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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下午,院子里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午后,有五六个丫鬟婆子的手臂脖子突发奇痒,发病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了溃烂的迹象,找来大夫看诊,大夫说,是毒虫咬的,并无大碍,开了几幅方子了事。

    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当瑞儿看到那些伤口的时候,也忍不住掩了掩口鼻,那些伤口大多在手臂上,极个别在脖子,全是猩红的大脓疱,又疼又痒,还不能碰,有实在忍不住抠破了的,里面的脓血青紫发黑,腥臭难闻。

    大夫说,春来潮热,毒虫多发,并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虫子,蜈蚣、蜘蛛都有可能,并且伤口都是手臂和脖子,应该就是夜里爬上了床,趁人睡着了咬的。

    一时间,春雪院的丫鬟婆子都慌了,眼看太阳都快落山,还把自己床褥枕头都搬到院子晾晒,又是抬水又是撒药地打扫起来。

    瑞儿从石风阁送完晚膳回房,春杏也在忙着晒被子,她在一旁什么都没干。

    第二天一早,瑞儿又来送饭,把前一天丫鬟婆子生脓疮的事说了,她沉着脸问道,“根本没有什么毒虫,都是你做的,对吗?”

    少女悠闲地喝着银耳羹,佯装吃惊,“啊,这么明显的吗?”

    原先她只有六分怀疑,没想到居然猜对了,“出事的几个都是昨天来过你石风阁,对你动过手的,昨日你故意招惹她们过来,自己白挨一顿打,我还纳闷你图什么,原来你是要害人。”

    可笑昨天她还十分同情她,觉得她怪可怜的,哪想到算计起来半点也没含糊。

    少女一笑,“可惜没能把血吐到云光和山翠那姐俩的脸上。”

    “你的血有毒?”

    少女挑眉,默认了。

    她昨天想了半日,直觉这事与她那恐怖的黑血脱不开干系,事实果然如此。

    “会死人吗?有没有解药?”

    少女继续吃,置若罔闻。

    “把解药拿出来救人,否则我就去告诉云光和山翠。”

    少女扑哧笑了,“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她们。”

    瑞儿皱眉。

    “你以为我怕?反正她们除了打我也没别的手段,又不敢打死,你尽管去告。”

    瑞儿觉得费解,再怎么说,她也不该伤人,况且,是她主动先挑衅,挨了打,也伤了人,弄的两败俱伤,她觉得这样有意思?

    救人第一,赵府于她有恩,从良心上说,她不想府里的人出事。

    她不依不饶,“解药。”

    少女不耐烦,“没解药。”

    瑞儿看着她的脸,想确认这话里的真假。

    “没有就是没有,也死不了人,过几天就好了。”

    她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好好的饭也不吃了,扔下汤羹,直接掀帘去了内室。

    经过昨日的事,瑞儿觉得之前两天对她的初印象已经幻灭了,虽然她看起来美丽又无害,经历也很可怜,惹了自己不少同情,可是她绝不是什么善茬,哪里需要同情。

    再说,她是这春雪院的主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挑事,云光和山翠她们怎么会主动欺负她?

    两天过去,那些皮肤溃烂的丫鬟婆子已经有痊愈的迹象,各种症状都证明的确是毒虫所伤。若不是那少女亲口承认是她下毒,瑞儿都要相信大夫的说法了。

    云光和山翠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毕竟不是自己受伤,这事很快就翻篇了。

    而且大宅那边发生了更重要的事,洛阳的大公子回来了,带来消息说,二公子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云光姐妹俩的心情在庆幸和失望中来回摇摆,庆幸的是,二公子一日不回来,春雪院这位就一日不能得宠,失望的是自己也很久没见到二公子了。

    二公子还未娶妻,身边风流债不少,好在一个有名分的都没有,二夫人承诺过,只要二公子娶了妻,就把云光和山翠给他做妾,对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而且二公子年轻俊朗,府里多少丫鬟都心仪于他。

    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半年前二公子去安陆城谈生意,看上个家里开药铺的姑娘,从不承认二公子在外的莺莺燕燕的二夫人一反常态,居然亲自把人接回襄阳,安置在府外,好吃好喝养着,但依旧没名没份,谁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这姑娘还没及笄就已经生的极美,据随从说二公子第一次看见她时,眼睛都直了,这让云光和山翠如何不慌?

    ***

    赵家大宅。

    大丫鬟莲心照例回府向二夫人禀报春雪院的事,刚把出了毒虫的事说完,大公子赵景就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跨了进来。

    莲心是二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没被遣退,自觉低头站到了一边。

    “二婶,侄儿没想到您竟做出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来!”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拿起茶盅又往案上一摔,“简直胡闹!”

    赵家大房不同于二房经商,早些年花钱捐了个小官,到赵景这一辈已经在朝廷度支署得了个基层小官,他学问好,在荆州士人圈中颇受推崇,赵家生意能做这么大,大半因为有大房的庇佑,纵然现在二夫人掌管赵家生意,但在大事上头,还是大房说了算。

    正因为赵景前途无量,听说他二婶给堂弟赵丰弄了外室回来养着,姑娘年纪还特别小,尚不到及笄之年,他气得差点跳起来。

    看上了就娶纳,做妻做妾都无所谓,应该三书六礼下聘过门,他们赵家不缺那份礼钱,怎么能养外室?还找个没及笄的童女,成何体统。

    他们商贾人家不同于世家大族,有些事名士做那是风流不羁,他们商贾人家本来就被人认为是不知礼数、出身低贱,要想在士人圈结交,就格外要洁身自好,从祖父到父亲,他们赵家两代都克己守礼,家风人品在荆州士人圈有口皆碑,到自己这里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赵丰的事要传出去,那赵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大好的前途还要不要?

    二夫人司马氏不以为然,“大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人是我签了婚书带回来的,在官府都是有文书留底的,怎么就欺男霸女了?”

    “正经娶妻是要过礼下聘,婚事都没办吧,现在府里都知道二弟有个未及笄的外室。”

    “丰儿人还在凉州,婚礼等他回来再办不迟,既然这婚事在官府都留了底,人养在府内还是府外,这是我们赵府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多嘴。”

    “强词夺理!”赵景气的顿足,“这事迟早要传出去,到时候咱们赵府就得落个罔顾礼法的名声,我刚晋的职级,御史还盯着我呢,多的是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若是我这官做不了了,二婶的生意也就别做了。”

    司马氏冷笑,一个小辈,还想威胁她?

    赵家的老太爷还活着,所以还没分家,大公子是大房的长子,大房从政,二房从商,本来就是合作,各补不足,各取所需,偏偏人人都说是他们二房沾了光,这口气她憋了半辈子了。

    她扶了扶金钗,“不做就不做,现在到处打仗,你以为生意好做?再说,这钱赚来可不光是我们二房在花,你们花得可不比我们少,我娘家出身宗室,到底还是有底子在的,生意要是都断了,反正我们二房是饿不着的。”

    若是平常小事,赵景断然不会和她一个长辈顶撞。

    他冷笑,“二婶不说宗室我还忘了,那姑娘听说也姓司马,还出自冀州的中山王一脉,我记得,当年二婶的娘家犯了事,就是被中山王世子给削了爵吧,如今二婶执意不肯按规矩办事,不愿给那姑娘一个名分,该不会是存心报复吧?”

    司马氏一听削爵,恨意顿生,旋即笑起来,“大公子说的没错,我就是存心报复,你能奈我何?”

    承认的倒是爽快,赵景死死盯着这妇人的脸,恨得直咬后槽牙。

    他放软态度,又劝,“听说那姑娘还有一个亲兄长在外地,也不知知不知情,就算他已经没有爵位依仗,也是正经八百的宗室子弟,掳了人家还没及笄的妹妹来做外室,这事他要是追究起来……咱们只怕要麻烦不断。”

    司马氏软硬不吃,“那就让他来啊,我等着他。”

    赵景的脸顿时铁青,这疯妇!

    自从她进门,二十年来他们赵家就没消停过,赵丰也被她宠得四处惹事。

    当初就是她自己娘家人不安分,犯事落魄了,累世公卿的高门看不上她,退而求其次嫁了他们赵家,可嫁过来还是不安分,自家落魄就算了,如今还想拖他们赵家下水?

    休想!

    赵景愤然离去,他拿这疯妇没有办法,总有人有办法,祖父还没死呢!

    ***

    这天,瑞儿来送饭,把二公子的情况告诉了她。

    赵家这一代子嗣稀薄,两房各自都只得了一个儿子,格外宝贝,特别是这位二公子赵丰,极受溺爱。

    半年前,去北边押货这种苦差事原本轮不到他,但这一次是老太爷指定让他去,因为听说赵丰整日流连歌舞伎坊,实在不成器,那时候大房的赵景就要升官,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怕赵丰惹出什么乱子让大房脸上没光,他才发话把赵丰支走,让他亲自跑一趟凉州。

    这一去就是半年,至今未有归期。

    “凉州打仗,道路断绝,二公子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你曾经说你还有个哥哥,他会来找你,你等等他,兴许能在二公子回来前找到你,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瑞儿说。

    少女挑眉,“你倒是和她们不一样,不希望我留在这里?”

    “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该,”她说,“但是别再伤人,院子里的人也是奉命行事,不会成心为难你。”

    少女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我看你精神经常不好,那就多休息,别老想着害人,听她们说你姓司马,是宗室贵女,等你哥哥来了,只要你不愿意嫁,二夫人是讲理的人,不会为难你。”

    少女斜瞥过去,投过去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觉得她对那位二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司马氏恨毒了她,不会为难她?

    她也不反驳,不动声色地纠正道,“我不姓司马,我姓周,周濛。”

    瑞儿想了想,没觉得意外,她这一代已经落魄到要靠开药铺维持生计,多半已经隐姓埋名,也就没必要用司马氏这么招摇的姓氏。

    她点点头,“我叫瑞儿,只要你别再害人,吃穿用度上我们不会委屈你。”

    午后,周濛坐在软塌上发呆。

    赵丰回不来,她当然高兴,可是听说凉州打仗,她又高兴不起来。

    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哥哥不可能连她被人掳了都没来救她。

    他这些年为了当龙寨的生意,天南地北地跑,以前也经常去凉州甚至西域诸国,这一次他会不会也去了那边,所以才迟迟没能回来?

    如果他回了安陆,看到她留下的信,一定会来找她,但是她都已经在赵家待了四个月了。

    要是他不赶在赵丰回来之前带她离开赵家,那她就要真的成了赵丰的外室了。

    婚书签了就签了,还可以和离,清白若是没了……

    不可能的,她死都不要。

    想想赵丰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子,她才十四岁,才不要嫁给那种男人……

    小时候,她跟着母亲去过一次凉州,还记得些许回程时的情形,从敦煌沿河西走廊一路东进,茫茫大漠,可能会有些危险,但过了长安再到安陆就好走了,坐马车,不对,她才需要坐马车,哥哥肯定是骑马的,最快得几天来着……

    就这么想着,周濛抵挡不住困倦,歪在靠枕上睡着了。

    记忆中玉门关外的大漠风光渐渐斑驳,像燃烧的画卷在眼前消失,她又回到了那座巨大的宅子。

    做这个梦以前,她从来没去过类似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

    宅子修得又高大又古朴,所有的门都大敞着,里面的下人井井有条地忙碌,门房、洒扫、近侍,还有主屋、庭院里的主人家,周濛熟悉他们每一个人,就像皮影戏里演着故事的小人,每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她都一清二楚,因为这个梦每次都一样。

    四个月来,每日只要她睡着,她就会梦到这座宅子,看着这座宅子从生到死,从金玉满堂到尸横遍地。

    她也不知道这宅子到底在哪,似乎在一个很繁华的城市,但是很奇怪,明明宅子周围一片空茫死寂,她却觉得这是个热闹的城市街坊。宅子里的人一旦走出来就会消失,她自己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困在宅子里四处走动。

    一开始,她以为里面的人看不见她,她从人前走过,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后来,她尝试主动打搅,发现对方会朝她看过来,但眼神空洞,他们仿佛被设定好了一样,一丝不苟地继续自己的生活轨迹,他们似乎看得见她,也听得到她说话,就是毫无反应。

    周濛最喜欢西北院的一个小姑娘,她长得很漂亮,她经常来这里,小姑娘还不到大人的大腿高,梳着一对总角,眼睛和她自己的一样,圆溜溜的,眼尾微微上挑,像小猫。

    这一天,周濛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池塘边的空地上,指挥丫鬟放纸鸢,她一边追着跑,一边拍手嬉笑。

    放完纸鸢,她会再去池塘边喂会儿小金鲤,然后被乳娘带回房吃几口点心,一边吃,乳娘一边抱着她讲故事。

    等到讲到小花兔找朋友的故事的时候,她就差不多要死了。

    一场屠杀,小姑娘会被一刀穿胸,小小的身体随后被扔进池塘,脸朝下漂浮,直到小小的身体被泡得肿胀变形,都不会有人来收尸,这宅子里所有的人都会死。

    这一次,周濛的梦没有做多久,没有经历到屠杀开始,她就被唤醒——瑞儿来给她送晚膳了。

    刚醒来的周濛有些烦躁,这是梦境里带出来的情绪,明明宅子里死去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她会莫名地感到难过,甚至愤怒,那种情绪……就好像那是她的家一样,这种情绪与日俱增,比四个月前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强烈不少。

    好在醒了过来,意识回到石风阁,她很快就轻松起来。

    “你要的熏香我也给你带来了,”瑞儿放下饭食,转身去替她清理香炉里的余烬。

    那日因周濛主动挑衅而被打以后,云光和山翠,并着莲心他们几个大丫鬟安分了不少,例如克扣周濛饭食花销类似的事情也没有了,听说是因为二夫人冲她们发了脾气。

    和周濛说这些的时候,瑞儿有些得意,她说她果然没说错吧,二夫人是讲理的人,以前也是云光和山翠一时贪财了些,但本心都是不坏的。

    周濛没说什么,心里觉得稀奇,云光她们打她就是司马氏默许的,这次她居然会发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不管那远在大宅的司马氏是出于什么缘由,总之周濛的日子安生了不少,瑞儿仍然是每日唯一进出石风阁的人,对周濛的生活习惯渐渐了解,她的要求不多,也不挑食,最费钱的开销就是屋子里浓郁到让人脑仁儿疼的熏香,听采购的婆子说这熏香产自西域,味道清冽,最是提神醒脑,周濛整日困倦,几乎离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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