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渍

    眨了下眼睛,清醒过来的卡罗尔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长幽深的甬道里,两边是粗糙的砖石墙面,看起来有些潮湿,头顶的天花板很矮,给人一种快要掉下来的压抑错觉。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安了一扇灯,灯光惨白刺眼,把地面砖缝里的污渍都照得一清二楚。前方的甬道被三扇铁栅门截成了支离的三段,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在顶部开了气窗的冰冷铁门。

    周围没有人影,阴凉的甬道内很安静,隐约有排气扇运转时产生的嗡鸣声。

    卡罗尔回头望了望,身后是通往别处的过道拐角。她等了等,不确定是要往前走尝试着拉开铁门,还是转身去看看另一条路连着哪里。

    至少目前看来不像是潜伏着什么危机,似乎比前两个梦的开局要安全。

    虽然这么想着,卡罗尔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她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没找到魔杖,倒是在夹克外套的内袋里摸到了手·枪,还是她熟悉的那把韦伯利左轮。左手的臂弯里还挂着一柄黑色的雨伞,收起的伞尖往下滴着水。

    卡罗尔愣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灰色格纹的骑装,头戴一顶便帽,鼻子上还架着自己的那副平光镜,紧身的裤腿套在沾了泥水的黑色长靴里,夹克的口袋里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

    这是什么古怪的装扮?

    卡罗尔手指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要拿魔杖变个镜子出来瞧一瞧自己。

    身后响起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卡罗尔往墙边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等着。

    来人从拐角后冲了出来,看到卡罗尔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揉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他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弗洛加特女士,让您等了这么久。我没想到检察官和预审法官会聊那么多,早知道我该把时间再约晚半个小时的。”

    检察官和预审法官?

    看着面前穿了身黑色西装,系着歪斜的领带,拎着鼓囊囊的公文包的男人,卡罗尔短暂思考了一秒。

    “波特先生——”见男人没有露出异色,她继续以自己在工作中的状态冷淡道:“我不是很介意你的迟到,但我不希望你把时间拖延得更长。”

    顶着现实里哈利·波特脸的梦中角色显然也拥有相同的称谓,并且用和现实里同样的尴尬表情说:“噢,好的,好的。”他转身往后走了两步,冲拐角后的另一边喊:“隆巴顿先生!请帮我们开一下门好吗?”

    在卡罗尔的注视中,长了一张圆脸蛋的纳威·隆巴顿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松垮的制服,腰间挂了好几串钥匙,走动时叮铃哐啷地响。

    他经常来圣芒戈探望他的父母,因此卡罗尔对他不算陌生。

    “我这可不算擅离职守。”纳威慢吞吞地说,嘴边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酱汁,“严格来说,现在已经过了可以探监的时间了。”

    “是我耽搁得太久了,通融一下,兄弟,我可不能叫弗洛加特女士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寒夜白跑一趟。”哈利过去勾肩搭背套近乎。

    “那是你的事。”虽然这么说,好脾气的隆巴顿还是眯着眼睛在腰上找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嗯……应该是这把吧,不,好像是这把。”

    他解下一串钥匙,迟疑地把其中一把插进了第一道铁栅门的锁眼里,门“吱嘎”一声推开了,他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我不会记错的。”纳威快乐地领着他们往前走,每开一道门就要把后面那道门锁上,“通常来说,我十次里面只会记错个两三次,这也不能怪我,我又不是锁眼,怎么能严丝合缝地记住每一把钥匙的锯齿。”

    这个隆巴顿最好不要毕业以后想当治疗师。卡罗尔想。这对他们彼此的心理健康都是好事。

    哈利“嗯嗯”地敷衍着,满脸都是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不以为然。看来他也并不相信纳威对于自己记性的美化说辞。

    最后一道门打开又锁上后,纳威站在门边要求他们速度快点,“我的炖肉才吃到一半呢。”

    哈利保证的速度很快,但看上去并不像是仔细思考过他们到底会花多久时间,是否真的能让纳威趁热吃完自己的炖肉。

    怪不得开场就迟到。

    ——这个也别想进圣芒戈就职。

    卡罗尔在心里狠狠嫌弃。

    哈利带着卡罗尔往前走,卡罗尔本以为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甬道尽头的那扇门,没想到走出笔直的甬道后才发现,那扇门只是另一条甬道上不计其数的门之一。站在交错的过道口,卡罗尔看到对面的那堵墙长得几乎像是没有尽头,左右两边都延伸出去一扇又一扇的大铁门,漆黑的门焊在死白的墙上,像是毫无生气的尸体上长出来的恶心尸斑。

    门外的守备很森严,几个穿着制服的看守规律分布在门外的过道上,他们悄没生息地贴墙而站,表情凝固,要不是哈利跟他们打招呼时他们动了动眼睛,卡罗尔几乎以为那些都是栩栩如生的雕塑。

    哈利拐进右边的甬道里,一边走一边频频转头对卡罗尔说话:“刚刚检察官和预审法官又因为预审期限的问题争执起来,检察官对预审法官迟迟不将调查结果转交到他们那感到很不满,他不明白这么简单明了的案子为什么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搞得外面民意沸腾,各方面传递给他的压力都很大。预审法官则一直在重申预审程序的严格和公正,表示越是重大的案件越要谨慎侦查,不能有一丝错漏。吵到最后,他们就将矛头一致转向了我。”

    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哈利一边又拐了个弯一边抱怨:“我是临时被法院指派来当辩护律师的——要知道,我得知消息的前一天才刚刚拿到我的律师资格证书。突然让我接手这么大的案子,又要求我尽快提供被告的所有供词,明明预审法官自己都撬不开他的嘴,却还来为难我,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一些!”

    卡罗尔看了气咻咻的哈利一眼,她有时候还是不太能够理解这类人的脑回路的。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情绪,那期待一个不太熟的人来开解他实在是有些越界和不懂事了。要是他真的对预审法官心怀不满,那她觉得更不讲道理的是他。他的上司给他安排了在他工作范围内的任务,他要么想办法完成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要么就拒绝它,辞职去找个更符合自己能力的职位,在这喋喋不休地吐苦水又能对他提供什么帮助呢?

    换作年轻时候的卡罗尔,肯定心里想什么就骂什么,但现在的她只是带了点仿佛认同,又并没有明确表示态度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想——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自然地试探了一句。

    哈利微微露出窘色,“是的,如果您能答应我的请托就太感激不尽了,毕竟您是全伦敦最出名的侦探,要是您愿意帮助我完成这个案子,我的职业生涯就会拥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开端了。”

    这个梦里她居然还有身份设定?

    卡罗尔感到纳罕。

    而且既然她是全伦敦最出名的侦探,为什么梦里采用的是法国的司法制度?难道斯内普还想过改革魔法界的司法程序?

    卡罗尔佯作漫不经心状:“谁也不想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白走一遭。波特先生,你之前跟我大概叙述过案情,但如果你能把整件事更为简明得当、无有疏漏地重述一遍,我想我会对这件案子的兴致更高一些。”

    哈利没有怀疑这番套话的说辞,迫不及待地说:“当然可以。弗洛加特女士,您已经知道了,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六月三十日的晚上,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霍格沃茨大主教阿不思·邓布利多被人刺死在霍格沃茨大教堂内,当晚负责巡夜的执事在十二点发现了他的尸体,据法医所说,邓布利多大主教死于当晚的十点左右。当天晚上接到报警后,凌晨时分警察就在教堂的搜查过程中发现了凶器和血衣,而这两样东西都出现在了一个人的房间里,那就是……”

    “西弗勒斯·斯内普。”卡罗尔说。

    “对,没错。”哈利重重点头,语气里还带着惊叹,“就是霍格沃茨大教堂的一名修士,西弗勒斯·斯内普,也是此次需要我辩护的嫌疑人。”

    卡罗尔:“……”

    等等,她想缓一缓。

    卡罗尔本来以为上一个梦已经够光怪陆离、惊险刺激了,没想到这个梦的背景设定竟然更加复杂和离奇,斯内普这人在完成教学工作和双面间谍的任务之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她下班后只想着吃顿饱的,喝杯好的,睡个好觉?

    难道这就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最深层的鸿沟?

    哈利没看出身边女士平静表情下的无语,继续说:“国王和教皇都对此事感到震怒,勒令尽快查出真凶。只是对真凶是否是斯内普,您也知道了,国王和教皇持有不同的主见。”

    卡罗尔:“……”

    不,她不知道。国王是谁?教皇是谁?主见是什么?

    哈利愁眉苦脸地叹气:“作为他的辩护律师,不管上面的人怎么拉锯,我是希望能帮他脱罪的,可目前所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斯内普,我几次来找他沟通,他都拒绝和我进行任何的交流,似乎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拉去绞死。预审期限即将结束,要是再不提交一些对他有利的供词证据,庭审当天我也只能在法庭上当哑巴,目送他前往绞刑架了。”

    瞥了眼看似为斯内普忧愁,实际在烦恼自己的职业生涯会不会被影响的哈利,卡罗尔若有所思。

    难道在斯内普的内心深处,他并不相信哈利·波特会真心实意地帮他洗刷罪名?

    两人走到了一条甬道的尽头,头顶的强光灯照了一路,目光投向最后的那扇门时,卡罗尔的眼睛都有些晃影。

    哈利转身冲不远处的看守招手,“女士,麻烦你帮我们开一下门。”

    那人像个装饰盔甲一样僵硬地走过来插进钥匙拧开锁,冷漠地说:“最多待半个小时。”

    卡罗尔望着她帽檐下的脸,微怔。

    她是已故的麻瓜研究学教授,凯瑞迪·布巴吉。

    在哈利再次爽快地作出保证时,卡罗尔推开了门。

    门里的房间似乎比外面还要亮,一个像探照灯一样的硕大灯泡悬在天花板的正中间,将长宽都不超过十英尺的房间照得纤毫毕见。死白的墙面,灰白的地砖,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木板床,白色的洗漱用具。

    在一片凄惨的白色中,靠墙坐在床板上的黑色人影撞进了卡罗尔的眼里,让她心头猛然一悸。

    从脖子裹到脚的纯黑修士袍,垂到肩上盖住脸的黑发,那人像子弹射在墙上留下的漆黑弹痕,深深地嵌入了这片洁净之中,成为了唯一且不祥的污渍。

    卡罗尔站在门口静静地凝视他。

    很久之前在霍格沃茨,她总是不太愿意仔细端详他,那时她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目光对不太体面的他造成侵扰。现在她才恍然发觉,她其实只是不想承认她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也不愿意清醒认识到自己的无力。

    在那个泥沙俱下的震荡洪流里,她那不值一提的可笑正义感,是拉不住一个注定要被裹挟着陷进漩涡深处的人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