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

    五分钟后,卡罗尔和斯内普踏上了旋转上升的楼梯。两人并肩站在狭窄的台阶上,目光跟着轻微摇晃的身体四下游移,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房间安排在三楼也有个便利之处。”为了不让气氛陷入局促,卡罗尔找了个话题说,“离校长办公室的入口挺近的。”

    像是也才意识到这一点,斯内普语调平平地说:“勉强算是个可取之处。”

    卡罗尔好奇地问:“应该还有别的入口能通往校长办公室吧?”

    “是的。”斯内普看了看卡罗尔,带了些歉意,“但这是只有校长才能知道的通道,涉及到一些紧急避险的机制。”

    “等着,要是我哪天当腻了治疗师就来竞选校长。”卡罗尔开着玩笑,“我倒要看看霍格沃茨里到底有多少条密道。”

    “这是哪怕校长都弄不清楚的事。”斯内普据实以告。

    他们到了八楼,斯内普说了口令,在进门之前,他又说:“不过,要是真感兴趣的话,趁着你在霍格沃茨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密道都带你去走一遍。”

    卡罗尔边走边笑着说:“看来是要把上学时候没体验过的夜游补回来了。老实说,你——”

    她的声音打了个顿,斯内普回头,看她站在原地不动,问:“怎么了?”

    “噢,”卡罗尔环视着这个圆形的办公室,慢慢地说,“想到了和邓布利多面对面坐在这张办公桌前的时候,真叫人惆怅。”

    不,她想起的是早上的梦。

    卡罗尔的目光在办公桌上的几样魔药器材、角落的衣架上挂着的斗篷以及书架上的一些专业书籍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和她梦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奇怪,这个办公室虽然大体上维持着邓布利多在的时候的模样,但也有着斯内普风格的细节变动,她做梦时能想到这一点不奇怪,可完全复刻她还没见过的现实就太匪夷所思了。

    不对劲。

    难道她还在做梦吗?

    卡罗尔倏地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心都悬了起来。

    “对了,我刚刚是想问,那些密道是你在上学时候发现的,还是当上教授之后?”她神色不变地说着,一边快速地把早上醒来后所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同时暗自留心斯内普的反应。

    他带她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正俯身拎起茶几上的陶瓷茶壶,将热腾腾的茶倒进杯子里。

    “一半一半。”他说,“有一些密道我也很久没去走过,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霍格沃茨可以算是一件有着轻微自主意识的魔法物品,它偶尔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悄无声息地更改布局。”

    “听起来很有意思。”卡罗尔接过他递来的茶,道谢后低头喝了一口。

    还是红茶,但比起荒原里的,这次加了足量的蜂蜜和牛奶,还有橙片,是她没喝过的香甜味道。

    不是梦。她确信自己正身处现实。那么问题来了,那个离奇的梦是怎么回事?

    “邓布利多的画像在那里。”斯内普示意说。

    把心里的疑惑暂时搁置,卡罗尔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校长座椅后,仰视着挂在墙上的画像。里面的老人陷在椅子里,正歪头打着瞌睡,眼镜滑到了鼻尖,头上的帽子摇摇欲坠。

    “晚上好,阿不思。”她大声说。

    邓布利多掀开惺忪的眼皮,慢吞吞地把眼镜推回到鼻梁上,眯着眼睛朝画像外面看了会。

    “噢,卡罗尔!是你。”他坐直身体,帽子因此掉到了腿上,“这帽子老是掉,当时画肖像时我就该跟画师说,别画帽子——晚上好,亲爱的卡罗尔,见到你真高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看我的。”

    “我见到你可没那么高兴。”卡罗尔平静地说,“如果不是刚好在霍格沃茨,校长又是西弗勒斯,我肯定会找理由不来。”

    邓布利多抓着帽子挡住半张脸,只留一只眼睛在外面眨啊眨。

    “你说话还是这么直白而无情。”他说,“真令我伤心。”

    “你真的会感到伤心吗?你已经死了,阿不思,伤心是留给活人的。”卡罗尔闭上眼睛,镜片后无声地滚下两滴眼泪,“我很伤心。”

    邓布利多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像是要从画像里伸出手来。但最终,他还是坐了回去,偏头掠过卡罗尔高声喊:“西弗勒斯,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样子,你是脚下生了根的曼德拉草吗?快来给这位女士擦擦眼泪。”

    卡罗尔摘下眼镜,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下,回头看到斯内普还站在沙发那边,从身体到表情都是僵硬的,两只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服口袋,看着她的眼神既担忧又慌乱,像是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个初生的啼哭婴儿,想碰又不敢碰,想逃又无法逃的样子。

    对上卡罗尔的眼睛,他几乎是受到了惊吓,干巴巴地说:“抱歉,我没找到手帕。”也不知道是在向她还是向邓布利多解释。

    好像突然被自己的尾巴吓到的猫。

    卡罗尔忍不住笑了一声,堆积在心头的沉闷情绪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她转回去对邓布利多说:“阿不思,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吗?”

    邓布利多把帽子戴回头上,轻松地说:“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你指的哪一句?”

    “你说死亡从来不会把我们爱的人带走,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站台登上不同班次的列车,无论经历了怎么样的旅程,每一趟车终究还是要回到相同的始发站。”卡罗尔慢慢地复述着。

    “哦,是的,此刻我正安心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再也不用担心赶不上发车时间了。”邓布利多幽默地说。

    “我不喜欢复杂的比喻句。”卡罗尔注视着画像里表情生动的人,轻声说,“阿不思,你是我尊敬的老师,信任的朋友,关爱的亲人,死亡的确没有带走你,你永远在我的心里。”

    “我也一样。”邓布利多微笑着,湛蓝色的眼睛似乎闪着水光,“我拥有了永恒的时间,以及,卡罗尔,西弗勒斯,在我的时间里永恒的你们。”

    和邓布利多说完话,卡罗尔看了看时间,对斯内普说:“不早了,西弗勒斯,我改天再来把这壶茶喝完。”

    “是不早了。”斯内普像是终于从雕像变成了活人,大步朝门口走去,“我送你。”

    虽然旋转楼梯下去再走几步路就到她的房间,实在没有护送的必要,但卡罗尔没拒绝他的好意,笑着道了声谢。

    两人再次踏上台阶,缓缓下降了大概两层楼的高度后,斯内普开口道:“我很抱歉,卡罗尔。”

    “嗯?”卡罗尔不明所以地转过脸去看他,“为什么?”

    “刚刚——”斯内普有些艰难般地说:“我知道我该去安慰你——我发自内心地想要那么做,但——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她落泪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和畏惧,他想说话,可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了,想走到她身边,鞋底却像是融化粘连在了地上。他的后背浸出了汗,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都在隐隐发麻。

    他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在她泛红的、水润的眼睛看向他时,他既想冲过去拥抱她,又居然想转身逃跑——他简直为这种冲动感到羞耻。

    “是因为这个?”卡罗尔先是惊讶,跟着沉思了一会,“我想这不是你的错,西弗勒斯,不要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责怪自己。如果你没有被人安慰的经历,也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更甚者,如果你曾经看到某个人在悲伤时反而会遭到不好的对待,或者那个没有被合理安抚的人正是你自己的话,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是很自然的事情。”

    斯内普有些发怔,卡罗尔的话让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很多零碎的画面。

    他看到了在哭泣中被暴力对待的母亲,以及想去安慰而被推开的自己;看到了上学时他每次在受到欺凌后同学间的嬉笑和起哄;他还看到了自己去寻求邓布利多帮助时,邓布利多冷酷而嘲讽地说:“你令我厌恶”——他以为他已经不在意那时候的事了。

    他甚至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卡罗尔,他在她的放声大哭里凝固成黑湖边的一株灌木,不敢动弹,直到许久之后,他听见另一道声音笑吟吟地说:“我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所有画面如雾气般消散,最终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地映在他眼睛里的,是站在盘旋而下的楼梯上,侧身对他露出动人微笑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说:“不要对我太宽容了,卡罗尔。我不能只向你索取理解和支持,而不肯回以同样的、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得到的慰藉——这太卑鄙了。”

    楼梯到达三楼停止旋转,怪兽石像在走廊上敞开。

    卡罗尔没动,她望着斯内普,他看起来很不好受,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只是刚刚没有及时安慰她,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要这样地自悔自省。

    怎么会有一个人,一边恨不得要把心剖开来给她看,一边又觉得自己付出得还不够多呢?他还不明白他拿来充当交换的有多珍贵,就在忧虑是不是亏欠了她。该为了这份沉重的情感而感到惊喜和惶恐的明明是她才对。

    她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地说:“西弗勒斯,你在很多领域是个大师,但也要容许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是个正在摸索诀窍的新手。明明刚才说不着急的是你,怎么现在你又着急起来,仿佛慢上一秒我就会对你失望一样。”

    卡罗尔从石像后面迈了出去,站在走廊里转身回望还在台阶上的斯内普。

    “可能这话该我来说才是。”她不无打趣地说,“我不急,你慢慢来。”

    月光透过菱格窗,如水一样充盈在走廊上,斯内普专注地看着沐浴在月光里的卡罗尔,像在看一朵从贫瘠沙漠里开出的花——她当然不是为了谁而开,可谁会不为她着迷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也站在了走廊上。石像在身后闭合,在安静的走廊里制造出不小的动静,恰好掩盖住了他心脏的狂跳。

    斯内普注视着卡罗尔的眼睛,轻轻地说:“也许我在某些方面并不具备天赋,也许——我要学习很久。”

    卡罗尔不闪不避,语调轻快,“有时候努力比天赋更重要,只要目标明确,我想,你总能找到方法的。”

    斯内普再往前走了一小步,几乎要替代月光笼罩住面前的人。

    他鼓足勇气张口,刚想说话——

    “喵。”

    面对面的两人愣住,一起低头,看见一只骨瘦如柴的老猫端坐在他们脚边,仰着脑袋,灯泡似的眼睛很感兴趣地盯着他们瞧。

    卡罗尔:“……”

    斯内普:“……”

    紧跟着,走廊里响起了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和呼哧带喘的咒骂:“见了鬼的,都快考试了还有人不安分。亲爱的,看住他们,别叫他们跑了。我倒要看看,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的到底是——呃!”

    穿着睡衣的费尔奇像是被空气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后呆立在原地,和猫一样凸出的眼球左边转转,右边转转。

    “斯内普先生,弗洛加特女士。”他耸着肩膀,表情既疑惑,又震惊,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你们——噢!”他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又赶紧压低声音,嘿嘿怪笑了两声,边往后退边说,“明白了,我明白了。对不起,十分抱歉,我不该打扰你们的,再见,再见。洛丽丝,亲爱的,快跟我走,这可不是我们以前抓的那些……”

    卡罗尔:“……”

    斯内普:“……”

    费尔奇和猫一起跑远了,卡罗尔隐约觉得最后那个含糊不清的词听起来像是“野鸳鸯”,嗯,当然也可能是别的。

    走廊上又恢复了安静,留下来的两个人继续保持了一会相对无言的沉默后,默契地开口道别。

    “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西弗勒斯。”

    “晚安,卡罗尔。”

    卡罗尔转身,在心里感慨,今晚真是比在圣芒戈的任何一个晚上都要忙碌。

    斯内普走进石像,心想,费尔奇的年纪也该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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