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

    斯内普能够觉察到卡罗尔注视着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意味,放在平时他肯定要问个究竟,但比起这个,此刻已经蔓延到她胸口的水位线更有力量地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

    水也同样地冷却着他的身体,不过焦躁带来的火气盖过了寒意,反而让他觉得包裹着他的是岩浆,使他的血液都在微微沸腾。他烦躁地用手打湿脸庞的头发拨到了旁边,一贯遮遮掩掩的脸急迫地往前一探再探,睁大到极限的眼眶里,漆黑的眼珠跟随着跑动的人影转来转去,像两条抽打陀螺的鞭子。

    忽然,他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溅起的水花打在了卡罗尔的脸上。卡罗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有个传递钥匙的人摔在了地上。

    大概是跑得太快了,惯性让那人摔得有点重,再加上体力的流失,他挣扎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刚要迈步继续跑,脚一软又摔了回去。

    显然,他的脚受伤了。

    他看向自己泡在水里的同伴,崩溃而绝望地哭喊:“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水面剧烈地震荡了一下,斯内普飞快地窜了出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钥匙开始接替他传递。他似乎已经积蓄了很久的力量,跑得极快,但湿漉漉的姿态并不好看,像只被格雷伊猎犬追赶的炸毛野猫。

    以他这个爆发力,估计是很难坚持太久的。

    卡罗尔心里略感无奈,又有些微动容。她看向另一边也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的安妮塔,喊口令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在不说话的时候,这个棕肤女生的存在感极其低微。

    见卡罗尔看她,安妮塔说:“我看还有人也要坚持不住了,我随时去接上。”

    卡罗尔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安妮塔目光游移:“我只是把欠你的还给你。”

    安妮塔也确实很快就填补了一个力竭女生的位置,被替换下来的两个人一边帮着喊口令,一边和另外几个跑得越来越慢的人合作,用接力的方式尽可能地加快传递的速度。

    场上剩下的队伍只有十支左右了,卡罗尔估算着水位上升的速度,觉得应该来得及,大不了在水里憋气个一两分钟——那几根烟大概还没对她的肺活量造成严重的影响。

    就在她如此心虚的时候,和咽喉齐平的水位突然猛地往上一抬,直接涨到了她嘴唇的位置,她毫无防备地喝了两口水,赶紧呛咳着抬高下巴,水因此流进了耳道,带着外面响起的几声尖叫,闷闷地封住了她的耳朵。

    她隐约听到费尔奇扭曲的笑声:“哈哈哈,白痴,蠢货,哈哈哈哈哈,我可从来没说过水是按照不变的速度上涨的,没有人比我更擅长抓住爱钻洞的耗子。”

    她决定了,就算这只是个梦,她醒过来也要进霍格沃茨把费尔奇打一顿。

    嘴唇到鼻尖的那点距离实在是太短了,手脚上的镣铐又禁锢着卡罗尔,让她没办法借着浮力平躺身体争取更多的呼吸时间,甚至不能让她索性把头整个埋进水里逃避仿佛钝刀割肉的折磨,她只能站在那儿,无可挣扎地等待着呼吸的空间一点一点被侵蚀殆尽。

    她闻到了水的味道。

    卡罗尔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气。

    水阴冷地捂住了她的鼻子。

    心脏无法控制地加快跳动,身体本能地发出危险警报,这使她的胃部产生了轻微的痉挛,手脚也开始发麻。

    卡罗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数着外面的人数。

    还剩九支队伍。

    但每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太远了,那些还在坚持的人几乎是拖着脚步慢跑,一个来回加试钥匙需要一分钟——还不算手抖弄掉钥匙的磨蹭时间。

    按照这个效率,卡罗尔估摸着哪怕自己的肺活量可以一次吹炸十个气球,肯定也撑不到最后。

    好吧,这次是真的要死出去了。

    氧气供给不足让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肋骨,膨胀的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水压冲撞着耳膜,像是有一只手伸进去往脑子里面挤,使她的太阳穴爆发出尖锐的疼痛。

    卡罗尔咬紧牙齿,她的身体对痛苦抱有本能的畏惧,但心理上倒不是太害怕,她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思索下次再进来时该怎么过这关。

    在第一层时再多淘汰一些人,或者多找几个人组队,减少第三层时的队伍数量——没用,水涨的速度是费尔奇控制的,只要他想,他总能在最后加大难度。实在没办法的话,她就只能记住剩下的最后几支队伍,到时候直接去抢了,虽然这个手段应该……

    晕眩的脑袋逐渐无法支持思绪的集中,闭眼带来的黑暗快要被更浓郁的暗色覆盖,就在卡罗尔憋到爆炸即将敞开气道让水灌入时,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她的嘴唇上,她吃痛,愕然地睁开眼睛。

    水冲刷过眼球时有瞬间的刺痛,但并不妨碍她看清眼前的景象。

    安妮塔的脸贴着她的脸,嘴唇贴着她的嘴唇,瞳孔里是藏无可藏的焦急。

    有点怪……

    但这个时候好像也不能计较到底有多怪……

    对氧气的渴求使卡罗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张开了嘴,迫切地接过了从安妮塔口中渡进来的空气。

    一次当然不够,安妮塔反复把头探出水面吸气,然后压下来把气吹进卡罗尔的嘴里,空气经过一道中转,缓缓地流淌进卡罗尔的身体各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斯内普终于扑了进来。他先是费劲地沉到水底,弓着身子解开卡罗尔的脚镣,然后又笨拙地变换姿势,抬手去够手铐。

    他在外面拼尽全力地跑了那么久,又一口气没歇地跳进水里,卡罗尔觉得憋住气对他来说甚至是比她更艰难的考验,因此他脸涨得通红,两腮不由自主地像鱼泡似地鼓起,五官因为痛苦而拧成一团,看起来实在不甚美观。

    他抓住锁链,像海藻一样地贴在她的身上,手指颤抖着寻找钥匙孔。

    终于,两只手铐都解开了,三个人奋力向外游。

    “呼!”

    “嗬——嗬——”

    “咳咳咳!”

    耳边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喘息和咳嗽声。

    卡罗尔在徐徐上升的地面趴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她支起胳膊,看到斯内普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头后仰着,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头发结成一缕一缕,乱七八糟地粘在湿红的脸上往下淌水。

    再看安妮塔,她侧身坐着,呼吸算是他们之间最平稳的一个,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比较显眼的是嘴唇有些红肿——卡罗尔觉得自己应该也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斯内普和安妮塔一齐抬眼望她。

    “我好像有些喜欢这里了。”

    听到这句话的两个人都难以理解地挑眉。

    在短暂安全的环境里,斯内普明显缺乏修饰语言的耐心,他直白道:“你脑子泡水泡坏了?”

    卡罗尔挥动魔杖给三个人烘干头发和衣服,笑道:“不,我不是指这个角斗场。”

    她只是觉得,她在这场梦里的经历比她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都高潮迭起,精彩刺激。

    卡罗尔带着笑抬头,看到远处和他们一起升起的队伍,笑意立刻转变成了惊讶。

    居然是掠夺者。

    也就是说,斯内普和掠夺者手里拿着能解开对方锁扣的钥匙?

    这个安排倒是充满了戏剧性。

    卡罗尔盯了眼那个趴在地上咳得起不来的小矮胖。就算斯内普在梦里对自己的仇敌有刻意的丑化,起码在掠夺者给他留下的印象里,他们四个人的关系是不太平等的。

    她不由想到了现实里发生的一系列悲剧。

    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循。

    卡罗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斯内普。看起来这么自我的一个人,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宿命论者的影子吗?

    三个人在第四层平稳停下,由于上一场的比斗没有减员,几百个人挤在再次缩小的场地里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卡罗尔感受到有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在第一声“谢谢”响起后,陆陆续续有人开口对他们大声道谢,而与此同时,场外的看台上则响起了一片嘘声,巨大的声量和浓重的恶意迅速驱赶了场内刚刚酝酿出来的和谐氛围,所有人低头噤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在这样森冷的静默中,一簇烟花冷不丁地在选手们的头顶炸开。漂亮的七彩火光照亮了看台,让那些隐匿在黑暗后的脸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所有选手眼中——他们没有五官,全是一张张挖了两个孔洞,或纯黑或纯白的面具。

    孔洞后面的眼睛纷纷眨动躲闪,看起来都很害怕直视刺目的光线,仿佛会轻易被它灼伤。

    火光散落下来,有的掉进了看台,引起了一阵骚动和惊呼。

    选手们开始左顾右盼,很快就从掠夺者的隔间里射出了第二簇烟花。

    在一个不稳定的群体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做承担风险的领头羊,也不敢做第一可能被杀鸡儆猴的跟随者,可一旦相同的声音出现了两道,那附和声浪就拦也拦不住了。

    看着头上的烟花跟圣诞节庆典一般盛大绽放,卡罗尔悄无声息地把魔杖插回腰间里,转头对上斯内普震惊的表情。

    她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亲眼看到队友第一个放出烟花的斯内普低声吼:“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哦,我只是来到第四层太高兴了,想要庆祝一下。你看,现在大家都很快乐。”

    “……”

    卡罗尔:“现在似乎该换我来问了——感到后悔了吗,西弗勒斯?”

    “是的!”斯内普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后悔没让你多喝几口水,这样你就不会有余力惹事。”

    卡罗尔把头转到另一边:“你也这么觉得吗?”

    安妮塔语气冷漠:“我不喜欢站队。”

    卡罗尔还想开口,于是当尖锐的声音打断她的时候,斯内普居然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这种跟小猫龇牙不相上下的挑衅,实在很难不让她升起一股想要捏住他后颈拎起来晃的冲动。

    “安静!安静!”尖细得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扎耳膜的声音刻意地大声叫喊着,似乎觉得他不这样说话就没有人能听得见,“你们为什么这么乱糟糟的?像被一百只地精翻过的菜圃,我很不喜欢。”

    是菲利乌斯·弗立维。

    “怎么这么多人?太多了!出乎我的意料。以前不会有这么多人走到这里的。你们真的足够优秀吗?我很怀疑这一点。我只需要优秀的人才,最优秀的一批就够了。”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情绪时而高亢,时而低落,一会兴奋地尖叫,一会又压低音量自言自语,显得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卡罗尔忍不住为弗立维抱不平。这位带有妖精血统的教授,虽然性格是有些过分情绪化,总是一惊一乍的,像只敏感的猫头鹰,但他脾气温和,通情达理,算是教职工里和学生相处得比较好的一位,绝不是这样一副疯疯癫癫神经质的面貌。

    “是的,是的,我要仔细筛选一下,你们必须足够优秀,才能得到我的放行。”他开始轻声细语地公布自己制定的规则,“请注意,现在你们每个人的手背上都会出现一条咒语,接下来你们需要找人决斗,当然,决斗只能是一对一的。决斗时你们只能施展你们身上的那条咒语,赢了的人有两个选择,一是复制对方身上的一条咒语,复制过来的咒语可以使用,时效十分钟,二是剥夺对方身上的一条咒语,剥夺过来的咒语不能使用,但时效有二十分钟。当一个人身上有十条咒语时就可以成功晋级,一条咒语都没有的人则会被淘汰。”

    他的声音忽然又大得像惊雷,“哦,差点忘了说,以上规则适用于个人,队伍之间不能共享。不能凭借自己真本事获得胜利的人,不配向高处攀登。”

    话是这么说——卡罗尔抬手看着自己手背上出现的咒语——请问在只能施展飘浮咒的情况下,她该怎么赢得决斗的胜利?

    她看向斯内普,嫉妒瞬间令她面目全非:“为什么你手上的就是倒挂金钟?”

    斯内普沉默了一瞬,淡淡地说:“大概是因为它是我发明的。”

    卡罗尔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是你?”

    疑问让斯内普有些不悦,他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需要靠说谎获得虚荣?”

    “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卡罗尔盯了会斯内普的手背,有些稀奇,又有些感慨,“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这条咒语的发明者是谁。”

    斯内普发出一个慢吞吞的鼻音:“哦?”

    “没什么特殊缘故,就是好奇天才是长什么样子的。”

    “……”斯内普抿唇,“现在你看到了。”

    卡罗尔看着他笑道:“是啊,原来是你——好像也不怎么令人意外。”

    “……”

    斯内普不说话了。他转动手腕挥了挥手里的魔杖,似乎是想为接下来的决斗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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