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烛影动,满室飘香。

    “殿下,请挑开太子妃的红盖头。喝下交杯酒,日后和和美美······”

    是崔嬷嬷的声音。

    苏予棠心中越发忐忑,那巨蟒如今已盘旋在她的脚边。很近,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太子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

    眼前蒙着的红纱慢慢被挑起,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可苏予棠却不敢抬头看,只温顺乖巧地低垂着眼眸。

    崔嬷嬷端着酒杯向他们走来之时,苏予棠越发急促,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睛只敢盯着太子喜服一角。

    旁人大喜之日是何心情她不知,她只知自己好似一叶扁舟入了海,风雨飘摇自顾不暇。

    交杯酒是怎么喝的,崔嬷嬷嘴里又说了多少喜庆话,苏予棠全都不记得了。待她神志归位之时,房中只剩下她和萧晏修两人。

    苏予棠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萧晏修,如今交杯酒都喝过了,他已是她的夫君了。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如今苏家怎样了?我爹娘怎样了?哥哥还好吗?父亲是你的老师,你打算如何去做?

    今日你娶我是因为心中有我,还是为了救我?

    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含着泪光,忽闪忽闪地望着萧晏修,那些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可却还是说不出口。

    萧晏修坐在桌边,侧头望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不知在想什么。与他平日的凉薄不同,今日这一身喜服,竟也衬着他有了几分温度。

    他似乎明白苏予棠欲说还休是想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淡然道,“阿予,今日我娶你,是为了报老师的恩情,你切莫多想。”

    他说得淡定,可却好似一道惊雷狠狠劈到了苏予棠心口。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萧晏修的薄唇轻启轻合,她不明白怎么他能把这么凉薄的话说得这般轻易。

    他以为自己在说什么,让她多吃几口饭?他怎能这么轻易就否决了他们这数年来的感情?

    原来这些年来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苏予棠的心空了几分,低垂着眼眸,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说完这句话,萧晏修没有再开口,只是端坐在桌边。他沉默着,好像是贴心地在给她留时间却消化这句话带来的冲击。

    苏予棠瞧他那般疏远,好像连靠近自己都会让他不舒服,心里越发难受苦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了,要不是因为爹爹是他的老师,他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来救她。他一言不发,就这样望着自己,好像是在等自己一个答复。

    苏予棠也想要开口回应他几句,勉强挽回一些尊严。可她试着蠕动喉咙,不行,开口她便会哭出来。

    苏予棠只能强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嗯,你好好休息。想要再见到亲人,就要先保全好自己。”萧晏修说完这句话,起身便想拂袖离去。

    苏予棠心中噌得升起了一丝暖意,她知道以太子哥哥的性格,今日说出这句话来,并算是对自己的关怀了。

    见他真要离开,苏予棠忍不住小跑着上前,本能地抓住了萧晏修的衣袖。

    这布料和自己身上喜服的料子是一样的。

    她听崔嬷嬷说过,皇后娘娘有心,今日大婚,他们这两件喜服是用同一匹布子做的。

    许的是百年好合的喻义,但可惜他们连同床异梦的机会都没有。

    苏予棠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见萧晏修的眉头蹙起,眼神冷漠地扫了过来。

    那神情刺痛了苏予棠的心,她收回了手,却收不回心。

    “我爹娘如今······”苏予棠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刚刚就明白萧晏修根本不想就此事多言,只怕自己也不方便探听太多。

    可她实在没办法控制,她很担心。

    萧晏修神色缓了缓,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放心。”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了,可苏予棠心里却暖上了许多。

    她并不是太了解太子,可却总是听父亲提起他。

    在父亲的心里,不敢把他当做儿子,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般疼爱的,哥哥更是把他当成亲生手足般对待。

    平日在家中,他们父子总提及太子,苏予棠对他多少是有几分了解。

    他性子冷漠,话更少,今日对自己说的话比往常一两月加起来都多。他既然让自己放心,言下之意是他明白自己在担忧什么,而那件事他会放在心上。

    苏予棠坐回床边,整个人郁郁寡欢,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事情。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这一日却颠覆了她过往的所有岁月。她原本是太傅府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却从未想过一日之间,她会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太子妃。

    天翻地覆,苏予棠身形都有一些摇晃。是了,她一日未曾进食。

    这么一想,她好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转过头去,见桌上放着一碗素面,清汤寡水可闻起来却是香气扑鼻。

    苏予棠坐到桌边,这才意识到她真的很饿了。

    萧晏修的话说得不错,想要见家人,她先要保全好自己。

    她尝了一大口面,看起来是一碗素面,可汤底却是下了功夫的。用鸡汤做底,云腿菌子虫草一样不少。

    苏予棠不知这是崔嬷嬷准备的还是萧晏修准备的,她素来嘴刁,爱吃这种既有鲜味,又足够清淡的食物。

    这一碗素面满足了她所有要求,而萧晏修经常出没太傅府,对她的喜好······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想来这应该是崔嬷嬷的贴心安排吧。

    虽是饿得紧了,可苏予棠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便放下了筷子。

    如今她还能端坐在这屋子里,高床暖枕红烛影动,可不知爹娘和哥哥如今如何了。

    黑豹营的人连她的贴身侍女都带走了,她在这东宫之中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苏予棠坐在这屋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等她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苏予棠心头一动,“进来。”

    让她失望,门外进来之人并不是萧晏修,而是崔嬷嬷带着几个小宫女来替她梳妆。

    苏予棠自知难掩眼中失落,对着崔嬷嬷尴尬地笑了笑,“有劳嬷嬷了。”

    东宫里的人是精挑细选的,话不会多,却是极有眼力见的。

    他们瞧见太子妃端坐在床边,便知道是什么情况,自然也不敢多嘴。

    苏予棠感受着崔嬷嬷还有那些宫女眼中对自己的同情可怜,心中越发难安。

    什么时候,她苏家嫡女竟沦落到被宫人同情的地步······

    崔嬷嬷是个伶俐的,很快就为苏予棠换上了太子妃的宫服。入宫第一日,她是要去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请安奉茶的。

    走出房门,苏予棠迎面便瞧见了让她一夜未眠的萧晏修。心头酸涩,这是她的新婚夫君,可如今自己面对他,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从黑豹营的铁骑之下救了自己,依着婚约把自己纳为太子妃,这一切她本该是感谢他的。

    可昨日萧晏修已把泾渭分明的线划上了,在自己和他之间画足了一整条鸿沟。新婚之夜他从婚房里离去,只怕现在自己成了满宫笑柄。

    那些小宫人当着自己的面没有说什么,可她隐约也能听见,内监也好,宫女也罢,都在嘲讽着自己这个名不符实的太子妃,新婚当夜便独守空闺。

    想到这儿,苏予棠心口一阵一阵刺痛,她低垂了眼眸不再去看萧晏修。

    日光暖暖地斜晒,轻柔地落到少女的脸上,在她莹白如雪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光。

    苏予棠的眼角若隐若现地挂着几滴眼珠,我见犹怜地如雪中初梅。太子妃的朝服有些厚重,她又生得纤弱,一夜未眠使得她憔悴了许多。

    穿戴着整套太子妃仪制的苏予棠,此刻瞧来倒像是被套起来的瓷娃娃,扑面而来的破碎感让萧晏修心头微微一震。

    过去在太傅府里,他从未仔细地看过这个妹妹。整个盛京城传遍了的第一美人,他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

    惊世绝伦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楚楚可怜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她,呵护她。

    萧晏修本能地伸出手,却又立刻收了回来。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神态自若,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可在众人看不到的袖口之下,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不可,大业未成,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儿女私情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太子和太子妃一前一后地走着,落花挂在他们肩头发上,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驻足,偷望两眼。

    “你们瞧,太子新纳的太子妃也真是太美了吧。不愧是盛京第一美人,可真是名不虚传。”

    “是名不虚传还是名不符实,还要听太子爷的。你们都没听说吗?新婚第一夜,太子是睡在书房的。”

    “真的假的?娶了这么美的太子妃,他竟然睡到书房去,这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吧?”

    “怜什么香?昨日之前人家还是太傅府嫡女,那可是真正的名门千金。可昨日之后,她已是罪臣之女。若不是太子爷守信,怎么会娶这样的女人入宫?”

    ······

    风很大,这些轻声细语若有似无的地飘进了苏予棠的耳中,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这些话虽然难听,可说得也不无道理,

    她瞧不见前头太子的神情,看他脚下一滞,想来也是听着这些话了。

    只是虽然听见了,可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苏予棠苦笑是了,昨夜他离开新房宿在书房里,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反思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太过热情,让太子误会了她的痴心妄想,要这样来敲打自己。

    就这样她心绪不宁地走着,到了中宫殿外,才发现萧晏修正驻足等着自己。

    苏予棠忙快走了几步,并肩到了萧晏修身旁。

    他们这才携手并进,圣上和皇后瞧见的,便是这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恩爱模样。

    “儿臣参见父王,母后。”

    苏予棠随着萧晏修行礼,这些礼数上的事儿,她早已在心中练习了千遍万遍,自是不会出错。

    “好孩子,过来母后这里。”皇后笑着伸手把苏予棠招到面前来,轻轻地为她戴上了一只九凤朝阳簪。

    她侧头望向了圣上,抿嘴轻笑,“圣上您瞧,还是阿予这般年轻美貌,才配得上这支簪子。”

    圣上笑道,“年轻虽好,可孤心中,皇后的美才是盛京第一。”

    苏予棠的脸微微发红,听着圣上和皇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着,就好像昨日他们并没有下旨来苏家拿人。

    她越发局促。

    这样的场合,光有礼数她应对不了。

    “父王,母后,请用茶。”

    关键时刻,是萧晏修走上前来,带着苏予棠奉茶请安,这才解了她的局促。

    苏予棠瞧着帝后已端起茶杯,他们这一口茶喝下去,便是认了自己这个儿媳的身份。

    她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就见一个嬷嬷手中端了一个盘子,上头是一块白布,一步一步走来。

    苏予棠的脸时红时白,她知道那块白布是什么,昨夜应当放在她的喜床之上。可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白布眼下却是令她难堪之物了。

    “回禀圣上,皇后,昨日喜帕之上并无落红。”

    苏予棠听着那嬷嬷淡然说出这句话,脑子里嗡得一声,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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