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陈最领宴赊月几人行至秦府门前,看着秦府雕漆镶金的大门,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秦府这么一闹,秦耀昌必定会迁怒,去寻周小习的麻烦。
趁着凤鸣宗几人准备一跃而进的间隙,陈最偷偷跑到坐落在秦府大门前的石狮子后,拿出簪花镜。
“周小习!周小习?!能听见吗?”镜面雾蒙蒙一片,并未传来任何声音。
陈最面有焦色,突然后领一紧,那弟子捏她后颈如逗弄猫崽,大声道:“我就说他有鬼,小师叔,他不知和谁联络呢!”
“少胡乱猜测,我在重融城也有几名友人,许久未归,自当报备。”她挣开弟子束缚,将对周小习的担心按捺:“府内假山有个地道,我带你们进去。”
宴赊月目光淡淡瞥来:“冯玉,跟上。”
那逗弄陈最的冯玉一撇嘴,跟在陈最之后跃上秦府墙头。
日影低垂,月羞而露。而秦府一片漆黑静默,并未点灯。
不对劲。
陈最落地之时脚下一粘,摸到假山正待向前。
“等等!”冯玉拎住她后领,声音凝重:“小师叔,是血腥气!”
短暂安静后,凤鸣宗四人皆亮起法器。
“!”陈最惊叫出声。
秦府假山已洒上一层红色,正滴滴溅落,偌大的庭院地上倒了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小厮仆役,还有身穿轻纱素衣的年轻女子面犹挣扎,已无气息。
?原本精心修剪得草木花卉,枯萎凋零,潦倒纷飞。
“是堕妖的气息。”宴赊月眯眼。转向怔愣的陈最:“你可认得秦府主人?”
她神思不属,麻木道:“认得……”
?“带路!”
陈最回想最后一次秦耀昌是在——
地牢!
“在秘道里!”
冯玉一马当先,对宴赊月摇了摇头:“死了。”
秦耀昌双目暴凸,口唇没有闭合,血液凝固成黑色挂在脸上,身旁那个小厮不翼而飞,地上只留一层薄薄的黑色余灰,是堕妖死后化成的。
秦耀昌就这么死了?
一天之内见过了太多尸体,陈最后退几步靠在地牢的墙上,终于承受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双目泪液上涌,又苦又酸的胆汁来来回回,搅得人心发慌。
冯玉眉头一皱:“看起来像桊养的堕妖发狂噬主了。”
“未必。”宴赊月抽出剑刃挑过秦耀昌的头颅,琥珀眼眸微动:“杀人灭口,消息倒是灵通。”
“在秦府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另告知缘由,联络所辖门派处理。”?宴赊月收剑回鞘,月华衣摆飘落:“明日一早去刚力门。”
“是,小师叔。”冯玉迟疑一瞬:“说来罗阐师兄已在重融城省亲几日了,我们不等他一起吗?
宴赊月腰间玉佩一闪:“我已告知他,到刚力门之后他自会追上。”说罢转身离开。
秦耀昌已死,根本不可能去找周小习麻烦,那周小习怎会失去联系?
陈最擦嘴动作一顿,突然明悟。
周小习寻找妹妹已久,恐怕知道更多秦府暗辛,失去联系绝不是偶然!
“仙君等等!我有一线索!”
宴赊月停住脚步,抬眸望向那自称镜灵的乞丐。
虽脸色苍白,但瞳眸清澈,熠熠闪光。
*
重融城城东,鹊首巷。
“这就是你领我来见世面的地方?”身材高大,身着凤翅绕领弟子服的罗阐犹豫问道。
“我还能骗你?你好久没回来了,快来!”
罗阐深吸一口气,无奈跟着朋友进入巷内。
幽月挂头,鹊首巷弯弯绕绕点了几盏香灯,隐晦暧昧,像极了女子无言的心思。
风卷来桂花残瓣,罗阐鼻下留一缕暗香浮着,和眼前突然出现的姣美女子一般影绰婀娜。
“这是?”?那女子素手已覆在罗阐之上,而友人不知去向。
“我曾也去过修仙之地,不过灵根微末,与道无缘。”
?女子一双长睫深覆的眼眸缓缓挑起,轻音絮语:“你愿意同我讲讲,修仙的趣事吗?”
*
重融城,利水村。
更深露重,地面湿滑,因被秦耀昌刁难,周小习家在利水村最北偏僻一隅。陈最推开周小习家茅草门冲了进去:“周小习!”
“周小习,周……”
陈最神色定格两息,身后宴赊月上前,瞟了一眼地上:“这是你朋友?”
陈最没有回话,缓慢蹲下神,将那口鼻溢血,被堕妖啃食面目全非,依稀能看出满头银发的身体扶正,面色肃穆,指尖温柔把她乱发抚平。
陈最张了张口:“我朋友的,娘亲。”
“被堕妖所害。”宴赊月抬起剑柄,抵开倒地的桌子,墙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应该不止一人。”
“我朋友与娘亲住在一起,”陈最眼里要滴下水来,她连忙环顾了下四处,试图寻找周小习的身影:“妹妹被秦耀昌骗走,他一直在寻找妹妹的下落。”
随着弟子亮起法器巡视,陈最神情一顿,倏然上前捡起一枚铜镜,镜面依昔有她留下的灵气。
?“背面有字!”
血字歪歪扭扭,看得出来急迫:“屋内绳结数三。”
陈最进屋内看到房梁垂下的绳结:“一,二,三,是这条!”她重重一拉,一个青玉镶鎏金的小箱垂直掉落,卡扣轻响里面东西散落一地。
通体如墨,形如稻米,却有成人拇指大小,哗啦啦铺开。
陈最弯腰去拾,那些“稻米”剧烈弹动,仿若小虫,裂开锯齿口,如骤雨冲向她。
冯玉大惊失色:“堕种!”
陈最来不及抵挡,冷香浮动眼前就罩上了一片白,银光散射,屋内光华大亮,陈最闭上了眼。
不过一息之间。
那些被称作“堕种”的黑色稻米已被拦腰截断,失去活力。而她自己……
陷落在苍茫星海之中。
陈最眨了眨眼,在宴赊月举剑的臂弯中,仰头便能看清他睫毛的走势弧度。
一根一毫,上翘而纤长。??“喂,我说,你还要在我小师叔怀里呆多久啊?”
陈最猛然回神,捕捉到那琥珀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急忙从宴赊月臂弯之下钻了出来:“多谢仙尊相救。”
“怎么不叫我主了,看你刚才那个架势,我还以为你要以身相许呢。”冯玉抱胸撇嘴。
怎么哪都有他。
?陈最白了一眼冯玉,转头看向地面:“仙尊,这是什么?”
宴赊月眉头皱起细小的痕迹,硬生生把眼神从黑了一块的衣襟移开,冷声道:“是堕种。”
陈最:“……”所以说堕种是什么?
冯玉提剑扎穿那“堕种”:“修士自甘堕落,修习堕法,遵从魔心便会成堕妖。除此之外,堕妖还可以人为转化,那便是吞入堕种。堕种虽不是仙丹灵药,却也能让凡人登天,故此也千金难求。想必你朋友就是因为堕种,”他望向周小习母亲的尸体,声音低沉:“才有此劫难。”
陈最看向周小习母亲的尸体,也沉默了。
周小习,这么多堕种,究竟是从何得来?
几人处理掉那些堕种,而陈最在周小习家旁立了一块木牌。
周氏雅妇。??她摸着那块给周小习的铜镜,在木牌前站了很久很久。
夜已过半,宴赊月先人一步:“走。”
陈最还沉浸在悲伤之中,闻言一愣:“去哪?”
“你都认小师叔为主了,怎么老问去哪?肯定是小师叔去哪你去哪啊!”
“可,”陈最面露难色,佯装道:“可是我看宴仙尊不太爱搭理我的样子。”
最好他一直保持下去,这样我才能早日逃之夭夭!
冯玉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陈最,眉头一皱伸手捂住鼻子:“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又邋遢又臭,别说我师叔,我都不愿意搭理你!”
陈最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
撇去性格不说,观梳的脸简直明艳妩媚,是初阳宗弟子心头排行的佼佼者,虽说成了乞丐………
陈最抬起胳膊试探一闻。
呕了出来。
冯玉哈哈大笑。
陈最登时躲进镜子不再出来了。
几人回到客栈,簪花镜置于桌面,陈最悄悄探出头。
“!”
正对上在桌旁举杯轻呷的宴赊月,眸内写着:不许出来。
陈最一噎,把头默默缩回来,她本以为她会被冯玉拿走呢。
“仙尊,我,我去在开间房吧。”
她透过镜子看见宴赊月长睫微落,似是思考了下,语速稍快地吐出两个字:“快去。”
行,嫌她臭呗。
陈最三秒之内出镜穿门一气呵成:“仙尊早睡。”
“等等。”
陈最站在门外疑惑:“仙尊还有何事?”
宴赊月转眸对上陈最,两秒后,面色不变:“你一会住这个房间。
新开的给我。
陈最露齿一笑:“好的,仙尊。”
明天,她发誓,她要惊艳所有人!
舒舒服服洗完澡,陈最精神松了下来。
周小习和周小一的下落,秦府的灭门,荀雅的到来以及与凤鸣宗相遇,似乎冥冥之中就要把她卷进去。
这一连串的信息让混乱至极。
不过眼下恢复理智的陈最看着镜前眉眼姝艳,乌发云鬓的自己,捻了捻发丝。
明日,见机行事吧。
一夜无眠。
“你说你是谁?”
冯玉面色夸张:“你说你是昨天那个乞丐镜灵?”
“这跟昨天相比,真是……”
“大差不差啊!”
陈最白眼翻上天。
今日她换了身男装,脸色擦得焦黄,眉毛剃掉,睫毛剪短,嘴唇弄了点紫甘蓝汁擦了擦,从面相看起来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反派。
幸得她身材高挑,扮作男人不致太过出戏。
宴赊月出门,撞见冯玉同陈最,脚步一顿,眼中罕见出现了怔愣。
镜器化灵皮相都这般没有灵气吗?
陈最不想理这些以貌取人的家伙:“仙尊,该上路了!”
刚力门位于重融城五百里东的一座仙山上,弟子皆为刚猛之道,以淬体之术为最。
陈最忍着那帮壮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听着宴赊月同刚力门长老寒暄。
“大比请柬已至,但此次来另有要是。冯玉。”
冯玉当即出列,手拿一物伸直长老面前:“贵派弟子曹山青,桊养堕妖,拐卖女子,证据具在。刚力门有何交代?”
陈最这才看清,冯玉举的是曹山青的断头!
看清冯玉手中那物,长老骇了一跳,脸霎时黑了下来,却还是按耐住,一字一句道。
“可我刚力门,并未有叫曹山青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