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偶

    要不怎么说顺治不聪明呢?

    修葺内宫的顺序,头一个是慈宁宫,储秀宫虽没有大兴土木,里头的桌椅床榻却焕然一新。

    孟婧此番是来查阅秀女学习宫规的,算是见识了少年皇帝心中藏不住的小九九。

    连自己的乾清宫都没来得及修,就为新老婆们建好住处了,心还挺野。

    “皇后娘娘吉祥!”几位格格行礼的姿势都有模有样。

    【哎,又要开始了。】

    几位格格面面相觑,皇后没张嘴,竟发出了声音,难道是……妖怪!

    孟婧在心里道:

    【无所谓,反正也管不了多久了。】

    此时,厄音珠格格大叫一声:“皇后!皇后中邪了!不张口也能说话!”

    教习嬷嬷的戒尺一下就抽到了她的小腿上。

    “小小秀女发什么疯?娘娘要是受了惊吓,你全家脑袋都赔不起!”

    孟婧立即上前拦住了教习嬷嬷,并微笑着说:“嬷嬷平日里教规矩,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本宫在此,嬷嬷还如此严苛便不太妥当了。”

    众人见状,发现将自己能听到皇后腹语的事说出来,并不会有人相信,相反,还会被别人当做是疯子,便将此事埋在心里,不再发话。

    一群人紧张地站着。

    就连厄音珠格格,也没了刚才被吓坏的表情,反而低眉顺眼地站在孟婧面前。

    孟婧背着手,走到几位秀女面前,依旧笑容可掬:“入了后宫,咱们的职责都是伺候皇上,我本无意让你们行什么大礼;但祖制不可违,在人前,众位格格还是需要注意些。”

    接着她又用心声调戏着秀女们:

    【哎呀,这些孩子们可得小心,如果不注意礼数,会被教习嬷嬷拖到小黑屋抽鞭子哦~】

    秀女们不由一惊,手中都冒出了冷汗。

    这几日,教习嬷嬷可没有因为她们是皇帝挑选出来的预备后妃而客气,嬷嬷教导宫规礼仪时,秀女们只要稍有不对,就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站在这里的几人,多多少少都吃过嬷嬷手上那根戒尺的苦头。

    按照惯例,今日本该是秀女先被带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再与皇后一道去慈宁宫给太后问安。

    但孟婧已经养了好一阵的卫生习惯,实在不愿意这么多人往坤宁宫里挤。

    孟婧十分注意佟婉兮的表现,她行为举止得体,还一直低垂着眉眼,让自己乌黑明亮的眸子不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中。

    佟婉兮也发现了不仅自己能听到皇后心中所想,在场的所有秀女也能听到。

    至于教习嬷嬷是否能听见,她却没那么确定,她心里想着,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教习嬷嬷听不见这个声音;第二则是教习嬷嬷假装自己听不到。

    不管是哪个理由,她现在人微言轻,跟皇后的地位更是判若云泥,这事绝不能由她这儿泄露出去。

    佟婉兮无论心里在琢磨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孟婧看不出她的心思,只知道她是个乖巧聪慧的女子,绝不是厄音珠格格那样咋咋呼呼没有心机的出头鸟。

    当孟婧带着一群人来到慈宁宫时,之前入宫的格格福晋们都有序落座,等着看看这批进宫的新人。

    孟婧进入慈宁宫正殿,环顾四周后才向太后行礼。

    这围坐在一起的福晋,唯独少了董鄂福晋。这些日子忙着选秀,都差点忘记董鄂福晋就快生产了。

    几位秀女的目光,都落在了怀着身孕的杨格格身上。

    佟婉兮只是微微瞥了一眼杨格格的身形,便收回了目光;但其他几个秀女并没有如此沉稳的性子,都不住地看了又看,研究着杨格格的神态样貌。

    “咳咳……”杨格格被几位秀女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提醒。

    如之前一般,孟婧出声提醒:

    【看什么看,你们没这福气,老实点儿吧。】

    站着的秀女脸色皆是一变,孟婧瞥了一眼众人,瞧见佟婉兮的脸色也不好看,忙补充道:

    【佟佳氏倒不一样。】

    这时,不仅是站着的秀女,连坐在位置上的老福晋和老格格都望向了佟婉兮。

    佟婉兮心头是又喜又惧。

    被皇后说能有怀上龙嗣的福气当然可喜,但这八字还没一撇,难免给她招怨。

    她注意到座上的福晋们都看向自己,意识到这些福晋都能听见皇后的心声。

    “你们这是?瞧着新格格漂亮,移不开眼不成?”太后在上头发话。

    佟婉兮听了这话,推测着太后应该听不见皇后心中所想,于是放心了些。

    她继续扮演隐形人,并在心中乞求着皇后别再提起自己。

    杨氏却上下打量起佟婉兮,虽然佟婉兮不曾抬头露出自己的面貌,却也能从她的侧颜看出是个美人。

    杨氏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孟婧瞧见太后都说话了,自觉不再乱想。

    太后照例和蔼地给新格格们说了些规矩后,便将众人遣散,独留孟婧在慈宁宫内。

    *

    “这新来的秀女住在何处,你可有想法?”太后声音温和地询问。

    孟婧并不知道这历史上佟佳氏住在哪儿,但总得是一宫主位。

    “侄女觉得,这佟佳氏颇得皇上青睐,家中上一辈又算得上开国功臣,给个一宫主位倒是不错的选择。”她推荐道。

    太后也十分满意,佟佳氏虽是汉军旗,但出身也不算低,给个一宫主位倒是不错的选择。

    “那其他几个格格?”太后又发问。

    孟婧作为忙着走历史剧情的选手,心里想的是:其他几个路人甲,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着得了。

    但她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心中道德告诉她,不能如此漠视他人的命运。

    于是几经思考,她还是从记忆里择出了几个没有住满的宫,推荐给了太后,当然,这里头没有永寿宫,那可是她留给自己的小乐园。

    太后瞧着她懂事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自己这侄女容貌甚佳,又踏实聪慧,但凡嫁到蒙古任何一个部,也定能讨得丈夫欢心。

    太后当初嫁给皇太极,因身份不错被封妃,却又因不得宠爱,只能居四妃之末。

    不受丈夫宠爱的日子,她太了解了。

    但万幸,她还有孩子,还有盼头;如今顺治倔强,后宫的蒙古妃子他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愿碰,皇后又怎能拥有自己的子嗣?

    之前她还总催促皇后去博得皇上宠爱,然而自己派到位育宫的眼线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皇上的情况,她才知道皇上有多排斥蒙古妃子。

    “你过来坐。”太后声音柔和至极,“跟我坐近点儿。”

    孟婧不知太后有何深意,只能坐到太后的身旁。

    太后拉起孟婧的手,又将她揽入怀中,像母亲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孩子啊,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孟婧抬起头,皱着眉看着太后。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过苦日子,毕竟冷宫等于很冷的宫殿,这种思维只有某些没见识的异族才能想出来。

    永寿宫住着,妃位的份例用着,还不用处理后宫事务,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清闲最稳当的工作了。

    最终她实在没忍住,轻声给太后说:“姑姑,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心看着高位的。就说姑姑您,生活向来节俭,一心为了大清与皇上,若不是心中有挂念,想来也不稀罕这太后之位。”

    太后没料到孟婧能说出这样的话。

    先帝走的突然,多尔衮与豪格争权,她与福临被推到了权力斗争的中心。

    她不仅要护着年幼的皇帝,更是要忍受宫里宫外的流言蜚语,当初她与福临在皇太极的后妃子嗣中并不突出,福临继承皇位,外头都传言她与多尔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忍辱负重,熬到了多尔衮去世,本以为一切都将平息,却没料到,这之后的委屈竟是自己护着长大的儿子给的。

    “是啊,若能向其他太妃一般清闲度日,那是何等安逸舒心啊……”太后语气中尽是艳羡。

    “姑姑您就别担心我了,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侄女就安心了。”孟婧劝慰道。

    毕竟被废黜之后,顺治就没办法为难自己了,但顺治与董鄂妃的事,可够太后头疼的。

    *

    秀女们都得到通知,搬着行李前往自己住处。

    其他几位被封格格的秀女都住进了各宫偏殿,唯独佟婉兮入住了景仁宫的正殿。

    她知道自己的特殊,但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桀骜的神情。

    只是进入寝殿后,确定四下无人,才展露笑颜,为自己比他人优越的待遇而喜悦。

    顺治得到秀女得了位份分了宫的消息,紧赶慢赶在当夜就驾临了景仁宫。

    佟婉兮再怎么深沉内敛,却也还是个十二岁的女孩。

    一向文艺的顺治,进殿后不忘与她谈论了一番诗词书画。

    对于这些,佟婉兮只能说略知一二,顺治说什么,她能听懂并接上几句话,说说自己的见解与看法。

    “婉兮你最喜欢哪些诗词?”顺治疑问道。

    佟婉兮轻声回答:“妾最喜欢苏轼所作的《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妾自幼生长在北方,十分向往‘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的美景。”

    顺治脸上布满了笑容:“朕亦十分赞同苏轼先生那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若是行事端正,不愧于天地,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享受美妙的人生。”

    “婉兮,你可会写诗?”顺治一脸期待。

    佟婉兮摇摇头:“妾虽读了些诗词歌赋,却没有学到其中抑扬顿挫平仄起伏的精髓。”

    顺治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想着天下女子能读书识字的本就不多,能够博览群书,谈及诗文的更是凤毛麟角。

    “作画呢?”他继续不甘心的追问。

    佟婉兮微微颔首道:“会一些。”

    顺治闻言,立刻摆起了谱:“朕今日就给你安排任务,两日后朕来景仁宫,你要向朕上交一副花鸟图。”

    佟婉兮怎会不懂,这意思是皇上两日后还会临幸她。

    *

    几日后,孟婧在坤宁宫处理着宫中事务。

    “这都快辞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儿要做!”孟婧没好气地说,最终呼出一口浊气,“不看了!还是留给太后吧,她儿子的后宫,她处理就行!”

    那和雅在一旁帮她收拾好桌上的书册,又为她续上奶茶。

    “娘娘,皇上隔三差五就宿在景仁宫。”那和雅犹如拉家常一般,“这皇上是真喜欢佟格格啊,之前杨格格都没这待遇。”

    孟婧放下书册后心情好了许多,回应着那和雅:“可不是嘛,你也不看看,这佟格格多美。”

    那和雅如今没了卑微的口气,而是朗声道:“佟格格美则美矣,却不如我们娘娘这般优雅大气。”

    孟婧斜身倚在靠背上,竖起大拇指:“我家那和雅眼光不错!”

    那和雅眼神闪着微光,凑近孟婧:“娘娘,您说这皇上不与您好,按照我们蒙古的规矩,是可以嫁给他的兄弟的。您觉得韬塞贝勒和博果尔贝勒谁更好啊?”

    孟婧忙坐起身,纠正道:“你说的前提,是皇上嘎了,知道吗?嘎了!”

    接着她又痛心疾首批评道:“还有,那和雅啊那和雅,韬塞十五岁都算了,博果尔才十二岁啊!换做是你,你下得去手吗?”

    “可是,娘娘嫁进宫时,也不过十三岁啊。”那和雅分析着,接着她恍然大悟一般,“我懂了,娘娘的意思是韬塞贝勒可以!”

    孟婧忽然反应过来,忙指着那和雅:“好啊你,我让你做自己的主子,结果现在都为我说起媒来了!”

    那和雅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忙想下跪求饶,却被孟婧一把抓住两只手臂,左右摇晃,俏皮道:“等咱出了宫,各自找到丈夫,同一天成婚!”

    瞧着孟婧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那和雅又试探道:“韬塞贝勒娶妻,可能得挑吉日吧,怎能同一天?”

    孟婧脸上显露出好奇的神情:“你想嫁给韬塞?”

    那和雅自知辩不过皇后这个快嘴,只得叹息道:“我说不过娘娘……”

    孟婧放下她的手臂,然后回到桌边,喝了一口奶茶,继续与那和雅说:“你娘娘我啊,喜欢顶天立地,高大威猛,八块……嗯,高大威猛的战将!才不要这俩小小子呢!”

    说着还走道那和雅身边,揽着那和雅的肩,苦口婆心道:“你娘娘我这辈子没什么喜好,独爱猛男。王孙贵族咱见多了,不也就那样?这世上唯有健硕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那和雅脸上泛红:“娘娘,您这也太直白了。”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孟婧眼神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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