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六月初至,梅雨准时降临整个北城,打散了前几日高温升腾起的热浪。

    一片雾蒙蒙的城市之中,安静已久的北渊高中奏起急促刺耳的响铃,持续了三天的高考落下了帷幕。

    考生从教学楼内鱼贯而出,撑开的伞花朵朵,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人走楼空的南三考场一楼,黎晚晚甩着手上未被烘干的水珠从女厕出来,胳膊肘边还夹着课本大的文具袋。

    她不慌不忙的走了几步后,以一个流畅的九十度转身,光明磊落的拐进了隔壁男厕。

    “尚尚?尚尚!”

    确定小号区没人,她更加坦然的走到洗手池那边对镜梳妆,一边冲里屋喊道:“你上好了没啊?”

    “没呢!没呢!”里屋隔间的尚轻舟顺着回了两句。

    “速度啊!”

    “你急什么,太监?”

    “我饿了啊,皇上!”

    “挺别致,你小子真挑食。”

    你来我往迟早出事,脱口而出的话在厕所间里瞬间变了味道,蹲坑的尚轻舟紧跟着嘲讽。

    黎晚晚沉迷于镜子中自己的美貌无法自拔,三十秒后才反应过来。

    “尚轻舟,你想什么呢!”

    她改口辩解:“我的意思是,你动作快点,等下我们要跟车回校的,错过巴士的话,你付费打车送我和蚊子回去吃饭啊。”

    “你来一下。”

    “来干嘛?”

    “来吃屁!”

    尚轻舟打灭她的计划,“我还要会儿呢,你先去找温禾呗,碰到她人了吗?”

    “她就在隔壁女厕,和你一个坑位号。”

    “那你先出去等她呗,我好了就来找你们。”

    “行,我懂你,懒驴少磨屎尿多。”

    “滚!!!”

    过了一分钟,隐忍的笑意在安静的环境中弥散开来,尚轻舟在坑位上翻了个白眼:“黎晚晚,这是男厕,你个缺把少腿的能不能有点自我归属感,麻溜的给爷滚出去!”

    “怎么?”

    听了半天不雅动静的黎晚晚靠站在门边,克制着嘴角的笑意,“我在,你刚才不也发挥得挺好的吗?百响炮?!芜湖~”

    被戳中尴尬点的尚轻舟怒吼:“黎大碗!!!你!给!我!滚!!!啊!!!”

    整栋教学楼在蹲坑靓仔的暴躁中颤抖了几下。

    黎晚晚得逞的走出了男厕,往走廊尽头的出口走去。

    这时间点,教学楼已经鲜有人在,她站在六级台阶上,头顶的屋檐贴心的替她挡去了雨丝的侵扰,她收敛心神,神经错乱,伸出手主动接触冰凉的雨滴。

    一滴,两滴,落在她红润的掌心,跳跃,激荡,是生动的小精灵。

    身形单薄的她无声的注视着眼前浸润在雨幕中的一方天地,眉眼温柔,嘴角牵起的弧度也恰到好处的柔情。

    整个人的气质同刚才判若两人,此刻的她宛若江南女子般恬静淡雅,惠风和畅,和周身景色融合,美成了烟雨中的一幅写意画。

    “大碗!!!我们来了!!!”尚轻舟从远处疾走而来,一旁的温禾因跟不上他一米八的大长腿而小跑在身后。

    “阿智~阿禾~你们快看~外面下雨了~”

    稀了个奇,像是八辈子没见过下雨。

    黎晚晚一改往日的躁动,迎着他们的方向,捏着兰花指,语气和笑意皆是温情和顺,话音的调飞到了九重天。

    “是啊,天在下雨,娘要嫁人。”

    尚轻舟率先赶到她的身边,在确定眼前人用的是黎晚晚的脸没错后,抄起一巴掌——

    尽乎全力的拍在她后脑勺上。

    “而你却在发病!搁这儿唱戏呢!”

    黎晚晚被尚家不传男又不传女的还魂掌打回来原型。

    她抱着头,吃痛的蹲在地上。

    温禾习以为常,仍是走到黎晚晚身边,蹲下安慰:“痛?”

    黎晚晚猛的点头,打地鼠的频率都跟不上她。

    一眼看出了她常用的伎俩,尚轻舟指着地上委屈兮兮的软团子,警告道:“黎大碗你少来!!!又要讹我一顿饭是吧?我告诉你别想,我最后一门考的不好,心情糟糕着呢,别逼我筛你。”

    “这世道存天理,却没人义啊~”

    “你!”

    气得尚轻舟脚都离地了。

    “你什么你!你试试?”

    温禾揽着黎晚晚的肩膀,冲尚轻舟飞刀一眼,那眼神明摆着护怀里的犊子而责怪他的意思。

    尚轻舟受不了,秒认怂:“怎么说也得改天讹吧,今天刚高考完,你们不嫌累啊。”

    “早说嘛,那就改天。”

    话音刚落,黎晚晚爽快的站起了身,素净的笑脸上不染纤尘,哪有哭过的痕迹。

    骗吃骗喝整整两年,少一顿都不行。

    尚轻舟气笑了,啐了她一口:“就你戏精,金扫帚没你,我都惋惜。”

    温禾哭笑不得:“那请问黎导刚才导的哪出戏?”

    “看不出来?那还是我导的不够好。”

    黎晚晚想着画面:“我们故事的女主角在檐廊等雨停,因而邂逅男主角的爱情故事。”

    尚轻舟拆台道:“然后被男主角抄了一记后脑勺?”

    温禾咋舌:“你长舌头了不起?”

    尚轻舟嘟囔:“我又没说错。”

    “你别给自己太长脸,在我的剧本里,你只能做配。”

    赶在尚轻舟发难前,愤怒的一阳指将男生的俊脸怼穿,黎晚晚气嘟嘟拾阶而下,跳进了细密的雨丝里,潇洒的挥了挥手:“两位教室再见吧,我要去找适合校园爱情剧本的男主角。”

    “欸,晚晚,我有伞,你别淋雨。”温禾正想拦——

    “别理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喜欢淋雨。”尚轻舟拿过温禾手中的粉伞撑开,伞顶悬在两人正上空。

    他向她身边靠近了一步:“我们也走吧,别真赶不上回校的巴士。”

    “所以,晚晚她为什么不撑伞?”

    “她没钱洗澡。”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巴掌,还是断掌。”

    “……因为她坚信,下雨天,会打湿姻缘线,会遇见喜欢的人。”

    *

    黎晚晚在校园里闲散的晃悠,欣赏着眼睛聚焦过的每一处空镜,雨丝打湿了她的头发,也让身上的校服颜色加深,周围还有撑伞看戏的考生投来的目光,她却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

    北渊高中是百年老校,沿途经过的水泥路早已不再平整,经过落雨的修饰,三步一个凹凸不平的坑被隐形。

    在踩到第十个陷阱时黎晚晚已经忍无可忍,网格的鞋子进水不说,松开的明黄色鞋带一边已经浸在了水里,沾上了泥巴。

    她心痛不已,磕磕绊绊走到花坛边,蹲下身子系起鞋带。

    脚尖前的水坑里,从天而降的雨滴降落,在其中激起圈圈涟漪,一下又一下。

    耳畔是嘈碎的人声,视野的更远处,有人却在这时,逆着人流,由远及近,向着她在的方向,徐徐走来。

    白色的休闲鞋亮眼,干干净净的踩在青石板上。

    盲系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黎晚晚微抬起眼帘,细而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看见了来人穿着纯黑色的休闲长裤,设计简单的米白色卫衣,拉低寻常人身材的死亡穿搭却遮掩不了他的身高腿长,清瘦挺拔,一手抄在裤兜里,撑伞的手骨节分明,在阴沉的天色里白的过分。

    再往上,是颀长的脖颈上性感突兀的喉结,而他的脸虚掩在黑色雨伞的阴暗面,远远打量,只能粗略瞥见线条流畅的下颌角,紧抿着的薄唇,以及高挺秀气的鼻梁,压低的伞边最忌讳窥伺,绵延凉雨的氛围给他增添了几分朦胧神秘的色彩。

    潮湿的风吹着鞋面上早就被系好的明黄色蝴蝶结,黎晚晚却还保持着蹲姿没动,眼神紧紧锁死在眼前的风景上。

    随着他步步靠近,心口渐渐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只是还没得及辨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隔开了她深究的探寻,也切断了她同那人的联系。

    “黎晚晚?”

    不知何时,早有人停在了身侧,雨伞下坠倾斜,尽数偏爱向她。

    黎晚晚应声看去。

    榕树葱茏,少年逆光而立,粗制滥造的校服被他穿的一丝不苟,拉链与心口平齐,一张白净清爽的脸上架一副银白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瞬间取代了呆滞刻板,这般正派长相的男生是绝对会受小姑娘追捧喜爱的类型。

    “你是……”黎晚晚微愣,却并不是没有印象,右手敲在左手上,她一锤定音:“那个——”

    那个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男人。

    那个呼吸着高智商层空气的男人。

    那个老师的心头宝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个让她每次在成绩放榜经过展示橱窗前都恨不得踹两脚又摸两把沾沾好运的男人。

    溢美之词之多,黎晚晚全都记得。

    却唯独忘记了他的名字。

    迅速的转着脑筋,脑汁快被榨干时,她才有点了印象:“啊!周,周瑜?!”

    “……”

    “是吧。”

    她模棱两可又斩钉截铁的称呼道,“没错,就是你,周瑜同学!”

    “……”

    不理解她的自信是从何而来,周瑜同学推了推鼻梁上因震惊而歪掉的眼镜,刻意的停顿了下,一字一顿,吐字清晰道:“不好意思,我叫——周,拾,瑜。”

    “……哦,好的。”好尴尬。

    黎晚晚似是不在意,跟着嗷了声,站起身连着说了几声抱歉,随后,目光和心思又飞快的飘了出去。

    她撩起遮挡视线的伞沿,看向之前的方向。

    走来的人不知为何又变了方向,转身返回了来时的路。

    饱满圆润的后脑勺,黑发被风吹得松散蓬乱,卫衣灌满了风,圆鼓鼓的背影像极了气敷敷画着圈圈诅咒的国宝熊猫,总之很有喜感。

    而他的手中优雅的黑伞却在此时被风吹向了反方向,顷刻之间,变装成了哈利波特的魔法扫帚。

    可黎晚晚知道,拿着的人却不是哈利波特。

    “看啊看啊,那个男生长得好帅。”

    “帅是帅,可也好好笑,你瞧他的伞。”

    “好严肃的表情,是生气了?脸臭的是在醋缸了呆久了染上色了?”

    “诶诶诶,怎么有点眼熟啊,啊,是不是他,就是那个,那个——”

    “哪个?”

    “那个啊。”

    “哦~那个啊!”

    路旁抱团的女生们大声的讨论着。

    指指点点似乎让他难为情,抑或是怕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再不然是真的看到什么不顺气的事情让他取消了原计划。

    也顾不得还原伞的形状,那人急着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抄起卫衣的帽子扣在了头上。

    白色的球鞋狠狠踩过水潭,又看不惯般的踢开绊脚的石子,他双手插兜,走过林荫路的榕树群,膝盖擦碰到坛边,以一个趔趄的闪身消失在花坛的尽头,也消失在黎晚晚的视野之中。

    来时风度翩翩,走时灾难现场,一顿操作下表现出的反差感让黎晚晚仍在回味。

    她眨了下莫名发酸的眼睛,眸光闪了闪,最终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周拾瑜在旁莫名其妙。

    “你没看见吗?”黎晚晚再度看着尽头花坛边,眼底含着盈盈笑意,“刚才那里有一只狼狈的大狗狗。”

    “你是不是看错了?”周拾瑜说:“北渊校内怎么会有狗呢,更别说一只大狗。”

    “没看错,绝对是他。”

    黎晚晚坚定不移,说话间,她收回分散出的心思,伸手按在竖在两人之间的伞柄上,微微用力,将头上的伞推向了周拾瑜,“谢谢你,周瑜同学,不过你不用给我撑伞了。”

    “你都淋湿了。”

    “我现在有伞了,不会再淋雨了。”

    确定黎晚晚手上只有黄色的网格笔袋,周拾瑜压着声音道:“伞在哪里?”

    “那里啊。”黎晚晚指着刚才有狗呆过的地方:“在垃圾桶里。”

    心说不至于,周拾瑜还是老实巴交的往垃圾桶的方向看了眼。

    视线放长远,果真看见在半人高的红色垃圾筒里,插着把黑色的雨伞,或者准确来说,那是一把黑色的飞天扫帚。

    “……”

    周拾瑜无疑是震惊的,“都在垃圾桶里了。”

    “可我喜欢那把伞。”

    透过它眼前自动浮现出大狗狗的身影,黎晚晚没来由的打心里高兴,她的唇角堆着笑:“我想让它带我回去,一定会很遮雨,不过,遮不了雨也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

    “可它让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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