗的照片。面上虽然不显,但瞥见玩偶服前面那片白色的斑点时,她好像被某种脑回路感染了一般,心中也莫名咯噔跳了一下,什么发展,总不可能……

    “……什么来着。”

    含含糊糊的低沉男音从头套底下传过来,对方这才意识到是在喊他,停下来摘下可爱的头套,露出了一张沧桑的大叔脸。

    蜂乐哦了声,恍然大悟地改口:“原来是小诗先生啊。”

    江:“………………”

    江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瞬间产生的胡思乱想。

    对方显然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她重新组织语言:“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但是请问您有见到过这只猫么?哪怕有一点印象都好。”

    “我不保证有注意到……”但那人看清的那一刻,原本无精打采的神情一下子变成了震惊,指着照片大喊了一声:“啊!!”

    江适当退后了一步。

    对方继续喊了出来:“这不就是那只猫么?!!”

    听起来是有戏的。

    没等任何人问,小诗先生就莫名其妙地向两个陌生人倾诉起自己的一腔酸楚,作为那个问题的回答来说溯源得有点太远了。

    “最近啊,我被长期打工的店里的店长辞退了,不得不找了一些新的兼职。工资比之前更低不说,出门的时间也比平时更早。真是不合理!”

    “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女友甩了……出租屋里乱糟糟的……昨晚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醒来衣服皱巴巴的根本不能穿。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适上班的一套,差点迟到……”

    “结果为了赶公交被刮破了裤脚,到了店里才发现……没有可换的裤子,就被换成了扮演吉祥物发传单的工作。”

    “……根本发不出去。这只真猫比冒牌货吉祥物要受欢迎得多,只是喵喵地叫两声,人们就会自动围上来……我理解,是很可爱。……真好啊,下辈子我也想做只猫……”

    到这里掺杂的私货就太多了一点。

    江保持着礼貌倾听的状态,一边过滤重点一边用余光瞄了眼蜂乐,他显然已经开始神游起来,小诗先生却从这种沉默中得到了力量,声音更加悲伤。

    “不仅如此,接下来还不小心被油漆弄脏了玩偶服,洗不掉所以得折价买回来。但是这玩偶服我拿着又有什么用呢?今天出来打工赚的钱全赔进去了……”

    “当我准备换衣服,又发现落在口袋里的圆珠笔跑墨,衣服和裤子都完全不能穿出去了,只能这样回家………”

    “实在太丢脸了,干脆把头套也戴上,这样就没人认识我了………哈哈,大概是过于羞耻,头脑都开始眩晕了……”

    小诗先生越说越消极。

    但江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打断了他:“不……我想,应该是中暑了吧?”

    *今天三十三度

    蜂乐和江合力把小诗先生架到了阴凉处休息。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也可以说是状况百出。

    现在才发现自己中暑了的男人羞愧得想把头再次埋进头套里,但还是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为自己挽尊:“不知名的少年啊,你一定不能理解吧?含含糊糊地过下去,孤独一生也是男人的浪漫……”

    蜂乐:“我叫蜂乐哦。”

    小诗先生:“那蜂乐少年……”

    蜂乐接着乐观地说:“确实是不太理解那回事来着。因为今天我和阿江交往了。”

    这段对话刚起头的时候江就察觉到了不妙的走势,但还是没能制止住那句在此刻杀伤力极大的话语脱口而出。

    她:“………………不不不不。不是。我没否认的意思。别露出这种表情!的确是事实,唯独别在这个时候说啊……小诗先生你还好么?还听得见么?”

    大概是因为中暑,小诗先生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他醒来后苦笑着说:“啊……还真是抱歉啊。说了那么多没出息的话。”

    就当没听见吧,祝你们幸福!小诗先生强行撑起身为大人的最后一点自尊心。

    他有点惆怅。明明他曾经也是以声优为目标从老家来到东京打拼,也有过长期交往的女友,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连件多余的换洗衣服都找不出的单身打工仔了呢?

    蜂乐想了想,把那朵小红花送给了男人:“这个给你。虽然不太懂,有个目标应该会是件好事吧?而且努力工作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倒霉的男人捧着那朵小红花,躺在掌心被猫爪衬得小小一个,感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我真的可以收下么……”

    江点了点头:“您辛苦了。”

    他看见小诗的时间比阳太看见得更晚,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猫离开河岸之后去了街上,下一步他们打算去那碰碰运气。

    “等等、”小诗先生叫住他们,急匆匆地翻找着,“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这里是我很喜欢的那家店的优惠劵,请收下吧!一定请收下!”

    不自觉被敬语影响到的男人,对着即使是年龄明显小于自己的两个高中生也说出了请字。

    皱巴巴的纸劵被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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