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时习惯开车。
同样是在空中行驶,但相较于钟磬那种刺激肾上腺素的交通方式,坐在车厢里对于方虞来说显然更好接受一些。
“小钟之前说要你协助她,那她肯定会给你做一个假身份,你的手环上有显示信息更新吗?”
“有,昨天已经更新过了。”方虞说着,将光屏调出给张博时,上面正是昨天钟磬在办公室给他临时编造的所有身份信息,里面从出生日期到家庭概况无一疏漏。
她显然是在出任务的时候时常需要假身份傍身,所有的身份信息都被编纂的有理有据。
为了防止出错,张博时车更改为自动驾驶模式,仔细地过了一遍信息。
等到看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说:“没什么问题,就是你得把人脸录入系统,否则一会儿你没有办法直接跟着我进入大楼。”
这个步骤很简单,张博时帮方虞将录入页面调出以后,他只要跟着上面显示出来的步骤做就行。
等到完成录入,不过多时,车子就开进了张博时在司法大楼的专属车库。
“一会儿上去以后你的身份就是我的助理。记住,什么都别说,就算有人问你话,也交给我来和对方沟通。”张博时一边推开车门一边提醒方虞,生怕他这只羊随他进了司法大楼以后一去不返。
虽然他不确定这男的在钟磬的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但他可以看得出来,钟磬是护着他的。
所以绝对不能出岔子,否则钟磬那小妮子绝对会给他甩脸色——当然,前提是今天他们真的能把她从监察处手里带走。
乘坐传送通道一路往上,在到达顶层之后,平台停下,张博时率先迈出步子走了出去。
方虞不动声色地随他走出去,余光观察着四周。
司法大楼他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在他的印象里,至少刑侦处的那层楼是透亮的。
可是监察处,这座巍峨大楼的顶层,视野却并不开阔,几乎所有的窗户都被牢牢封死,气氛压抑地就像是一座密闭的牢笼。
张博时在上来之前已经换上了白大褂,一副带着助理来办事的模样。
可即使如此,两个人没有往里面走几步,还是被一个机器人拦住了去路。
机器人移动到两人前方,眼中打出蓝光,将张博时和方虞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后,问:“A0982,张博士,今天不是您来监察处进行维护的日期。”
张博时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仗着自己年纪大,张口就开始胡扯:“我知道今天不是,但我那边显示你们这里有一台武装机器出现了故障,需要问题修复,这是我的工作内容。”
机器人停顿了片刻,回复:“我没有检索到您所提到的问题。”
张博时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威胁起了对方:“那是你的问题,你不能因为你的问题耽误我的工作。到时候要真是耽误了修复进度,最后被报废的可不会是我。”
“好的,我了解了。”机器人说完,头部偏转向方虞所在的方向,继续盘问:“B9010,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人工智能的声音本就不带情绪,冰冷得彻底,再加上它的身高比正常人要高上许多,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压力从上方传到了方虞那。
方虞心里记着张博时刚才的提醒,目光下垂,没有作声。
“哦,他是我的助理,这次的维修我需要他的帮助。”
方虞此时正好站在张博时的身后侧,再加上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好像真的是以助理的身份过来的。
机器人的视线冷漠地在方虞颀长的身形上停留了几秒,最后看起来不太情愿地让开了坚硬的身子,说:“二位需要多长时间?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大概一小时吧。”
“好的。”
张博时得到了准许,一刻不停地就带着方虞离开了机器人的视线。
他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绕了几个弯,在某一扇门前站定,输入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不过片刻门开了,门内是几十个低垂着头进入睡眠模式的机器人。
“先进来,我们得先搞清楚钟磬被关在在哪儿。”
“我可以试着查到这一层的平面图,并且调取到对应房间的监控画面。”
这正巧是张博时使用自身权限无法查到的东西,他点了点头,关上了眼前的门:“尽量快点,我给你放风。”
-
钟磬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她试着动了下手,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反扣在身后,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遭到电击以后的麻痹感至今未消,钟磬急促地深吸了两口气以后才勉强开始运转大脑、分析现在自己的处境以及昨天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始终想不明白,监察处是听取了谁的信息,才会那么确信她窃取了秋瑾的实验数据并且还杀死了一个人。
还有,在她昏迷之前,出现的那双皮鞋的主人又是谁?
监察处不是没有活人吗?
钟磬抬眼环顾四周,房间内的四个角落都放着监控探头。
它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醒来了。
如钟磬所料,距离她清醒一分钟后,这间房间的隐藏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钟磬第一眼就看向了对方的脚,正是她昏迷之前所看到的那双黑色皮鞋。
她从那双皮鞋顺着裤腿往上看,在看到对方的五官时,她瞳孔微缩,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市长先生?”
没错,维特尼的市长。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监察处?
听到钟磬的称呼,鬓边微白的市长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道:“钟,幸会。我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和你再见。”
钟磬眉头微皱,隐隐觉得这句话听着有些矛盾。
但也正是这一刻,她忽然想明白了汉森为什么急匆匆将她叫回来,自己却不在办公室的原因。
——行政区和司法大楼虽然是两个独立的体系,但市长毕竟坐在这座城市最高的权利位置,即使是汉森也不可能轻易违背市长的命令。
所以,引导监察处派出两台武装机器人抓她的人竟然是市长?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
钟磬的表情在此时此地显然好不起来,她也懒得虚与委蛇,干脆地点了下头。
“你不妨问问我,或许我能够帮你解答。”
钟磬听他这么说,自然也不客气,直言问:“为什么要把我扣在这里?”
“因为你的错误。”
钟磬盯着对方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有偷窃实验数据,更没有杀人。”
“钟,我也很想相信你。”市长摊开双手,表情惋惜,“但很可惜没有人能够为你证明,不是吗?”
“如果我有人证呢?”
“你说的如果是你的同事霍尔·雷蒙德,我想……”
“不是他。”
市长听到钟磬果断的否认,从门口朝着钟磬所在的位置走近了两步:“哦?昨晚还有其他人在场?”
钟磬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米的市长,【贝芙·道尔】的名字明明已经到了喉咙口,她却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她之前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市长本人,但是从新闻采访还有某些正式场合总是有机会见到。
虽然维特尼这座城市的规章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但在大部分维特尼市民的眼中,市长先生至少在表面看来是儒雅且有风度的中年男性。
然而今天的市长和以往钟磬所了解的好像不太一样。
尖锐的攻击性和隐藏在他眼底的戾气让她不确定把道尔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对道尔产生不利。
毕竟贝芙·道尔毕竟是市长身边的秘书,要是让市长知道她隐瞒信息……
市长显然是看出了钟磬的犹豫,问道:“看来你刚才只是在诓骗我?”
“……”
面对钟磬的沉默,市长抬起手,往前招了一下。
几乎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钟磬全身立刻流过了刺入骨髓的疼痛。
要不是下意识咬紧了牙关,钟磬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已经惨叫出声。
看来监察处的椅子和刑侦处的审讯室一样,是特制的。
钟磬额头不断泛出冷汗,处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她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
“是谁唆使你进入秋瑾博士的家里?”
钟磬忍过了剧烈的疼痛,长呼一口气,略显狼狈地抬眼,眼底满是不服输的狠劲,
她最终冷嗤一声,反问:“唆使?市长先生您觉得谁有能力唆使刑侦处的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和秋瑾博士有私人恩怨,所以才想要把数据丢失和谋杀的两项罪名全部嫁祸到她身上?”
至此,钟磬已经推翻了至今为止对于这位市长先生的肤浅看法。
她敢肯定,她现在要是有力气并且没被束缚的话,一定会指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脑袋大骂他是不是有病。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总结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钟磬气极反笑,道:“您的想象力可真丰富,如果这样就能破案的话,刑侦处早可以就地解散了吧?”
可能是这样的反讽刺激到了高高在上的市长大人,钟磬这边话音才刚落下,刚才那种疼痛几乎是变本加厉地再次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并不是电击,更像是神经痛,身体就像在被千百只虫子啃食着,五脏六腑变得七零八落。
随着时间推移,冷汗从钟磬的鬓发留下,直接砸在了冷灰色的地面上。
难熬的疼痛间,她隐隐有中预感,或许这位市长先生并不在意什么真相,不过是想把她往死里整。
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队长,何必劳烦他屈尊纡贵地来监察处折磨她?
钟磬被反扣着的手此时已经一片濡湿,她的指尖划破掌心,汗和血融在一起,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
太疼了。
有那么一刻,钟磬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再次昏迷甚至死亡的时候,审讯室的灯忽然暗下,她身上的痛楚也跟着立刻消失了大半。
下一秒,隐藏门再次被人打开,外面不断有迷烟混着光亮向内扩散。
视线一片模糊间,钟磬感觉到有人将禁锢着自己的铁拷打开,再然后,她被拦腰抱起。
她的思绪因为剧烈的疼痛还未归拢,然而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她却十分熟悉。
那是她家里才会有的味道,
“方……虞?”
“是我。钟小姐,我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