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

    小妺吓坏了,眼前立着一个两人高的类似爬虫类的生物,后面拖着长长的身体,两排足从头到尾,一直排到头顶,头尾的足相较中间更为细短,虽然说小妺很怕虫子,但眼前的这个,跟虫子不一样,它的虫足不是普通虫子的胫跗关节,而是人的手臂和掌指,宛如人类的皮肤,宛如人类的躯腔,胸椎有一道竖着的裂线,底下拖着囊肿一样的肚子,下面坠着两个囊袋,一大一小,大的一边鼓成了水泡一样透明,甚至能看到里面有蛙卵一样的东西……前面挂着一条宛如人类的器官一样的东西,最可怕的是上面的头颅,那张诡异的人脸,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随着身体的运动而晃动着……

    “敖凛……”小妺哆嗦着扯着敖凛的衣服,“你……还能动吗?”

    敖凛的表情显得有些吃力,这东西来的真不是时候,他现在只能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

    “对,手势,手势,现在怎么办?”小妺扯晃着敖凛的衣角。

    敖凛大手一按,将小妺按在身后,另一只手抽出匕首,现在哪个手势都不好使,“嘭!”一只硕大的手掐住敖凛的胸腔和腰胯,将他抓了起来,好在手臂没被束缚住,敖凛顺着怪物的手腕,挑出了腕关节的手筋,转刃一划,鲜血喷射,只挑断了几根,怪物的三根手指很快就松了下去,但最关键的拇指和食指还在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敖凛!救命啊!”小妺紧跟着敖凛身后,被怪物的另一只大手抓住了一只腿腿,倒立在空中,逆流的血液冲下颅顶,小妺感觉脑子要裂开了,恍惚间,她看见了敖凛竖起了三根手指,三根手指是……撒盐!

    小妺忙伸手摸着系在胸前的绿绸包袱,掏出了那包“五香调味料”,疯狂往怪物身上撒。

    敖凛看着小妺冲动的行为,无奈至极,这个傻女人,没看到这边正喷血的手腕吗?

    在敖凛头疼这个猪队友的时候,怪物将他换了一只手重新抓好,另一边的小妺被晃了晃,盐全撒在了地上,庆幸的是怪物并没有出现将他俩大卸八块的残暴行为,而是转身朝它出现的那个方向爬行前进。

    “好快!”小妺就那样在空中悠荡着,侧耳呼啸的疾风,不一会儿,小妺的耳朵就被风灌得开始疼痛,穿行在林间的怪物如履平地,这速度,开车都追不上。

    这怪物左右穿行,小妺根本辨不清方向,不多久,天就黑了,密林两边已经模糊成一片黑,分不清远近,前方有一团亮光,越来越近,密林里有亮光?酸水蛭吗?小妺心惊,但那光的颜色……不是绿色……而是粉红色。

    真的不是酸水蛭,而是……一处有几百米宽的巨坑,巨坑里的粉红光亮在黑夜中十分显眼,爬虫怪并没有减速,直直的就冲了下去,足手抠进岩缝,垂直的崖壁也健步如飞,这坑好深,坑下面有树,还有一些比树还高的,类似珊瑚一样的东西,就是那东西在发光。

    终于下到了坑底,小妺见到了那发光“珊瑚”的全貌,与其说像珊瑚,不如说它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巢穴,因为下面盘结着一团巨大的根,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洞穴里的光更亮,爬虫怪在最大的那个穴口停下来。

    穴壁上生长着许多果冻一样透明的蛋,爬虫怪走进洞穴,这穴壁很软,爬虫怪每走一步,那些透明的蛋都跟着左右摇晃,蛋里的东西也被晃醒了,是像胎儿一样的东西,因为只有头发育出来了,所以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但是小妺刚刚看到,它睁眼了……

    没等小妺震惊,她和敖凛就被爬虫怪扔在了地上。

    “敖凛……”小妺忙爬到敖凛身边,抓起他的胳膊,“好烫。”敖凛发烧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怪物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这些蛋又是什么?

    不论是什么,小妺都只觉得诡异恶心,本能的感觉这里极其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她托着敖凛的手臂,“你倒是……动一下啊!”小妺使出全身的力气,爬虫怪就在旁边,一动不动……

    这怪物好奇怪……小妺流了一身的粘液,她尽力忽略恐惧,保持冷静,也暗叹着人类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强啊,要是以前,她早就跳脚了,她悄悄的翻推着敖凛的身体,起,翻,再起,再翻,再……小妺第三次推起敖凛的后背,视线……

    小妺缓缓转头,嗡……

    她觉得心脏要炸裂了,但她叫不出来。

    爬虫怪胸口那道竖线,张开了……

    “眼……眼……”是眼睛,很大的眼睛,瞳孔伸缩着,看着小妺的动作,她吓得简直要魂飞魄散,那怪物肚子下又伸出两条通红的、有三个关节的手臂……

    手臂抓起小妺就塞进一个蛋里,那蛋心有一个桑葚状的小球,球下有一个扭扭曲曲的尾线,一直连接到蛋底。

    小妺挣扎地抓着蛋的膜壁,很滑,根本抓不破,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连个缺口都没有,蛋里都是水一样的液体,被塞进来的时候没有准备,气根本不够用。

    紧接着敖凛也被塞了进来,小妺锤着蛋膜,最终抵不过呼吸的本能,呛了一口水,晕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

    小妺慌忙起身,她大口大口地吸气。

    这是哪?梦?她不是刚被佘盘山的爬虫怪塞进了蛋里吗?敖凛呢?

    看着眼前陌生的旧式庭院,她现正坐在一颗古树下,庭院的左右是墙,前后分别是廊室和宅室。

    不等小妺思考,身后宅室传来异响,刺激着小妺恐惧的神经,那屋子里好像有什么,很不安分的样子……

    紧接着一阵箫声幽幽而起,是宅室的对面的廊室传出的,宅室里的声音停止了,也舒缓了小妺绷紧的身体。

    出现了三次的箫声,到底是谁?小妺寻声而去。

    箫音辗转悠长,悲凉凄哀滋生,好像在宣泄着孤寂了很久的苦痛,跟着箫声的婉转曲折,皮肤上像被这苦痛轻抚,小妺也不禁浑身战栗,一股难抑的伤感涌上心头,能奏出如此化境之音,非岁月荏苒不能出。

    转过廊亭,穿过房室,是一汪湖水,吹箫人在水边的屋檐下,绕过半透的屏风,小妺小心上前。

    箫声突然停了。

    小妺吓得陡然停步。

    吹箫人转身,脸上带着半遮面具,不对,是一条宽绰的白绸遮住了上半张脸,清冷的嘴角微微张合,轻吐出小妺的名字,“汪小妺。”

    竟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古式白长衣。

    “你是谁?”小妺试探着问。

    “你希望我是谁?”那白绸瞬间变形。

    “啊!”小妺吓了一跳。

    ……那是……敖凛的脸。

    “还是说……你更喜欢这张脸?”长箫扫面一转,是沈青宇。

    小妺惊觉,都是假的,哪张脸都不是真正的他。

    “这是哪?你到底想干什么?佘盘山到底怎么回事?”

    吹箫人顶着沈青宇的脸,微微侧头,“不久前,也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他说话时极为克制,像是被什么礼制规束过,透着君子的矜持之礼,与沈青宇倒真有一点相似。

    但奇怪的是,小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礼制的皮囊极薄,似乎已经兜裹不住那皮下狂戾气息的翻涌。

    “但是,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我来问吗?”吹箫人的瞳孔直视着小妺,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

    这个人,顶着沈青宇的脸……小妺极为不适。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早就在这里传开了。”

    “这里?这里还有其他人?”这个人该不会是赤蛊师的一员,小妺猜测。

    “人?”吹箫人顿了顿,“你是说缩在岩缝里那些吸血的土元?”

    “什么?”小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土元是什么老式的形容人的词吗?是指赤蛊师吗?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他说话总是有一种怪异的平静,“看来你是相当喜欢他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从开始就一直在所答非问!那天晚上也是,用沈青宇的脸……”小妺激动起来,毫无疑问,她陷进了劣势,越是这种情况越是需要冷静,先露出破绽的人一定会输,但为时已晚。

    “活着很痛苦吧。”吹箫人就像没听见小妺的质问,“懦弱,无能,卑劣,耻辱,惭愧,就这样苟活着。”那视线,像穿透了小妺的灵魂。

    ……

    “是不是很想死?”

    “很可惜,并没有。”

    “是因为这张脸吗?”

    “闭嘴!”

    “怎么样,想要吗?那颗星。”

    ……

    “我可以帮你。”

    ……小妺下意识看了看手上的粘液……突然手被抓住,沈青宇的脸近在咫尺,直视着小妺的眼睛,

    “不是这里。”

    他的两指抵在小妺的胸椎上,

    “而是这里。”

    指节冰凉的手一把扯下小妺胸口的绿绸,连带着撕开了衣领,噗通一声,小妺跪在了地上,她的心脏……胸椎后面发着光,顺着冰凉的指尖,牵引到了锁骨,下颏,唇中,鼻尖……

    不止是心脏,连通着五感,像过滤一样被抽离。

    小妺失去了身体,失去了与世界的联系,她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感知不到,意识也像浆糊一样搅动,扭曲,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像灰尘一样,风一吹马上就散了,混乱,冗杂,分散……

    小妺仰头跪在地上,空洞的瞳孔对着屋顶,不断扩大,浑身的肌肉几近松弛,一只惨白如纸的修长大手,揉捏着指腹,从小妺的眉心捻出一根发光的游丝……

    “还真是纤细啊,一不小心就会断掉,怎么样呢,汪小妺,活着体验死亡的机会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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