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从好望角的蓝色海浪,到尼泊尔的屋脊之下,对于秦嘉宝来说,都是一拍脑门就能到达的地方。

    不过那些地方都是她的过客。

    二十岁那年,她在意大利都灵附近的一片山林里,买下了一个废弃的护林员小屋,从此这个小屋,就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今天是秦嘉宝借口写生,离家而来的第四天。

    前一晚外面不知道在造作些什么,大风一直摇动周围的树枝,她被吵得一夜都没睡好。

    电话铃响起。

    “喂,祝荔。”秦嘉宝从床上坐起,捞起手机,回答得有气无力,眼睛像被胶带黏住,半天睁不开。

    祝荔:“嘉宝,什么时候回来?订婚那事谈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哥说没得谈。不然我也不会躲这儿来。”秦嘉宝吸了吸鼻子,往身上裹衣服。

    今年冬天太冷了,屋里的暖气好像不太顶用。一探出被窝,冷气就往身体里钻。

    按照秦嘉宝的了解,以祝荔的脾气,现在应该会吐槽两句秦江许。

    但祝荔没有,她只是叹了口气:“你哥确实也是……和谁联姻不好,非得是付家。付家那少爷的风评,确实有些膈应人。”

    海城付家与槐城秦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原本是招惹不到秦嘉宝身上的。

    秦江许前些年出于善心,随手投资了一个快要取缔的实验室,没想到去年,这个实验室研究出了一项能源相关的颠覆性技术。

    这技术到底是个什么水准,秦嘉宝不清楚,不过据她所知,国内但凡能源沾了点边的组织,都想要来掺和一脚。

    秦家的威宇集团看着骨架庞大,实际上只是个成功的家庭作坊,秦家的裙带关系密布。前两年,因为内部管理混乱导致转型失败,内里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

    新技术树大招风,秦江许怕保不住这块翻身招牌,于是捏着专利广招贤婿,意图人情利益双捆绑,最终选定了海城巨鳄付家。

    而付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姓付的儿子,泡吧飙车玩妹炫富样样俱全,风评差到即使秦嘉宝不知道他的名字,却依旧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联姻!小时候看电视剧还乐呵,长大了才知道这种事居然能落我头上,都什么年代了。”秦嘉宝把衣服穿好,哆哆嗦嗦下床往窗边走。

    房间小,两步就到了头,她捏住窗帘的边缘,往旁边一掀,刹那间,晃眼的白光涌入屋子。

    “天哪。”她喃喃。

    一夜之间,外面长满常青叶的山林,覆上了一层晶莹的白。

    下雪了。

    雪反射的阳光晶亮,秦嘉宝被这光狠狠刺了一下,她脑子嗡地一痛,连忙闭眼放下窗帘。

    祝荔还在电话那头叽里咕噜:“你也别急……你……付家……”

    不知怎么,她的声音突然开始断断续续,秦嘉宝听不清:“什么付家?”

    “嘟——”电话断开。

    秦嘉宝看向被挂断的通话界面:“?”

    她再次拨出,把手机附到耳边,一阵忙音传来,再定睛往右上角一看。

    信号栏空荡荡。

    “不会这么点背吧。”她喃喃。

    捏着手机在屋里乱晃一通,又尝试了重启、重置网络设置等各种操作后,秦嘉宝最终确定,应该不是自己手机的问题。

    确实是没信号了。落后的意大利,一场雪就能与世隔绝。

    秦嘉宝把自己摔到客厅的小沙发里,捏着没有信号的小砖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太困了,又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呼啸狂乱的风声把她吵醒了。

    秦嘉宝踩着拖鞋,跑到窗边看了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下起了雪。

    这雪下得毫无章法又急切,屋外整个天地都成了灰白一片,自己仿佛落进不知名的结界,而身处的小屋,是唯一的安全岛。

    这时,秦嘉宝突然注意到,窗户下边的雪地里,好像插了个金属的东西,几根棍棍片片胡乱支棱着,好生眼熟。

    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在窗户上,皱着眉仔细思忖这是什么。

    半晌,她灵光一闪,哒哒跑过去找到遥控板,对着屋里的老旧大屁股电视机一按——

    电视机听话亮起,但屏幕上没有出现影像,只有哗哗的雪花声在屋子里回响。

    嗯,确定了,那个插在雪地里的倒霉金属玩意,是她的电视机信号接收器。

    虽然这电视平时只是个摆设,但它的断联,预示了一件事。

    她彻底与文明世界分割了。

    秦嘉宝扶着身边的画架,半晌没有回过神。

    这时,房间窗户传来“咯吱——”一声响。她望去,就见到窗户的插销缓缓松动,而后窗叶脱离了插销的桎梏,被狂风往内推来。

    “砰!”窗叶猛地撞在屋内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冷风霎时灌入。

    秦嘉宝目瞪口呆,连忙把脸一捂,顶着凛冽的寒风冲上前,费劲地把窗户推回去关上,仔细别好插销。

    刚折腾好,她就隐隐听到了个奇怪的声音,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稍显短促,听起来有点像坚硬的物体在木门上划拉。

    记得上一次听到时,是有只麋鹿认错了路想进屋。

    不会又是麋鹿吧?

    她走到大门边,试探性地从里敲了敲门,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笃、笃”,在安静的室内十分突兀。

    敲完后,门外的东西大概是听到动静,声音响得更急更快了。

    果然是麋鹿。

    秦嘉宝不打算让这头鹿进屋,于是再次敲了敲门以作安抚,正当她转身打算检查别的窗户时,一阵朦胧的音乐声隔着门板传来。

    秦嘉宝兀地顿住动作。

    意大利的麋鹿居然进化到会听音乐了?隐约好像还是钢琴版的《野蜂飞舞》。

    随即,她就反应过来,不对。

    是她门外有个人。

    只有人才会放音乐。

    秦嘉宝想了想外头的暴雪,以及仅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脑子里又盘旋了一圈各种雪域惊魂、孤岛围猎的剧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门外的音乐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混杂着敲门声和飞掠的风雪声。

    这种天气,人类在外面是会死的吧?

    纠结中,敲门声逐渐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是知道了屋里的人内心的纠结,明白自己大概会被拒之门外。

    秦嘉宝突然有些不忍。

    她拢紧身上的厚衣服,心里定了定,到杂物间取下唯一一把□□握在手里,缓缓拉开大门。

    风雪无情,仅仅开了一个门缝,雪粒与寒风就嚎叫着往门里钻。

    幸好她用围巾把自头脸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秦嘉宝隔着门缝打量门口。

    门口果然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衣物裹得十分厚实,冻僵人的暴雪中,看起来笨拙而迟缓,像一只无措的大熊。

    能看出,这是个男人。

    他戴着帽子,上半张脸遮在防风镜里,下半张脸裹在衣领中,完全看不见面容,人也一言未发,但秦嘉宝却奇异地觉得,他看起来很有礼貌。

    大概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气场。

    不过这种时候,秦嘉宝才不管他讲不讲礼貌。

    □□从门缝中探出,枪口直直戳到这位“麋鹿”的胸口。

    “哪来的?”秦嘉宝瞄着他,食指扣在扳机上,意大利语念得凶狠又冷酷。

    金属的枪管被她用力往前戳,男人的双手在身侧缓缓抬起,做出投降的姿态。

    付煜隔着暗色的防风镜片,打量屋里的人。显而易见,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围巾把她的脑袋捂得严实,可布料之间钻出来的几缕调皮黑发,以及那双深棕色的晶亮眼睛,暴露了她的身份。

    是她。

    付煜一直紧绷的脊背些微放松,目光紧紧锁住那双肖似的双眼,心思翻涌。

    他原本计划两天后结束这次摄影采风,离开都灵,但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

    野外的暴风雪完全有将人冻死的能力,付煜没办法坐以待毙,只能离开自己的营地,寻找记忆中的护林员小屋。索性他运气还算不错,在这种暴雪天也没有迷失方向,顺利找到这个屋子。

    但是屋子里的这个人……让他有些意外。

    “我是个来采风的摄影师,雪太大,我迷路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大概也是最后一个了。太冷了,拜托你,好吗。”付煜的语气稍急,但调子咬得很轻,显出一丝临危的脆弱感。对于怎样引起女人的同情心,他驾轻就熟。

    秦嘉宝对他放松了些警惕。毫无疑问,眼前男人拥有一把富有磁性的好嗓子。他的意大利语念得十分利落,即使在生命关头,脆弱时刻,也有股凛然正派的味道,很容易让人取得信任。

    秦嘉宝往周围看了眼,没发现别的情况,于是退开些许,示意他进屋。

    握□□的手,即使在寒冷的空气中,也浸出了汗。

    其实她手里的□□,是个早就坏掉的陈年哑炮,而且,她根本不会用枪。

    可良心让她不能见死不救。

    付煜在枪口的注视下规矩进门。随着他走进门,秦嘉宝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只长毛大狗。

    付煜或许是知道这只狗有些唬人,进屋关上门后就发出指令,让它趴在地毯上。

    大狗两个大耳朵耷拉着,黑棕白三色的毛发乖顺覆在身上,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狗狗工装外套。

    一只训练有素的伯恩山。

    狗子个头太大,趴伏在地板上像一座小山;男人也身形凛然,看起来不怎么好拿捏。秦嘉宝一时不知枪口该指着它还是他。

    大概是觉察到她的紧张,付煜拉开防风镜和衣领,一张纯粹的亚洲人面孔显露出来。

    秦嘉宝警惕地看着他,有些拿捏不准他是属于亚洲哪个地区。

    这位不速之客长得实在有些英气逼人了,好看得完全脱离了几个亚洲人种之间的差别特征。

    “你好?Hi?こんにちは?……”他试探性地用了几种不同的亚洲语言发问,似乎是在打探秦嘉宝的反应。

    秦嘉宝瞥了眼自己围巾下露出的黑发,并不搭他的话茬,只用意大利语道:“老实点。身上的装备脱了,扔角落里。狗的也是。”

    付煜虽然身处枪口之下,双手高抬着示弱,神情却并没有过多慌张,只有颊边因为早前的寒冷晕了些红色。

    他的眼神一错不错停在秦嘉宝的身上,扯掉手套,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他脱外套的样子并不慌乱,有股规训后的教养,像是英格兰贵族的餐后红茶般矜贵刻板。

    秦嘉宝看似警惕,实际上随着付煜脱衣服的动作,脸忍不住泛红。

    老天爷,为什么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会捡到一个长相气质完全狙中她的天菜男人啊?

    看起来还很礼貌有家教,一看就是个好人。

    秦嘉宝注视着付煜最后一件里衣之下坚实的臂膀,有些愣神。

    “你好,这件衣服还需要再脱吗?”付煜扯了扯自己剩下的最后一件速干上衣,问道。

    秦嘉宝一下子回过神:“不、不用了……”

    话出口,她猛地闭上嘴。

    刚刚这句问话,男人用的是中文。

    秦嘉宝瞬间觉得十分恼怒。她的不虞不是来自他的试探,而是自己的大意。

    她的神色瞬间严肃,音量提高:“别搞些奇怪心思,老实点!”

    枪口紧对着付煜的脑袋,威胁意味十足。

    付煜的生命被威胁,却不见任何慌张。他躬身继续服从秦嘉宝之前的指令,把伯恩山的外套也脱掉,然后才站直身体老实看向她。

    只是这人眼神老实,吐出口的话却不太动听。

    他嗓音平稳:“你握枪的姿势不对,枪托靠在肩窝里,不要悬空。不然开火时,后坐力会把手腕震碎,弹道也会不受掌控。”

    秦嘉宝一愣。

    付煜还未说完,他顿了两秒,伸手把对着自己的枪管拨开,似乎并不怕这管杀伤力不弱的热武器:“还有,这里是意大利,换把能开膛的□□很方便。你这块废铁,只能唬唬像你一样的小朋友。”

    秦嘉宝紧瞪着他,背后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果然,好看的男人都是骗子,祝荔好姐们儿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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