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门

    一枝细柳拂过陈端生鼻尖,痒痒的。

    她抬首看向面前的道士,觉得他清隽温文,飘逸洒脱,很有好感。

    陈为却已上前,将堂妹挡在身后。

    “在下说了,略有相人术。”郑瑶不慌不忙继续道,“我与柯学士的二公子交好,故而好奇众人对这南华报的评价。”

    “今日听到小公子对话本的评测,耳目一新,很是……”

    听到与柯舟相识,陈为神色缓和下来,陈端生更是高兴地跳起,急忙问道:“很是什么?”

    陈为轻斥:“春田不可无礼。”

    郑瑶微微一笑:“少年人青春跳脱,不妨事。”

    转而对眼巴巴望着的少女道:“很是中肯。”

    陈端生朝兄长高声道:“阿兄你听到了吗?道长觉得我说得对!”

    陈为一噎,心道你们都是女子,想法自是相似。如此这般,倒是彻底放下了对郑瑶的戒心。毕竟一个温文弱小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威胁?

    三人沿着河岸边走边说,慢慢熟识起来。郑瑶见多识广,文学虽不古人深厚,但胜在文思新颖,所以与陈氏兄妹相谈甚欢。并相约明日南华书斋相见。

    夜风吹拂,气温升高,华月朗照,为灵秀的山水洒上了一层银纱。

    郑瑶盘坐床上修炼,吸收和运化天地灵气,又一次触及心窍处的先天灵气。她忍着经脉被不断扩张的痛处,炼化了一丝此处的灵气。

    没想到,牵一发动全身,那团先天灵气里乱窜了好几丝,在她体内运转撞击。

    明明南方四月已是温热,郑瑶却如坠冰窖,整个人都被冻成了一块冰坨子。心窍经脉处处凝塞寒气。

    她觉得自己就要被冻死了,朦朦胧胧中竟看到天宫仙子自月桂上而下,着五彩天衣,披银河星纱,其音容模糊,却自是端严神圣,令人不敢生半点亵渎意。

    如皎月般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胸口。一股独属于月光的温柔流入她的四肢百骸,一点点消融了寒冷痛苦。

    郑瑶舒缓后,昏睡了过去,等东方晓白,旭日微升时,才睁开双眸醒来。

    昨夜之事如梦似幻,模模糊糊,竟没有清晰的记忆了。只记得自己修炼入偏途,苦寒无比时,感受了一片温柔的月光。

    郑瑶开窗,楼下叫卖吆喝声不断,贩夫走卒早已开工。东方也是浅红的日,而非皎洁的月。

    她捂住胸口,这里的灵气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她夜间修行一日千里,白日却只是黑夜的十分之一?

    或许这些都和她的体质有关,只有等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才能刨出线索,追寻真相。

    郑瑶看了看桌上的骨灰坛,耽搁了许多日子,是时候去括苍派了。

    见陈端生是她留在金华的最后一件事。

    这个世界有河伯城隍土地等神职,也有蒲松龄笔下的妖魔鬼怪,所以出现个历史上的才女,郑瑶倒不是很吃惊。

    同一源头的河水流向不同的分支,会长成的不同的河流,但是终究有相似的地方。

    郑瑶收好师父的骨灰坛,用清洁术整理了下自己,坐在铜镜前,轻扫柳眉,抿了口胭脂,鬓边明月珰闪烁。

    不过仍穿着一身道袍,但谁也不会认为她是个乾道(男道士)。

    道士有分全真和正一,全真要守清规戒律,不得婚嫁;正一则宽松多了,可以正常嫁娶。

    郑瑶是李浊清收的俗家弟子,户籍还是民籍,所以身份上还算不得正式的道教徒,但也是个一心向道的居士了。

    当郑瑶赶到南华书斋时,拿出书斋特别定制的玉牌,小厮将她请入室内,陈氏兄妹和柯舟都在里面等她。然而她的出现却令很众人震惊。

    宁采臣也在这里,尤为明显,不可置信,捅了捅旁边的柯舟:“这女道士和郑琚长得挺像的。”

    一个清隽,一个清丽,但眉眼间仍是十分相似。

    陈端生眼珠一转,兴高采烈起身,走到她身边道:“我说道长怎么和我志趣相投,原来我们都是……”

    陈为比众人早知道她的性·别,所以回神也快,阻拦妹妹道:“春田快回来,不要失礼。”

    郑瑶笑着将人引回座位,对仍处于惊讶中的对面二人道:“难道我不能是个女子?”

    柯舟连忙摇头:“道长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御剑飞行,斩妖除魔的道长竟是个纤纤少女。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郑瑶却已猜得他的想法。此时的世人皆觉女子不如男,就连修行一事上也这么认为。郑瑶倒也没有计较。

    除了她是女儿身外,几人相处一如从前,没有什么可别扭的。

    陈端生看着长长的话本,很是高兴,结识郑瑶真是最正确的决定,竟先看到后面的剧情。她边看边感叹:“这位郑道长不仅斩妖除魔,一身浩然气,还对女子有一份怜惜呢。”

    不论是对陈秀莲的宽容失望,还是对聂小倩的温柔有礼,都令人心动。

    她不禁痴道:“这世间真有这样的郎君吗?”

    柯舟常年经商,有独特的看人门道。因为郑瑶是用宝物遮掩自己气息,所以稍加打扮,就让人看不出女儿身。但陈端生是个活泼斯文的凡人少女,所以他察觉出她也是女儿身。

    心中暗道,怪不得郑道长喜爱她。

    他笑道:“没有这样的郎君,但有这样的娘子。”他视线引向郑瑶。

    陈端生疑惑:“柯公子这是何言?”

    宁采臣喝了口茶,解释道:“郑琚本是女儿骨,自是多情怜爱女孩子。”

    “郑道长……”陈端生喃喃自语,忽道,“原来郑道长就是我眼前!”

    接下来她很是关注郑瑶的举动,颇有些话本里道长下凡的感觉。

    陈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其余人哈哈一笑。

    几人品茗论文,好不惬意,就连柯舟都道:“若非我实在写不来那八股文,其实做一介书生,与二三好友谈诗赏文,是件多美的事。”

    郑瑶啜了一口秀嫩的雪芽茶,幽香扑鼻,回味甘甜。人总是想自己没有的。若真是做一个普通书生,十年寒窗,面对古板的文体,早就忘却了风花雪月的滋味,哪还有心情闲坐喝茶。

    临散前,陈端生对那些神奇瑰丽的故事恋恋不舍。

    郑瑶主动邀请道:“小公子文采不凡,又有奇思妙想,不若投稿南华报,写些话本子玩。”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陈端生又惊又喜,眼睛不住地瞄向自己堂兄。

    陈为无奈道:“你想写就写吧,我还能拿根绳栓着你的双手不成?”

    柯舟被这两兄妹逗笑,同时对这个少女更加好奇,有些想看看她能写出什么样的话本子,才子佳人,春闺深怨……

    宁采臣却道:“男子汉大丈夫。陈二郎你虽未加冠,但也是个男人,怎的如此扭扭捏捏,写个书还要跟兄长禀报,跟小娘子似的。”

    柯舟无奈,用扇子敲打他的头:“真是个呆子。”随即又对陈氏兄妹道:“我这友人直来直往,还望两位公子不要多想。”

    他们倒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只是陈端生心中隐隐叹息:我就是个女娘。可男子轻而易举能做的事,我怎么就不能做了?

    她心中有所顾忌的是——写得文会被刊印给很多人看。介时亲眷知道是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过于孟浪?若写来自己和手帕交看倒也没什么。

    郑瑶看出她的踌躇,道:“南华报上的文章可以用姓名,也可以用化名。全凭自己意愿。”

    见她和自己说话,陈端生眼睛都亮了,情不自禁点头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写,不辜负郑道长的期望。”

    祖父开明,认为女子多读书明理,能更好的相夫教子,不堕自家清名。

    可这郑道长有些不一样。

    十几日后,陈端生拿着书稿兴冲冲到南华书斋,被告知郑道长已经离开了。因着郑瑶很明显的赏识,柯舟便自然地收其稿子上报。

    文名颇有鸳鸯缱绻气——《再生缘》。

    看了几章后,柯舟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个小小的“公子。”

    “女扮男装科举考试……救情郎?”

    陈端生惴惴道:“不可以吗?”

    柯舟沉吟道:“可以,但……你写得文和郑道长一样罕见。”

    陈端生笑了:“嗯,那我一定要发到贵刊上了。”

    “这是自然。”

    台州东临东海,括苍山一脉云雾缭绕,群山奇竣,溪水潺潺,犹如仙境。

    一女子麻衣素缟,捧着一个灰白坛子,一步步走上石梯。

    括苍派三子龙飞凤舞立在象鼻山。两个小童提着篮子采药,见到陌生女子上山,不由惊奇:“这山这么高,你是一个人走上来的吗?”

    “不是。”女子眼眶湿润,道,“在下是和师父一起来的。”

    小童们摸不着头脑,这位姑娘身边就她一人呀。

    女子抱紧小坛,朝北方道观跪下,叩首:“小女郑瑶携师父李浊清复归宗门。”

    她的语气平稳,声音有丝丝暗哑,却直传方圆五十里。山之巅打坐的年轻道士们起身,惊喜道:“大师兄回来了?!”

    观中,鹤发白须的老者却一脸悲怆,吩咐弟子:“去请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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