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这个冬季比孟如意印象中的要短些,仿佛没过多久,春天便热热闹闹地来了。

    院中桃红柳绿,鸟雀争鸣,一派欣欣向荣,叫人哪怕只在屋里望着,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孟如意被关了一整个冬,又面对着这样好的时节,颇有些蠢蠢欲动。

    奈何她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八,眼看着就到了,戚氏忙得脚不沾地,她虽好些,但也有许多必须亲力亲为的事,实在是没那闲工夫。

    需要她亲力亲为的其中一项,是收拾清点裴宵当初着人帮她从永州带回来的家什。

    从永州带过来的东西,除了日常取用的,其余都收在了舅舅家,加之她本身也要从舅家发嫁,于是二月尾,孟如意便离开了侯府,住进了戚家。

    要说起来,戚氏本不愿意叫她这样早就过去的,她可还记得弟弟说过,自家外甥心里也惦记着昭昭呢,眼看着佳人旁嫁的节骨眼上,晚些去也可少生波折。

    可昭昭提起来要去收拾父母留的嫁妆,她也不能说不让去,实是这理由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光是自家外甥,她估摸着自家儿子心里也不好受,从婚事变故之后还没见他回过西京呢,说着忙忙忙,可再忙还能忙得过裴宵去不成?人家虽也是经常跑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大部分时候却是待在西京的。

    越想越不成。待昭昭成了亲后,儿子的婚事也得提上日程了,否则他别再自己瞎想,钻了牛角尖去。

    戚氏想起这些,不由叹气,儿孙都是债呀!

    **

    临近婚期,整个侯府一天一个样。裴宵三月初离开了西京几日,回来已是三月中,他甫一踏进院门,就不觉一愣。

    正院里的那棵老柿树上,一个小厮正忙着挂彩绸,一边挂一边笑嘻嘻地与树下一个侍女说话。

    这画面本不出奇,却奇异地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一瞬,裴宵便记了起来,眉头不觉紧蹙。

    那是在梦里曾经梦过的场景。

    在那场梦里,此刻,小厮正对侍女说:“二爷等了这些年,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

    回想到这里,裴宵猛一激灵,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忙甩甩头,将那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心中默念,现下,要抱得美人归的是他了。

    昭昭会是他的妻子,梦里那些令人窒息的情景都再也不会出现。

    这样想着,心中才平静了些许。

    好在上天眷顾,关于婚事的一切皆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着。

    四月初六,到了女方送妆铺房的日子。

    吉时一到,一抬抬嫁妆箱子从戚府正门抬出来。早有等着沾喜气的亲近人家守在门口,因着安宁侯府在西京的特殊地位,看热闹的更是乌泱泱堵满了整条街道。

    裴宵对此早有预料,派了阿九领人在前面开道,后头跟着戏班子吹吹打打,场面一时又威风又喜庆。

    戚府与安宁侯府离得不远,仅隔了三条街,当第一抬嫁妆进了侯府的门时,后头还有不少尚未出了戚府门的。围观的人群口耳相传,更是喧闹赞叹不止。

    这样多的嫁妆,即使在世家中也是头一份的了。

    要说为何为这样,实是因出力的人太多,孟如意推都推不掉。

    除了永州带回来的物什外,戚氏和戚家各出了一份,还有好些是裴宵私下给添置的,说了怕她不答应,便都算在了戚氏头上。

    孟如意初初看到嫁妆单子的时候吓了一跳,疑心姨母是将给娴儿准备的嫁妆全都给了她,说什么也不肯要这许多。最后见姨母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说家中营生多,比她想得要宽裕,给娴儿的不会比她的少,这才硬着头皮收下。

    又过一日,到了亲迎那天,才是最最热闹的时日。

    西京城的百姓悉数出动,除了沾喜气凑热闹之外,更重要的是都想趁机瞻仰瞻仰保他们在乱世中得以安稳度日的“西北王”是何等风姿。

    裴宵并未宣告称王,臣属亦仍以安宁侯称之,可无论在西北道的百姓心里,还是在各路军阀眼中,他早已是名正言顺的西北之王。

    今日是他们的王迎娶王后的日子,谁不想往前凑一凑呢?

    裴宵着一身绛色婚服,大约是眉目间惯常带着的冷硬消融了,看起来愈发俊美。

    他骑着高头大马悠然行走在贯穿西京城的正阳大街上,心情极好,不时与街边向他呼号的百姓点头致意。

    身后跟着的骁骑卫亦穿了专为今日亲迎定制的红黑相间的公服,各个仪表堂堂,行进间整齐划一,好不气派。

    亲迎的队伍从整个城中穿过,又绕回来,最后掐着吉时入了戚府。他们路过的地方,人群久久不散,真正是举城同庆。

    孟如意在戚府的闺房里收拾停当,听着侍女小厮一趟一趟来报,说队伍一时到哪儿了,一时又到哪儿了,听着听着,心中越发紧张不已。

    娴儿、嫣儿如今算是婆家的妹子,今日在侯府中帮衬,等着接她。陪着她候嫁的是戚家表妹还有萍儿,以及戚家表妹的几个手帕交。

    大部分人她都不熟悉,面对着她们叽叽喳喳的闹腾,便有些不自在,一时又想着还不如早些去侯府,心中煎熬着,不知如何是好似的。

    终于,外头传来一连串“新郎入府啦”的呼喊,房中众人听到后,喧闹更甚,手忙脚乱将她盖住。

    盖头落下的一瞬,眼前只剩一片通红,孟如意这才觉得有了些实感,她真的嫁人了。

    嫁给那个她曾经深深爱慕、也曾经想到就心痛的男人。

    这桩婚事来得突兀,未来她要如何自处,亦还未厘清,外头熙熙攘攘吵吵闹闹都像是与她无关了,孟如意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再后来,远处的嬉闹声近了,她听见裴宵的声音:“昭昭,我来娶你了。”

    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忽地被人背了起来。

    周围一片哗然,孟如意也惊住了。虽然蒙着脸,可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是曾经无数次负着她的脊背。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原本应是娘家兄长背她上轿才是,可裴宵这样做了,戚家亦无人敢拦他。待出了门,孟如意听见身前的人轻声对她说:“昭昭,往后的路我背着你走。”

    她赶紧咬住了嘴唇,这才叫眼泪没有滚落下来,花了妆容。

    轿子抬到侯府,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掀开盖头的一刻,原本喧闹的新房安静了一瞬。

    孟如意平日里不上妆的时候,是一种出尘的美。而今日细细描了眉眼,雪肤红唇映衬之下更给人一种震撼,是一种叫人不敢逼视的艳丽。

    许多对孟如意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夫人娘子们不由赞叹,永州第一美人实在是名副其实,也怪不得,一介孤女竟能嫁得这样风光。

    众人心思各异。只裴宵惊艳过后,悄悄红了耳根。

    她正垂首坐着的地方是他们的婚床,就在今晚,他和她,就会一起躺在这张床上。

    都在惊叹新娘的美貌时,无人注意到,新郎忍不住眼神闪烁,咽了咽喉头。

    终于,等到宴席开,新房里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孟如意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原就睡得多,今日从寅时初起床到现在未得一刻清净,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

    唤了杏儿梅儿来替她将妆面和头冠衣饰卸掉,却听梅儿道:“夫人,按规矩需等侯爷回来再卸呢。”

    孟如意没好气地乜她一眼,“你改口倒是快的。”说完,又觉好笑,“好了,我与侯爷的婚事并非寻常,他不会介怀这些的,快些将这凤冠拆掉,我颈子都要折了。”

    杏儿梅儿听得一知半解,却只得听命行事,不一会儿,孟如意便又变回了从前脂粉不施的样子。

    她挑了戚氏给她准备的寝衣里最素净的一套,裹得严严实实,待杏儿梅儿出去后,将婚床上的一张大红鸳鸯被挪到外间贵妃榻上,躺了上去,几乎是闭眼的一瞬间便昏睡了过去。

    裴宵人逢喜事,放纵了些,破例多喝了几杯,担心为夫人不喜,还特地去他婚前独居的院子沐浴更衣后才回了新房。

    房中静悄悄的,他不由屏住呼吸,绕过外间的屏风往里走去。

    谁料入了内间,却见空无一人,原就有些晕眩的脑子更懵了。

    他刚迎进门的新婚妻子呢?怎么还能不见了?

    不觉惊呼出声:“来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惧,外头守着的侍卫连同侍女小厮被吓得不轻,呼啦啦往房里涌。

    这番响动惊醒了孟如意,她一下坐了起来,与涌进来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忽然记起自己只穿了寝衣,忙钻进被子里,尖叫起来。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醒来就看见一群男男女女进了卧房,怎能不被吓到。

    裴宵在里间听见了她的声音,反应过来人没丢,提到嗓子眼的心稍放下来些。疾步跑了出去,这才注意到榻上鼓起来的一团。

    “全都出去,立刻!”他蹙眉对刚刚进来的侍从道。几息之内,房中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裴宵上前,轻抚着鸳鸯被中的人,哄道:“乖,不怕了,是我没注意到你竟在这里睡着了,还以为你丢了呢,所以叫人问话,无事的、无事的,不怕。”

    听见他解释的来龙去脉,孟如意便平静了下来,没出什么事就好。

    她有些羞赧,还是缓缓揭开被子露出头面,坐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裴宵先开了口:“怎么睡在这儿了?”

    孟如意方才差点吓哭了,此刻眼尾还带着微微的殷红,怯怯解释道:“我想着,即便是假成婚,今夜也不好搬到别处睡的……吧?”说着,环视一圈,又道:“这房里除了床,只有这里……”

    话未说完,就见眼前人挂了一整日的和煦笑颜寸寸消失不见。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孟如意讷讷吞下了未尽之言。

    裴宵盯着她无辜的脸,心中翻江倒海。平息了半晌,这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孟昭昭,我何时答应与你假成婚了,我怎么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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