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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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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濛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极沉。

    她撑起上半身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寝卧,身上盖着丝被,但时不时还会打寒战。她又摸了摸脖子,伤口已经结痂了。

    她一动,榻下的人立刻也动了。

    “公主?您醒了?”

    “荆白?”周濛哑着嗓子问,她觉得嗓子干得冒烟。

    “奴婢在,”荆白忙取来瓷杯给她喂水。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荆白眼眶渐渐有了湿意,“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濛喝完水就觉得舒服多了,摇头。

    她仔细回忆昏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她记得自己被荆白她们七手八脚从温泉池中扶了出来,匆匆裹上衣裙,半抱半扶地送回了隔壁的寝殿,还记得那时候外头人很多,人声嘈杂,而现在,四下寂静无声,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侍女都悉数陪在身边等候她的吩咐,也没有惊魂未定的样子,似乎遭遇的那场刺杀从来不曾发生过。

    “怎么这么安静?”她朝着她们问道。

    荆白早已匍匐在地上,似乎就在等着她问点什么,她马上行了一个大礼,“奴婢有罪……”

    “这是做什么?”周濛吓了一跳。

    “奴婢有失责之罪,昨日内宫请奴说有要事相商,其实内宫的主事卢女官前日才与奴婢见过面,怎么可能还有要事,实则是将奴婢几人骗走,给了宇文慕罗可乘之机,酿成了大祸……”

    “怎么说起这个,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周濛叹息道。

    荆白哽咽,“奴婢愚蠢,不敢求公主恕罪,只求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们。”

    荆白仍然不动,其余侍女也跟着叩首,没有一个人愿意起身。

    周濛无奈,“多余的话我实在没有力气多说,请罪大可不必,这原本就不是你们的过失。”

    宇文慕罗略施小计就能单枪匹马闯进温泉宫,是因为这里的防卫太过薄弱,是司马绪为了他的大业,抽走了本该留在卢奴城的防守兵力,更别提守卫中山王宫了。当时就算荆白她们不被骗走,留在她身边,对于宇文慕罗来说,也就是几剑的事,根本于事无补。

    “你们非觉得自己有罪,结果就只有从我身边调离,我没想过让你们走,但眼下我的处境也就是如此了,你们若是想借此机会离开,我不会加罪,更不会阻拦……”

    “公主!奴婢不走。”荆白再叩首道,其余几人也异口同声。

    周濛颔首,“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待荆白重新起身,周濛才端坐问起正事,“世子如何了?他和他的人马还在宫里吗?”

    荆白整理好仪容,恭敬答道,“世子昨日午后就离开了,带走了一半人马,留了一半在北门外。”

    北门就是最靠近温泉宫的宫门,元致的人马若是留守在宫里,肯定是说不过去的,那么守在北门外也就等同于守温泉宫了。

    周濛又问了一些细节,元致这次南下卢奴城只带了一支数百军骑的小队,人数不算多,但防一些刺客算是绰绰有余。

    但元致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是来做什么的,周濛隐隐有些猜测,但拿这些去问荆白,属实也是太为难她了。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有的,”荆白应道,但接着就露出几分难色,明显没有之前那样坦荡,“……世子说,他此行是将宇文慕罗送走,之后立刻回来。”

    周濛将荆白的难以启齿看得清楚,她也能理解她们的想法,怕她听了失望罢了。站在荆白的立场,自然希望元致能手刃宇文慕罗,而不是轻飘飘将她送走,而且,还是由他亲自带兵护送她走。

    但是,希望元致手刃宇文慕罗,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周濛自己都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上一回,清洗黑羽军里的亲宇文氏的军士的时候,他唯独留了宇文慕罗一条命,据说还放她回了家,而刚刚就在昨天,他一柄飞刀废了她的一只右手,已经足够大义灭亲了。

    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失望,周濛神情自若地追问,“他有没有说会将人送去哪里?”

    荆白摇头,“世子并未告知。”

    *

    又过了五天,周濛找出了大师兄来的时候带来的伤药,脖子上伤口的血痂都快要脱落愈合了。

    “还好,口子不算深,而且创口齐整,根据我的经验啊,留不了疤,放宽心。”

    温如自打前日回来,听说了宇文慕罗潜入刺杀的事,在一番自责后,说什么也不离开周濛半步了。

    周濛敷衍地摸了摸伤口,其实她不关心留不留疤。

    她眼睫颤了颤,不自在地问温如道,“我请你帮我弄的东西,呃,弄到了吗?”

    温如脸上的表情也怪异起来,挑着眉盯了她半晌,“你真的想好了?”

    周濛忙移开目光,极轻地“嗯”了一声。

    温如于是从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皮干干净净,看不出是什么。

    “行吧,这种事呢……只要你自己愿意,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她大方地把小册子递给周濛,被周濛接过后却一把被她塞进枕头底下,温如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上回成亲的时候,嬷嬷们都给你看过了。”

    “看是看过,可是……”

    周濛实在是难以启齿,温如忍不住揶揄,“可是还是怕,怕他不懂得主动,得你来……勾着点,是吧?”

    周濛的脸顿时红了,但并没有否认,垂眸默了一瞬,甚至无奈地摇头,“你就笑我吧,是我不招人待见。”

    “瞧瞧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有没有天理了,”温如眉眼弯弯,“我赌啊,有些人是一刻都招架不了——”

    “公主!”突然,门外响起荆白的声音。

    “何事?”温如敛容问。

    “禀公主,温姑娘,是世子那边的消息,世子刚刚进宫了。”

    周濛脸上的热意还没全褪去,一听这话,感觉心顿时跳漏了一拍,“你进来说吧。”

    荆白立刻拉门而入,周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才问,“他人在哪?”

    “在内宫歇下了。”

    “歇?”温如抬头看看天色,才刚刚入暮,午膳都还嫌早呢,而且他来中山国是客,按理都该先来周濛这里打声招呼,“这么早就歇了?”

    “是,”她抬眼看了一眼周濛和温如,凑近了一些,才低声道,“听说是因为世子旧伤复发,卧床不起。”

    温如的眼睛眯了起来,周濛立刻坐起,“旧伤复发?”

    “是,奴婢找人偷偷打听来的,应当没错,世子身边的侍卫已经去医署请医正了。”

    温如又问,“很严重的伤?”

    荆白思索了片刻答道,“……听说,是之前在前线时手臂不慎中了一支毒箭所致。”

    “毒箭?”温如先是惊讶,转而玩味地勾起了唇角,转头与周濛对视,周濛似乎也松了口气。

    周濛的确松了口气,手臂中箭总好过心腹,再说毒箭,元致体内还有念君蛊的子蛊,无论中什么样的剧毒都伤不了他分毫。

    “这样吧,你替我亲自去内宫一趟,说是我的意思,请世子来温泉宫休养,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

    周濛说完,荆白的脸色有些绷不住的样子,“公主,这……是否不妥?”

    他们已经分开了这么久,如今孤男寡女,请元致住进温泉宫,这要是传出去,必定有损周濛的清誉。

    周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温如率先抢过了话头,笑道,“没什么不妥的,你照办就好了。”

    *

    周濛心不在焉地用了晚膳,过后不久,侍女来报,说已经安排世子到西殿住下了。

    整个中山王宫谁不知道司马绪一心想把周濛许配给这位前北燕的世子殿下,周濛主动派人相邀,就算他顾及清誉,自己不想来,内宫的人都巴不得抬着把人给送来。

    周濛独自走进温泉宫西殿的时候,已经亥时许,夜色渐深。

    自从一个多月前元致离开这里南下,西殿就一直空着,周濛亦从未踏足过这里。

    她穿着一袭交领月白轻袍,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淡淡馨香,长发未挽,几乎是一副将要入寝的打扮,但腰间束着一抹绯色腰带又让她看起来不失几分庄重。这样的一副打扮极不常见,但眼见只有两人共处的这间西殿里,想必也没人在乎这合不合规制。

    她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伤药和一些纱布,被侍者引着踏入内殿外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谈话的声音。

    声音很模糊,只能听出说话的似乎是一位老者,周濛让侍者退下,不带犹豫径自走了进去。

    西殿的寝卧比她的东殿更大,南北通透,更招风,因此她才去住了更暖更紧凑的东殿。

    已到入寝时分,殿内的轻纱垂缦都被放下,不知哪里来的一丝风,吹得它们曼妙摆动,周濛一一绕过。

    隔着垂缦,她看到内殿正中的榻边隐约坐着两个人,交谈声戛然而止。

    光着上身的年轻男子坐在榻边,面前一位老者正在替他处理左臂的伤口,伤口似乎刚刚被拆开,脚边的另一个托盘里盛了一堆带血的纱布。

    周濛从垂缦后现身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她,她面露微笑,款款行见面礼,“世子,刘大人。”

    医正刘勉忙放下手中的药瓶,面向周濛行跪礼,周濛却已走了过来,“刘大人快快免礼。”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自己手中的托盘搁在了榻尾,“这里的事由我来就好,刘大人请先回吧。”

    “这……”刘勉当然看到周濛带来的药和纱布,但他是黑羽军的副将点名请来给元世子看伤的,不敢有半点怠慢,那副将说了,世子的伤势若是恶化,他这颗脑袋就别想要了,周濛半路跑来抢他的活儿,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行医者之事。

    相反,她这副打扮,还挑这个时辰来找世子,八成会让他明早起来伤口撕裂更重才是。

    “呃,老夫很快就处理完了,烦请公主稍等片刻……”

    周濛轻笑,嗓音轻缓地对一脸为难的刘勉道,“世子当年受伤更重,便是我处理的,”又一抬眼,正对上元致的注视,她眉眼一弯,“是吧,世子殿下?”

    元致视线收回,转向刘勉,配合了她的要求,“刘大人,公主在这里就好,您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可皇甫将军有吩咐,在下,呃……”

    刘勉干笑起来,元致展眉,“原本就是他们小题大做,我自会对他们解释,你尽管放心。”

    像是得了特赦,刘勉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是,是,有世子这句话,在下就不打扰了。”

    周濛接替刘勉的位子坐下,伤口在左大臂的中段,很典型的箭伤,伤口四周的血肉轻微发黑,的确是中毒的迹象,而且,伤口已经有些日子的,却迟迟没有愈合好,创口里仍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近日又撕裂了。

    “看着吓人而已,没事,劳烦把纱布递给我,缠上就好,”元致说道,他目送刘勉离开,一转头就看到周濛盯着伤口皱眉,心头竟涌起一阵奇异的耻感,血|腥又丑陋的伤,片刻都不想让她再看。

    他朝周濛伸出右手,若不是碍于那托盘上的纱布正好在她的身后,他肯定就自己去拿了。

    “非要跟我这么见外吗?”周濛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取托盘里的药。

    她转身的动作,留给他一个位置恰好的侧脸,白皙小巧的耳垂,上面缀着一只红玉耳坠。

    正是他曾送给她的那对,用他母亲留的护身手绳上的两颗山茶红玉改作的耳坠,也是他送她的十六岁生辰礼。

    当时还在安陆城城郊的山居里,她生气没收,后来他转交给石斌,让他帮忙再送一次,她仍是没收。

    而此时,这对她说什么都不肯收的耳坠,已经被她戴了起来。

    束得极宽松的交领里,隐者大片纤细嫩白的肩颈,衬得血红的玉石艳媚无双,或者说,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玉。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泛起一阵热浪,她嗔他的这句话更藏着几分娇,使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生出狂喜。但下一刻他就冷静了,因为每次他为她的亲近而狂喜的时候,他都没有好下场。

    “对了,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他滚动喉结,沉着嗓子问。

    周濛拿着药刚转过身来,“已经好了啊。”

    “这么快?”他才离开五六天的时间,还记得那天她的血把一池子水都染红了。

    “不信?你要看看吗?”

    周濛作势要将左肩上的衣领往下拉,元致的眼睛像被烫到一样从她身上移开,“不不用了。”

    周濛轻笑,一面把手中瓷瓶的木塞抽开,“还记得一个月多前我大师兄去洛阳看我的事么?他送了我很多药,多亏了这些药我的伤才好得这么快,这瓶也是,最好的药王谷金创药,市面上千金都买不到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银勺挖出药膏往他臂上的创口里抹。

    “还好,刘大人已经把里面的血痂清理干净了,抹上这药,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不过,以后你也要注意一些,不要用这只手臂舞刀弄枪,药再好,也禁不起伤口一次次撕裂。”

    “还连累你那些部将担心,你是不知道,刚刚他们要不是看我端着药来,都不一定愿意放我进来找你。”

    元致低着头不敢再看她,耳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箭伤,疼痛却远不及她微凉的手指擦过肌肤的麻痒,让他感觉到难耐。

    “抱歉,我会交代下去,以后不会再有人拦你,”他说完觉得不妥,赶紧又道,“毕竟,这是你的地方……”

    “那你可要好好交代。”

    周濛的这句恰好与他同时开口,听到他的补充后显得不高兴,撅了撅嘴,“那要是不在我的地盘,我就不能随时去找你了吗?”

    元致没答。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在膝上,隐约看到十指的骨节在她的话语间不动声色地收紧,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也在一收一放。

    他的沉默让周濛有点失望,便转移了话题,“你中的箭上有毒,这毒很厉害,他们这么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我没有中毒的感觉,”他低头垂眸,目不斜视地回答。

    “嗯,除了伤口难以愈合,不会有别的影响。”

    她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理所应当,元致不禁偏过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周濛巧笑道,“忘了上回我大师兄来给你吃的药丸?那药是有额外药效的。”

    可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而且他从未听说过什么药能有这么长时间的额外药效,元致微微皱起了眉。

    “别这么看我呀,和我无关的,师父这些年在外云游,指不定又搜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子呢,我早跟你说过,你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我并不清楚原理。”

    元致重新低下头去,接下来,任由她在他手臂上涂涂抹抹,缠缠绕绕,理应很疼,但他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也不知他到底信了她的话没有。

    周濛收回偷瞄的视线,手上的绷带终于快要缠好了。

    “我戴新耳坠了,”她说。

    元致不知在想什么,这才回神。

    视线不得不落回她的身上,原本他只是去看她的耳坠,却又不知不觉飘到了向下几寸的地方,他意识到不妥赶紧转开。

    她今晚穿的软袍松而不大,既宽大慵懒,又恰到好处地包裹曲线,女子的曼妙若隐若现,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她身上的香气更是无孔不入,这香气他太熟悉了,是她夜里安寝时才会用的熏香,香气勾起他的回忆,脑海里全都是她在洛阳侯府咏凉阁中与他同寝时的样子,那是他此生最受煎熬的几十个夜晚……

    “嗯,很好看。”

    他生硬地说道,可耳尖泛起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的窘迫。

    “瞎说,你根本没看。”

    周濛完成了包扎,正用帕子擦去手指上不小心弄上去的药膏。

    “这是你送我的,还记得吗?”

    元致点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都好些年没戴过耳坠了,耳洞都快闭合了,为了戴它们给你看才又戳开的,有些疼。你帮我看看,还在出血没有?”

    始终拿侧身面对自己的男人仍不转身,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周濛不打算气馁,坐正了一些,看着面前如坐针毡的男人,娇声娇气委屈地问,“如果我再靠近一点点,你会把我扔出去吗?”

    她的吐息也是香的,微凉柔软的手指像小蛇一样,指尖从他的小臂慢慢往下,朝他交握成拳的双手游移。

    “你厌烦我了,是不是?”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引|诱。可她都这么问了,他难道真的会对她动手?怎么可能。不仅如此,曾经那些没完没了的亲吻,都是他自己主动索求的,他怎么可能讨厌她。

    元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解围,唯有红晕控制不住,渐渐蔓延到了脖子,略显急促的呼吸带动着结实的胸肌一张一弛地鼓动。

    肉眼可见地,浑身肌肉的力量都在收紧,但他仍旧稳坐如山,闭上眼睛,近乎求饶,“公主……别这样。”

    “你还真是固执啊,有什么话……明日早上再说,不好么?”

    “殿下!”

    周濛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元致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撩起旁边的袍子裹上,胡乱系上腰带就往外走。

    “我还有些事没交代完,公主请自便。抱歉。”

    周濛瞬间就被晾在了原地,脸上开始微微发红,因为她又一次被拒绝了,纵然她脸皮再厚,也是个没经过人事的少女。

    但这一次,他没那么容易再让她放弃了。

    他不是让她自便么,赖着不走也是自便。于是周濛靠着软枕等,东殿就这一间寝卧,就不信他今夜不回来睡觉。

    大约过了一刻钟,周濛差点睡着了,殿里灯火通明,元致还没回来。

    她拢了拢衣襟,索性出去找。

    门口四个侍卫都在,显然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

    “你们世子呢?”她问。

    四个人见了她也不行礼,面对问话就眼观鼻鼻观心,全装作没听到,也没人回答。

    她找到其中一个走过去,又问,“你们方才喊世子出来,所为何事?”

    又没人理她,个个人站得像庙里的门神似的。

    其实若是军中机密也就算了,但这个时辰,宫门早就关了,怎么可能把元致喊出来报告军机大事?

    她突然想起来,温如之前就跟她警告过,因为元致这次放弃洛阳而北上冀州,黑羽军的军士极有可能会不大待见她,若真是如此,他们大约是不愿见她和元致独处的。

    她低头笑了,他们不理就算了,大不了她自己找。出门又走了几步,绕过小池塘,一偏头就看见池边一排垂柳下的小凉亭里,站着一个人影,颀长挺拔的背影,正是元致。

    “宁愿在这里被虫子咬,也不愿与我多待一刻钟,还说不厌烦我?”

    周濛说道,也移步进了凉亭,夏夜蚊虫多,地上的烛台也没点,只凭树影间的半片残月照明。

    “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靠着圆柱慵懒地站着,元致转过脸看她,她显然是指两个月前在洛阳的时候,他们最后一次吵架、不欢而散的那一回。

    “我知道,我说你选择婚事只看岳家的家世,很伤人。如今经历了这两个月的诸多事情,你为我而放手洛阳、回防冀州,我若还那样想,便是没有良心。”

    不算明的月光下,她的眼神格外清亮,“你不愿原谅我,我能理解,是我欠你一个道歉,还有道谢。”

    “我没有生气,”他遥遥望着她,终于摇了摇头,“如果是因为我此番北上阻退匈奴这件事,你不必谢我——我并非为你而来。”

    闻言,周濛眼睫微微垂下。她忽觉掌心刺痛,不知不觉,在宽袖下紧握的拳头里,一根指甲狠狠刺进了掌心。

    “哦。”

    她轻轻应道,知道此刻比方才在殿里引|诱不成还要丢脸。

    元致却已经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周濛低着头想后退,但身后是圆柱,旁边是栏杆,退无可退。

    好在他在她两步外就停下了,“是我该向你道歉才是,为方才的事道歉。因为,我不想……”

    他顿住,而这停住的半句话,让周濛在视线下抬不起头来。

    “这么说吧,本该是两情相悦的事,我不希望违背你的本心。”

    周濛眼神定在脚边的一只银鹊烛台上,突然愣住了。

    随即她便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想的没错,这是司马绪的打算,他让我接近你,引|诱你,让你放弃为北燕复国的打算。”

    元致目光沉沉,毫不意外。

    周濛笑着掩饰一丝不安,“那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会放弃吗?”

    “不会。”

    答得毫不犹豫,“无论我是生是死,北燕都必须复国。”

    周濛扯扯嘴角,“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

    “周濛。”

    元致忽然打断了她,“你每次对我说谎的时候,都格外好说话。”

    “是么?”她依然淡笑。

    “你其实早就拒绝他了,否则他也不会带走所有亲兵,将你扔在中山国不闻不问,不是吗?”

    “这你都知道?”

    用的却是十足调侃的语调。

    她明明是在否认,可是谁能看不出来这点欲盖弥彰?

    他叹道,“我说我不希望你违背本心,并不是要你用这个借口来搪塞我。”

    他早已将她看得通透,纵然她的借口一套一套,面具一层一层,但她是不是真心,他能够分辨。

    他原本就站得不近,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可能含有另一层暗示,立刻转过身去——

    “……当然,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扔下这句话便要走。

    “元致你别走。”

    见他急着撇清,周濛顾不得其他了,更进一步叫住他。

    叫住了他……该说些什么呢?

    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地疏离、冷淡,她早就体会过无数回了。又要不欢而散么?可片刻前,她还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不会让她轻易放弃了。

    考虑了这么久的事,她必须要做的事,她不该放弃。

    “你我分开这么久,你……想我么?”她说,一点也不记得声音是不是在发抖。

    他依旧背对着她,微微侧过脸来,“这个答案有何意义?”

    “有意义。”

    周濛再次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抬头直视他月光下更显清隽的脸庞,他的眉眼间拢满了愁绪。

    “刚刚你说你离开洛阳领兵北上,这一切并非为我,我告诉自己是该高兴的,这件事的责任太大,我担不起你这样大的牺牲——

    “可是,我也欺骗不了自己,其实我私心里一点也没有很高兴。我很自私,不想今后与你再无瓜葛。元致,我只问你一句,数月前你在洛阳时对我说,你心里有我,那么到今日,你的心情是否还一如当初?”

    元致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黑沉沉的眸子比夜色更不可测。

    话说到这里,周濛意外地发觉,自己感觉不到忐忑了。

    剥开了心底层层的壳,原来真实本身自有力量。

    “回答我,好吗?”

    她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元致本想侧过头去躲,可是眼前这双圆眼睛里微微泛起的水光,像一汪湖,比长白山天池更美的一汪湖水,正诱|惑他抛弃一切顾虑,沉溺其中。

    “那你呢?你心中可曾有过我?”

    周濛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踮起脚尖,在月光下红唇轻启。

    “有的,我心中有你,一直都有,只有你。”

    元致沉沉地叹息,终于抬起手来,带着粗茧的手温柔抚摸她的脸颊。

    周濛已闭着眼睛靠近,吻上了他微凉的唇,但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应。

    她睁开眼睛退开些许,“你不信我?还是……”

    她眼睫微微湿润,不安地颤动,“我,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你信我,我不脏的……唔……”

    漂亮的眼睛骤然睁大,她的腰肢被倏地搂紧,唇瓣里剩余的话语全数被男人吻去,很多话已经不需要再说。

    不算隐蔽的凉亭里,元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周濛极力护着自己蔽体的衣裙不被男人扯掉,不住央求着他回殿里去。

    回到东殿的寝卧后,帘幔很快尽数垂落,殿内火烛跳跃,彻夜不息。

    闷热的夏夜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捶打着门窗发出恼人的声响,直到后半夜才总算风雨初歇。

    元致也总算重新躺平,不住地猛喘。

    他拿手臂遮住眼睛,刚结束就开始懊悔——

    不该对她如此不管不顾的,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没有丝毫自控。

    “阿濛,不要再用那样的话说你自己,我从没那样想。”

    他的嗓音还带着别样的低哑,“我对你有顾虑……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濛也刚刚平复了喘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在枕上凌乱地铺开。

    元致以为她会追问自己到底在顾虑什么,可她没有。

    “那现在呢?还有顾虑吗?”

    她问,调匀呼吸才开口,又想去拉起丝被盖住疲到极致的身体,顷刻间身后靠来一个火热的胸膛,将她重新搂入怀中抱紧。

    “你说呢?”

    他很是不满。

    周濛故意开玩笑,“那看来是后悔了,要了我之后才发现上了贼船?”

    肩头传来一丝刺痛,被他轻轻咬了一口,“为什么总把我想得这样坏,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才肯信我,是么?”

    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周濛意识到不对,忙低头去看他的左臂,果然绷带上晕开了一大片的血渍。

    “不好,你手臂又出血了……”

    在他怀里转身,男人的脸继续压低,呼吸相闻,她的脸蛋还残留着湿意,不知是方才的汗还是泪,还可怜兮兮地黏着几根黑发,虽然狼狈,但显然更有风情。

    她把男人往外推,“起来,你得重新上药,把绷带换换再睡。”

    她推不动就又踢了两脚,纤细的脚踝立刻就被大手轻易握住,男人一翻身,眼睛里的火又有燃起的苗头。

    她偏头去躲可哪里躲得开,“你疯了吗,伤口啊,唔!”

    *

    “出了这么多血!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第二日午后,周濛拿着干净的纱布仔细地吸去他臂上伤口里的残血,一片巴掌大的布顷刻就被浸透了,没到严重撕裂的地步,但状况绝对说不上好。

    元致的目光却一刻都没分给自己的箭伤,仿佛那么大一只手臂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伤口弄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他后来疯起来不要命地弄她,周濛更加羞恼,但发作不起来,昨夜的事……分明就是她挑起来的。

    “疼吗?”她再次拿出药膏,为他小心翼翼地擦拭和涂抹。

    “不疼。”

    “……”

    “真不疼。”

    “我告诉你,再这样你这只手就别要了!还笑!不许笑!”

    “我没笑,”他不负责任地狡辩,“手还是要的,一只手容易使不上力……”

    “闭嘴吧你!流氓!”

    以前听天青阁的小姐妹说男人在这种事上都是无师自通,她以为只有那些整日不干正事的纨绔很会,没想到他也会得很。

    他低笑着又搂住她的腰往自己腿上带。他是真的不觉得疼,这一丁点疼相比较于昨夜的快乐,简直不值一提。

    “喂,绷带!还没缠绷带……”

    不弄好伤口她就根本不让碰,元致只好扯来绷带草草把手臂缠了。这样的小伤,若不是因为箭上有毒,以前都不值得用药的,拿布条缠了了事。

    经过这一夜,伤口边缘的血肉上,黑色中毒部分已经全部恢复正常的颜色了。对这一点,周濛极力装没看见,唯恐他又问起,而这其中的缘故实在说不出口。

    她自己的身体也感受到了一些变化,虽然在榻上应付他极耗体力,但她一早醒来,绵延在骨缝里且渐渐加深的疼痛几乎全都消失了,这显然也是得益于此事对子母蛊的作用,完全如师父所料。

    元致把她按到腿上坐着便老实了,细密地吻她的后颈,“阿濛,这次你师父又救了我一命,你说我该怎么谢她,她有什么愿望没有?”

    “她老人家的愿望你可实现不了,再者说,师父救人从不图诊金之外的报答。”

    “还是要好好报答的,那就挑我能实现的,你若是有什么想法,随时告诉我,我立刻着手去办。”

    她摇头,回头认真地说,“你只需要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她的努力就没有白费,就是报答她了。”

    “可是这样想很自私,阿濛,我现在有能力,可以为你师父做一些事。她不光只是救了我一条命,我濒死弥留的时候都还很清醒,我想明白一件事,实现心愿比活着重要,那个时候我有太多的遗憾,她让我不至于死不瞑目。”

    周濛低头看着榻下地板的纹路,指甲抠着褥子上的金线,一下又一下,却快不过渐渐失速的心跳。

    “……那就,以后再说吧。”

    “嗯,都听你的。”

    突然元致停下了亲吻,又道,“还有件事,须得跟你说。”

    “什么事?”

    “就前几日的事,你一直昏睡不醒的时候,我出了趟宫,本来应该留下来陪你的。”

    周濛立刻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去了一趟武川前线,将宇文慕罗……”

    “才不要听,”周濛转头跨坐,佯装恼怒,“非要在这种时候提她?”

    “阿濛,抱歉,那……”

    “以后也不想听。”

    元致将她的衣裙理好,却没有因为她的撒娇而放弃。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杀了她?你勉为其难听听我的解释,好吗,我若不解释清楚,在你心里总归是个疙瘩。”

    “我已经不在乎了,”她摇头道,发间的珠钗轻微碰响,不久前刚梳的发髻又有要散开的迹象。

    “我也不想让你杀了她,她对我有很多误解,但我能明白她的心情,订婚十年的未婚夫对自己无意,还被‘抛弃’,她恨我情有可原,究其根源,不能全归咎于她的心狠手辣,而在于你们的婚约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元致索性替她将长发解开,任其散落,“婚约的事……稍后再说,但你说的仅仅是从儿女私情一个方面的问题,她做过的错事远不止于此。”

    “我知道,”在安陆城的时候,达野和银珠兄妹的惨死她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如果不是她对幽州的冒进,你很多无辜的族人都不会死。”

    “还不止这些,”元致加重语气,“她与她父亲,也是我的舅父,一起参与了勾结北匈奴、攻打北燕这件事,也许她是受了司马功的蛊惑和欺骗,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饶恕她的滔天罪孽。”

    “……但是?”

    元致凝眉,“但是,她是宇文疏的妹妹。”

    “宇文疏是谁?”

    “我的表兄,宇文慕罗的同母兄长。”

    元致把他十岁那年外出打猎,遇到伏击后,表兄宇文疏替他掩护撤退,中箭而死的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十多年过去后的今天,周濛还能感觉到他的自责。遇到这样的事,谁能轻易放得下呢?

    “我很抱歉,”她说。

    “其实是我没用,宇文疏,元符,全都因我而死。”

    “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是因你而死,他们是被恶人害死的,罪孽不是你的,而且你已经在替他们报仇了,不是吗?”

    “可是,与其报仇,我更希望当时就能保护他们,”元致叹息道。

    “宇文疏临死之前,将宇文慕罗托付给了我,母后将她当女儿抚养,直到我十三岁那年议亲,她说她非我不嫁……我没有对她说不的权利。”

    元致情绪越发低落,周濛敏锐地察觉到,应该是她刚刚说宇文慕罗走到今天境地的根源在于那段不该存在的婚约,这句话他听到心里去了,而他自己,不就是那段婚约的促成者之一么?

    周濛有些内疚,她这么说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样的隐情,安抚地趴进他的肩窝里,抱着他的脖子。

    “……是我的妥协害了她。”

    “好了,”周濛拍拍他的后背,“我倒觉得,是因为你没早些看上我,那时候如果你力排众议选我做你的世子妃,不就皆大欢喜了。”

    元致诧异地凝眸。

    周濛见自己的玩笑话一点也没让他轻松起来,不满地“啧”了一嘴,又道,“我小时候也是挺玉雪可爱的,选我委屈你了么?”

    元致无奈,“是,玉雪可爱的八岁小娃娃,我对一个娃娃有想法,你觉得这很正常?”

    周濛撅嘴,他温柔地抬起小脸,“不过现在可以有想法了,而且,很有想法……”

    *

    两人又在榻上荒唐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间反而睡不着了,就去小池塘边喝茶乘凉,元致坚持要她听完了下午自己没能说完的解释。

    “我把她送到了武川前线,在北匈奴大营前,换了一批之前被劫的百姓回来。”

    原来是拿她换人质去了,“那北匈奴要她做什么?”

    “她现在是北匈奴的将军夫人。”

    “她嫁人了?”

    “嗯,”元致握住她的手道。

    “两年前我清理黑羽军的时候,留了她一命,送她回了宇文部,并告知我和她的婚约不做数了,不久前,她被嫁给了北匈奴的大将军呼延陀陀,所以她跑到卢奴城来是私自出逃,我将她送还理所应当,以她一人换八百北镇百姓,很划算。”

    周濛默了默,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作为女子被家人像牲畜配种一样送出去,随随便便就嫁了,她经历过同样的事,可若是一味同情宇文慕罗,那么多因她而无辜死去的鲜卑平民,又有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呢?

    她此番离家出走,再由前未婚夫元致亲自送她回去,这会让那位呼延大将军怎么想?

    “……她回去以后恐怕不会好过了吧?”

    元致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能这么做,要不然她还会祸害更多的人。至于以后的命数,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沉沉叹气,“罢了,翻篇吧,真是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了。”

    “嗯,”元致借着替她打扇,靠得越来越近,“那就再来说说乌孙公主的事。”

    周濛一愣,“什么乌孙公主?”

    “上回争吵,你自己说的,生了好大的气。”

    周濛想起来了,那时候自己正吃新安郡主的飞醋,和他的关系也没想明白,气头上说了好些胡话。于是忙捂住耳朵,“不听!谁要听你的一屁股风流债!”

    “我风流?”元致笑着拉下她的手,“那就更得说清楚。”

    他将她的手小心地握进掌中,“十九岁那年我去乌孙帮助平叛,快要告捷的时候才认识那位乌孙大公主,见过几次,因为我每次入宫找乌孙王谈善后事宜,都由她来招待,公主参政在西域小国里再正常不过,没人会去多想。后来,就发生了传闻里的事,她私下向我示好……”

    “等等,她如何示好的?”

    元致被打断,一挑眉幽幽地看过来。

    “那你什么反应?也呆得像块木头吗?”周濛想起昨夜他刚换完伤药时,一副坐怀不乱的呆样。

    “我并未单独见她。她派侍官给我传的信,男侍官,”他咬着后槽牙道,“你想想,若不是有外人传信,那些流言是如何传出来的?难道我自己四处去说不成?”

    他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也不知道这轻易就能告饶的人,怎么总喜欢在他的危险边缘撩拨。

    “除了你,我从未有过别的女子,任何意义上都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你休想再给我编排风流韵事。再有,什么叫‘也’像块木头?昨夜我在你面前为何僵着不敢动,你还不知道缘由吗?在咏凉阁与你共寝的那些日子,我从未有一夜睡过好觉。”

    昨夜她最开始引|诱他的那次,虽然他看起来“木”,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那是怎么遮都遮不住了……她哪里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濛忙低头喝茶,这事要是再聊下去,她今晚只怕又没得睡了。

    “说起来,你在乌孙的那段日子,我正在襄阳城给人做外室。”

    “我听你兄长说过。”

    “你知道吗,其实这件事也与你有关。那时候我一被掳过去,那姓赵的还没来得及洞房就被家里安排去西域办货了,恰好你因战事封锁了凉州,他拖了半年才回来,要是他早归要我洞房,我宁愿跟他同归于尽。后来我被下狱,周劭得你相助比预定的时间早回了半个月,才及时将我活着捞出了地牢。”

    “我并不知此事,难说有功……”元致歉疚地摇头,她在他轻启的唇上匆匆印了一下,“你无意为之,但还是救了我一命。”

    “对了,”她突然话锋一转,“周劭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是谁在背后挑唆指使的?”

    元致被她又是撒娇又是吻弄的心猿意马,听到这里,替她打扇的手禁不住停了。

    “没错,就是裴述那个混蛋。你想听听我和他的事吗?你知道的,曾经在洛阳城人人都道我与他有染……”

    原来她的重点在这里……元致展眉,他将自己过往的事情和盘托出,又不是为了和她交换情报。

    他摇头,“你不必对我解释和交待过去的事。”

    “你不在意吗?”

    他顿了顿,刚想否认,结果意识到说“不在意”实在违心。

    “在意,或者说是……沮丧更贴切一些,当我以为你选择了他的时候,我恨自己没有机会,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你了就能去找你,不必担心自己会连累于你……”

    他把人搂进怀里,“阿濛,你听着,你的过往只属于你自己,你是自由的,往后你也是自由的。”

    “……自由?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会因为你我在一起而试图改变你,你永远都可以选择过你喜欢的生活。”

    “那你呢?”周濛轻扇羽睫。

    怀里的小姑娘神色浅露不安,迷茫又凝重,元致温柔地低头,噙着笑意吻她眉间的褶皱,“我会让你离不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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