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咱们留着下蛋的鸡。”青蚨端来汤饼时抱怨道。

    原来顾兰芷的法子就是用鸡汤做汤饼，然后将鸡肉撕成丝洒在汤饼上，这样既清单，又不至于素的太过寡淡。

    “越发没规矩了，当着客人面呢。”顾兰芷笑道，“一只老母鸡还能吃穷了咱们呀。”说着就要将托盘上的一碗汤饼端给方沅，可是方沅却抢先一步自己从托盘中取了去。

    顾兰芷先是惊讶，很快明白了，看来是真的饿极了。心下一哂，将托盘中的另一碗取了摆在自己面前。

    方沅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吃起来，虽说饿极了，但是吃相还是很端庄的。

    顾兰芷也尝了一口，还别说，味道真不错，汤底清淡不油腻，但是又有醇厚的肉香，吃着吃着不由感慨道：“要是放点芫荽就完美了。”

    对面的方沅闻言一愣，没接话继续埋头吃汤饼。

    顾兰芷心里翻了个白眼，高门大户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真是无趣地紧，遂也不再多言，两人默默吃完了这一餐。

    待青蚨收走了案上的碗碟，换上了清茶，顾兰芷正色道：“您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前面让他们把契书立好。”

    “好。”方沅颔首，这些细节他不甚懂，也就悉听尊便了，眼看顾兰芷转身就踏出屋子，速度极快地就到了院门，忙道，“哎！当心……”这话还没说完，就不见的她的身影，不由失笑，看来真是伤好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顾兰芷才拿着契书回来，原本写契书用不了多少功夫，又跟内账房的郑先生交待了几句三万两银子交割的细节，就耽误了点时间。刚踏进屋内。正想说句“抱歉，让您久等啦”的客套话，就看见方沅趴在自己的书案上，睡着了……

    顾兰芷惊讶地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不由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矮下身子看他，轻唤了声“方大县令”，没有反应，真的睡着了！

    顾兰芷不禁有点无语，这人，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呀！但看着他眼底的青色，终究心软了，没有叫醒他，转身去内室取了条薄毯给他披在身上，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到方沅醒来时，已经是亥时了。发现自己竟然在顾兰芷的闺房里睡着了，顿觉尴尬万分。不过他很快发觉屋内应该没有别人，尴尬才稍解。

    他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才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左边厢房有烛火，他便走了过去。

    门没关，里面传出青梗的声音，“十一哥，待会儿能给我刻一只小狗吗？”

    “没问题，给顾娘子刻完这个，就给你刻。”陆十一的声音。

    这小子，又用这一招哄小姑娘。方沅无奈地摇摇头，步入屋内，惊奇地发现不光是青蚨和青梗围在陆十一身边，顾兰芷也坐在他旁边认真地看他刻木头。

    她喜欢这个？

    顾兰芷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他，笑道：“方大县令睡醒啦？”

    方沅有些不好意思，自嘲地一笑，“嗯。”

    陆十一赶忙抬头，就要站起来，方沅抬手制止他，“继续刻吧，看样子快好了。”说罢拿了把木札在一旁做了。

    陆十一便继续刻手里的木头，方沅看着似乎是一只蟾蜍，心下纳闷，她的喜好还真是……特别。

    有方沅在一旁等着，陆十一手下的动作不由加快，很快就刻好了，顾兰芷接过去左右打量，笑道：“陆小哥儿，你这手艺真是厉害，刻地太好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方沅觉得好笑，“一只蟾蜍把你高兴成这样。”

    “什么蟾蜍，这是貔貅！”顾兰芷不满道，说着将手中的貔貅举到他面前。

    方沅这才看清，确实是貔貅，笑道，“貔貅呀，这就对了，符合你的喜好。”

    “你……算了，也没错。”顾兰芷大度道，不与他计较，江都县谁不知道自己爱财？说罢继续把玩那木雕，看来确实是喜欢。

    天色已晚，方沅和陆十一还要回县衙。陆十一临走时承诺青蚨和青梗，下次一定把答应她们的木雕带来。

    至于借银的契书，也由方沅先带回去，若无问题，第二日钱庄再派人去。

    回去的路上，陆十一突然道：“大公子，好久没见您这么高兴了。”

    “你怎么知道我高兴？”方沅好笑道。

    陆十一挠挠头，半天憋出一句“反正我就是知道”。

    不错，买粮的银钱问题解决了，还吃了可口的汤饼，又好好睡了一觉，心情确实不错。想到这里，方沅有些埋怨道：“你知道我在顾兰芷房里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顾娘子不让叫，说让您好好睡一觉吧。顾娘子怕影响您清誉，也没在那屋里多待，一直跟我和青蚨青梗在一起。顾娘子还说，钱庄里都是自己人，不会出去乱说的，您不用担心。”陆十一这真是三句话不离“顾娘子”。

    方沅闻言不由失笑，什么叫“怕影响他的清誉”？他和顾兰芷到底谁的清誉更怕影响？

    “对了，顾娘子还问，青梗的身份问题怎么解决？”

    “她问你了？”方沅暗忖，她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自己？

    “是啊，就刚才。青梗在钱庄住着没问题，就怕哪天出去被人认出来。”

    方沅突然有些赌气，她越想知道，就越不让她知道，除非她直接问自己。陡然又想起今日听到的她与满谦的对话，叹了口气，说道：“之前查抄凤栖梧后，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子不是被送到孤独堂了吗？我当时就让人将青梗的名字也一道登记在册了。想着等闲暇了，让顾娘子去孤独堂补个领养的手续，后来，就忘了这事。”其实上次端午的时候，他们去钱庄，他就想跟顾兰芷说这件事，但是当时看她模样，就想吊吊她的胃口，之后还真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那青梗的户籍呢？”陆十一继续问道，这些都是顾兰芷刚刚问他的。

    “每年一月到三月，户曹会统计人口，重新登记登记造册。到时候，统计到田大家的时候，就将青梗按照失踪人口，将她在田大家的户籍销掉。然后在宏盛钱庄处重新登记入籍便可。”

    陆十一大喜，“原来这么简单呀，顾娘子问我的时候，还把我给难住了。”

    “你倒是忠人之事，她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为她的事这么尽力？”方沅调侃他。

    陆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哪有给我好处啊，就是顾娘子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还给我泡茶喝，汤饼吃……”说到这里不由尴尬笑了两声。

    方沅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是好收买。

    “再说了，顾娘子对公子你也好啊，上次你醉酒，顾娘子还送了蜂蜜，后来还帮咱们照顾青梗。”

    “还救了我一命……”方沅喃喃道。

    “你说什么？”陆十一惊奇道。

    “没什么，快点回去吧。”方沅说罢，催马前行。

    陆十一纳闷道：“救了公子一命？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还想再问，发现方沅已经跑远了，赶忙策马追上去，“公子，等等我！”

    第二日，顾兰芷派侯金去江都县衙办理借银一事，之后交割银票、购买赈粮都按部就班进行。又过了七日，朝廷从临近州府调派的赈粮运抵扬州，灾民之危算是彻底解决。

    宏盛钱庄又可以开门营业，顾兰芷和手下的一众跑街马不停蹄地拜访大小主顾，打算将停业期间的损失尽快弥补回来。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宏盛钱庄重新开门营业后，李想才回钱庄，此时他还不知道侯金去拜访过满记米行。等他去拜访满谦时，才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

    满记米行在他看来，一直不算什么大主顾，原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去拜访，只是知道了满记米行于官府赈灾之事上多有助益，在百姓中的口碑已是今非昔比，潜力无限，便将满记米行列在了自己拜访名单的第一位。

    乍一听侯金背着自己来与满记米行谈生意，既惊且怒，但他毕竟也当了几年跑街，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没有当着满谦的面发作。压着怒火回到钱庄，直接找到侯金，打算大吵一架。

    但是侯金早有准备，知道早晚要有这一闹。当事情真发生了，他也不急不怒，嬉皮笑脸道：“我去你家找过你的呀，可是嫂夫人说你不在家。掌柜的催得又急，我没办法只好直接去找了满记的东家。若有得罪，李兄还要多包涵。”说罢抱拳作了个揖。

    李想看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胸中怒火更盛，指着侯金骂道：“你还别拿掌柜的压我，就算掌柜的在这里我也不怕！”

    “不怕什么呀？”顾兰芷的声音在他身后悠悠响起。原来李想刚怒气冲冲地来找侯金，吴襄理就感觉苗头不对，派人赶紧去请来顾兰芷。

    李想吃了一惊，强作镇定转过身来，恢复了往日文质书生的模样，行礼道：“掌柜的，您给评评理。侯金背着我去抢我的客人，事前不知会事后不解释，咱们这宏盛钱庄还有没有规矩？！”

    “侯金，这事是你做得欠妥，还不赶紧跟李想道个歉。”顾兰芷打量二人一眼，闲闲道。

    侯金赶紧又作了个揖，腰弯地比刚才那次更低，郑重道：“请李兄海涵！”

    这倒把李想弄得不知所措，仿佛一拳头砸在了棉花团子上。

    “行啦，歉也道过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大家要精诚团结，把前些日子的损失都挣回来！”

    “是！”厅中众人齐声应道。

    李想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顾兰芷已经转身要走，忙叫道：“掌柜的！”

    顾兰芷闻言转身，没等李想说什么，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先开口道：“差点儿忘了，咱们钱庄这次能与县衙合作，满记的东家在中间多有斡旋。再加上帮助官府从满记采买赈粮都是侯金协助办的，对诸多细节比较了解，以后满记的事就还由侯金接着办吧。”

    侯金赶忙应下。

    眼看李想又要发作，顾兰芷貌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还有啊，李想，你那个住址是不是忘了更新，要是有了新住处要及时跟钱庄报备的，这规矩可不能乱。吴襄理，待会儿就办一下。”她特意强调了“规矩”二字。

    “是。”吴襄理一旁应道。

    李想没想到她在这里等着自己，自知在报备住址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再加上今日顾兰芷明显偏袒侯金，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偃旗息鼓，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