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月初了，也许是秋老虎发威，柏城最近很是燥热，连带着人心情也不好。许如笙就是典型。
大课间，她一个人溜到学校小卖部后面，在一个大石头上坐下。这地方是学校小情侣的约会圣地，隐秘的地方才最刺激人的大脑释放荷尔蒙。
而许如笙来这纯粹是为了躲课间操，跷着脚百无聊赖地眯眼看看云看看草。
骄阳正当头，除了身后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投下来的荫翳之外再无别的遮挡物。不久，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烦躁，闷气，各种难受的感觉席卷而来。
正当起身时，一股风穿过，震得荫翳晃动不停，树叶间的摩擦声不断，汗珠瞬间透了凉意。似是风在特意挽留她。
“哈，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不知道林佩从哪儿蹦出来的，一天到晚跟个兔子似的到处蹦蹦跳跳。
她挤了挤许如笙，示意她给自己腾个位置。
“哎呀，心情不好？”说着，她打开手中的矿泉水瓶喝了口。
她两□□换着点点地面，随口答：“嗯，烦。”
“画不出来了？”见她没回答，多半是了。
其实平时画不出来也没什么，但如果烦躁的时候画不出来，郁结之气释放不了，她可能会憋出病。
“飙车也没用？”
林佩这么问不奇怪，她画不出来的时候就喜欢飙车，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刺激会给她带来更多灵感。
可这次不一样，她已经连续飙了三天车了，没什么结果。昨晚陈宴九点半下了晚自习在CT赛车俱乐部门口逮住她，说：“明天再来飙车，我就跟许叔楼姨说，哦，还有你弟许如箫。”语气不善。
林佩笑了一阵后像是真的在帮她想办法，最终不负众望，想出的办法非常不靠谱——谈恋爱。“诶，你先别瞪我，根据我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那些男女主是艺术家的都是经过了爱情的滋润才灵感爆发一跃成名的。”林佩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给她举了几个例子，但全是小说。
“你少看点小说吧。”
许如笙起身拍拍校服裤子，把林佩拉了起来，“走吧，在这儿坐久了不好。”
她走得很慢，林佩跟她并肩，嘴里还叽叽喳喳：“我说真的，你看那谁，那么关心你，都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你就试试呗，行就接着处不行就撤，很简单的。”
每当凉爽的秋□□着大地张开怀抱时，一场秋老虎的降临总会让人误会这仍是夏末而不是初秋，让人会错了意。
……
柏城一中的贴吧最近像是被天气带动，热翻了天。
【隔壁王某：我听我二班的同学说，周大浪子和一班的许大美人在一起了？不会是真的吧，谁来辟个谣啊！！！】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网友：别挣扎了朋友们，是真的。本人亲眼所见，他们最近是一起回家的。】
【深蓝：周才追了许多久啊？三天？猜猜这回周大浪子能谈多久？】
【相信光：早知道美女用三天早饭就能追到我也试试了。】
【青晴请磬：许是怎么想的？虽然周大浪子是长得挺帅吧，但她怎么能放着专一的宴少去找浪子呢？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茄子茄子：笙日宴大旗不能倒！！！】
【龇牙咧嘴：楼上朋友，我顶你。但是怎么感觉你的发言带点颜色……】
林佩很奇怪，每周末晚烧烤摊朋友一小聚的传统她却不来。许如笙打了好几通电话都不接。最后一通接了也只说了一句话：“我怕我现在过来就交代在那儿了。”然后匆匆挂断。
许如笙一头雾水，看向桌对面与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林冠。
林冠撸了口羊肉串，大笑两声，“别管她，做错了事，在家反省呢。”许如笙点点头，没再多问。
“我说，下个月是不是琤哥就回来了？”
林冠翘着个二郎腿玩手机，花哨的衬衫，一如既往的痞子风格。
陈宴一手撑着胶椅子的把手，淡淡答了声嗯。
“是宋琤吗？”许如笙总听他们说起这个人，但没见过，据说一直在德国。
花蝴蝶咧着个大白牙嘿嘿笑，“就是他，从小就成熟稳重，他邻居家的孩子哪个没被自家家长拿来跟他比较过，我跟陈宴就深受其害。”
许如笙看向陈宴，平时这种时候他都会侃两句或者踹林冠两脚。可这回没有，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不停地翻动手机。
虽然夜色昏暗，彩灯一闪一闪，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就是能看透他知道他情绪不佳。她也不自讨没趣，整场下来就林冠一直说个不停，她随便附和，当个敬业的捧哏。
其实自这学期开学以来他们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陈宴和林冠处在高三重要阶段，时间总是和许如笙和林佩两个高二生错开，也就只有周末晚上能划个时间出来坐在夜市里撸串。
林佩不来，陈宴兴致不高，感觉没什么意思，恰好周峙发信息问她在哪，她想也不想就起身打算走了。
冷了一晚上的陈宴终于开口：“等着，一起。”
“我不回家，周峙说他在附近，我去找他。”
“几点了知道吗。”不是问句，是带着凶气的肯定句。
“就半小时。”
其实许如笙没多想见周峙，至少不是情侣间的随时都想黏在一起的那种想见。她承认上周是被林佩的话所打动，又恰好周峙在追她，就头脑一热跑到二班去把周峙叫了出来，打了发直球：“你对我还有感觉吗？”
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许如笙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跟周峙确定关系以来，她的灵感确实来了不少，但都是断断续续的。就是想看看今天能不能再有些什么灵感，她晚上就能画完，不然又睡不好觉。
最后许如笙还是去找了周峙，他就在街对面，身边还有几个小弟，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看见她过来，一口一个大嫂好。许如笙出于礼貌只是笑着回应没说什么。
周峙靠在贴满小广告的水泥柱上，手里夹着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没过肺又吐了出来，声音有些颗粒感，“你们在吵架？”他下巴抬了抬指向她刚刚来的方向。
许如笙偏了偏头躲过有些呛人的烟，说没有。
周峙终于站直了身子，在背后的柱子上摁灭了烟，“走吧，送你回去。”
一路上，他们也不聊别的什么，只是偶尔路过一些小吃摊周峙会问她要不要，她的回答也总是拒绝。
她突然听见身旁的人笑了声，抬头看他，不解。
他低头的瞬间撞进她的眼底，又撇开目光看向前面的路，“你不会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是啊。”
她如此坦白，反而让他乱了阵脚。之后的一路再没谁说话，夜色也在陪他们沉默。
因为许家远离市中心，所以一路上越走人越少。
周峙咳了两声，突然堵在许如笙面前，向她弯腰，距离拉近，呼吸声渐渐明显。月色下，他向她缓缓凑近，中间被刻意拉长的时间是在询问她是否愿意。意料之外又好似意料之中，她侧开了脸。
他没什么情绪地又拉远了距离，许如笙也不确定他是否生气，不确定拒绝另一半的亲吻是不是不太好。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回去吧。”
她也承认在那一刻她的慌张，只是她不确定是心动还是害怕。这也是她不喜欢谈恋爱的原因，因为一切都太模糊让人捉摸不清。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就看见陈宴拿着一袋垃圾出来了，犹豫几秒后打算装作没看到。
路过他旁边时，许如笙听见他哼笑一声，“你这半小时够久的。”
许如笙顿了顿脚步后没打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径直往前走。
然后他也不知是什么语气，轻声说：“保护好自己。”
她听见了，嘁，多管闲事。
许如笙刚进家门，就被许如箫拉着到了楼上的小客厅。
楼下楼盈靠在许定东肩上看电视，话还没说完，“乖乖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哎哟，我说许如箫你这小子不能轻点拉你姐，一天着急忙慌的。”
许定东在旁边只是哈哈笑了几声，他向来不太管儿女间的打闹。
许如箫把她安置在软沙发上，站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话堵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
许如笙先开口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MV拍完了？”
许如箫很小的时候就出道当了童星，模样招人，一路走下来也算顺风顺水。他小她两岁，但已经高一了，个子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矮，现在能高出她一个半个多头。
“两小时前。拍完了。”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别打岔，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周峙那什么了？”他双手叉着腰，宛如一个操心的老妈子。
她点点头。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许如箫此刻头上冒烟，怕吵到楼下正恩恩爱爱看电视的父母，又轻声说：“姐，你知道周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从初三到现在女朋友就没断过，最长的也就一星期，纯粹就是个花花公子。就从他高一说起，那什么柳什么的……”接下来他详细地给他姐姐列出了周峙的各项花心罪状。
他苦口婆心地劝，许如笙突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他以为她终于想通了，结果他亲爱的姐姐说：“我有灵感了，别来打扰我。”然后一路小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如笙松了口气，这小子明明小时候话少得不得了，一天说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现在说起话来跟水龙头的水似的，哗哗哗流个不停。
已是深夜，楼下电视声早就歇了，许如笙才画完。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画的什么，星辰还是原野，一片暗色几抹橘黄。九月以来的烦躁全部付诸画笔，随厚重的颜料在这幅画上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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