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周舟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侧过头瞥一眼正在开车的白岸笙，全同胞亲缘关系……另一份标本，来自周央。
也就是说，白岸笙和周央是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同母姐妹。白岸笙对于这个事实，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面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姐妹，况且，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白岸笙倾向周央大概率是死了。她没办法一下子对周央有太多感情。不过，她还是稍有庆幸，周央大抵是幸福的，瞧着刘陈梅和周舟对她的态度，她的幼年应该不缺吃喝。
白岸笙不算是大好人，但也不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周央能被好好对待，她多少是开心的。
“你们说，顾晨真去贵州了？”坐在后排的鵸鵌皱着眉头，“好端端的，人跑贵州去干啥呢？”
白岸笙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大晚上的，他们临时走他也跟上来，好好的这异兽非得跟她们挤什么车子……至于他说的“人”，是顾晨。
“孙延宁不是只说顾晨失踪了吗，你们怎么就能确定她去贵州了呢？”
“和顾晨唯一有关系的只有异兽歃约，要完成仪式，必须要有巴蛮五姓后人在场。”
“我知道了，”鵸鵌一拍脑袋，“五姓后人在贵州！”
“不对啊……”周舟摇了摇头，望向白岸笙，“你不是说他们诞生于钟离山，可钟离山在湖北宜昌长阳那一带啊。”
“没错。廪君统一族氏，由此发展出巴文明。一开始的确是发源于湖北宜昌和恩施地区的清江流域。”白岸笙解释道。
“但随后，廪君带领着部分巴人一路向西发展，留在清江流域的巴人几乎灭绝，剩下的都在重庆及周边地区定都建国。传说廪君死后变成了白虎，庇护着巴人。所以，巴人的图腾就是白虎。”
“白虎……我记得土家族的图腾就是白虎！”周舟有些许印象。
“我们要去的就是思南县的兰家寨，那里有土家族人。”
“思南县……靠近重庆和贵州边界那个地方？可是重庆彭水，包括贵州沿着乌江流域都有许多土家族自治区，为什么偏偏是思南县？”
周舟不知道白岸笙为何如此笃定。
“跟着走就对了。”白岸笙没有正面回答周舟，周舟也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讨论。
鵸鵌在背后听着这二人一唱一和，他赶忙拿着小本本记下来，这都是没听过的内容，得记！知己知彼，等有朝一日他们杀回北海关，才能百战不殆。
周舟瞥一眼后面叼着笔帽认真记录的鵸鵌忍不住笑了笑，他想到了李智朗。这丫也这样，求知心切。回去介绍他俩认识算了。
白岸笙将车速开到最大，他们本来就从重庆出发，离得不远了。孙延宁和陶子还在驻地休养，他们俩先去探探情况，若有意外再寻外援。
“顾晨就是那根线，背后的人拉着她一路上引我们入局，这次看看能不能揪出更多线索来。”
白岸笙小声和周舟说道，她有预感，她们离真相更进一步了。说完她就将驾驶座让给周舟，下半程换周舟来开，白岸笙和他交换座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偶尔鵸鵌插几句进来，大部分时候孜孜不倦做着笔记，就连白岸笙都忍不住瞧了他的本子好几眼。
鵸鵌将本子护得好好的，写字时还不忘遮挡，似乎生怕被白岸笙看了去。白岸笙只能对着写着“鵸鵌笔记”四个大字的空白封面翻白眼。
聊天的本意是为了提神，夜间行车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些。但周舟却总想到周央。既然周央不是刘陈梅的亲生女儿，那她的亲生父母呢？
“死了。”白岸笙嘴巴一张一合，轻飘飘地就告诉周舟结论。
“死了……怎么死的？”
“异兽暴，乱。”
提到异兽两个字，周舟下意识透过后视镜望向鵸鵌。
“异兽杀了你爸妈？”鵸鵌问道。
“不然呢？”白岸笙呛回去。
“那还不是你们天师自作自受……”鵸鵌梗着脖子，瞪向白岸笙，“你们残杀我们……”说到后来鵸鵌声音越发小起来，他不甘示弱地吼出最后一句。“又不是我杀了你爸妈！人都有好人坏人，异兽里也许也有很坏的呢，不过那也是你们逼的。”
“北海关里经常发生暴，乱？”周舟抓住这点。
那也许当初也是因为暴，乱，周央才从北海关里被带了出来？可为什么偏偏只带了她？更为什么是她？她有什么特别？
白岸笙向周舟解释道：“除了五法主要所在的中山大岛外，其他人类所居住的大山常常受到异兽侵扰。”
“北海关和《山海经》的地形分类相似。《山海经》中有‘山经’、‘海内经’、‘大荒经’和‘海外经’，北海关则分为内圈和外圈。内圈是中山大岛与各异山脉，对应‘海内经’和‘山经’，这里也是人类生活的区域；外圈则是冰川海洋、周边零星小岛、沙漠和沼泽，对应‘海外经’和‘大荒经’，这里主要生活着异兽。”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强行霸占了我们生活的地盘！”鵸鵌反驳道。
周舟：“你不是没在北海关里待过吗？”
“我许多的族人仍在关里，我当然知晓基本的情况。”
白岸笙侧过身子瞥了眼鵸鵌，试图纠正他。
“不算是强占，早期人类主要也是在海内经中的中心岛屿上生活。山经易发生火灾和水灾，人类早期也并没有大规模生活在这；大荒经气候严苛，资源匮乏也无法生存；至于海外经，多数地区为冰川，人类没有厚毛，经受不了严寒。”
“可现在你们繁衍生息，山经好多处山脉不是都被你们霸占了吗？”
“这些地方远古时候，异兽和人类本就各有所占。现在暴，乱几乎都发生在这，无非是异兽占了，天师再占回来，这怎么算霸占？”
这番对话周舟算是听懂了，看来在北海关内，天师并不是百分百掌控整个北海关局面的。
中山岛应该住着像耿珩和孙延宁这样的世家大族，住不下的其它人类则分散在山经这些地方，和异兽争夺，但普通人怎么赢得了异兽？
“这些人为什么不离开关内？”
周舟感到奇怪。暴，乱频发，无法在和异兽争斗中保持胜利，这些都应该迫使人搬迁到更适合居住的地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就有数百万人因战争而逃离欧洲，史称大迁徙。
北海关门大开，这些人为什么不来关外？
“两个原因，一是自己不想走，二是关内也控制了离关的人口。”
白岸笙回答中第2个原因周舟能猜中，但第1个原因他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不想走？留在关内命都没保障，难不成留下你们还给钱啊？”
白岸笙摇了摇头：“我说过，天师只能在北海关内诞生。”
鵸鵌插话：“贪呗，为了获得更多筹码。孙姨说过，很多人留在北海关内拼命地生孩子，增大生出天师的概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出了关，可生不出天师。”
“不全都是为了这样。”白岸笙的声音不大，但周舟却听清楚了。他等待后续，白岸笙却没再开口。鵸鵌哼了一声。
寂静的车厢内，除了窗外呼啸的风声，只听得周舟的声音响起：
“总要有人留下，都走了，没有天师制衡异兽，北海关外恐怕也有场浩劫。”
这话落在白岸笙的心上，她未出一言。
身后鵸鵌有些恼怒地反驳道：“天师都没了，我们自己在北海关内待着要多好有多好，关你们关外什么事啊。”
“贪欲不止人有，兽也有。若无人制衡，你确定异兽只愿永远待在北海关内吗？”一如现在……
周舟这问，鵸鵌答不上来。车厢内再次沉默起来。车继续行驶，没过多久也停了下来。
他们到了，思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