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谈云尔回到家。
“妈，我回来了。”
谷如芬穿着蓝色围裙，端着白色瓷碗从厨房出来。
“尔尔下自习啦？饿了吧？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艾草糍粑，先吃两口再去洗漱。”
谈云尔坐到饭桌旁：“好香啊，妈妈手艺好棒。”
夹起一颗又香又软的艾草糍粑到嘴里，甜甜的，富有弹性和嚼劲。
谈云尔仰头：“妈，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了？”
谷如芬摘下围裙：“是呀，我看到附近有家小超市招收银员，就联系老板了，他说下周一可以去上班，工资月结，早十晚九。”
谈云尔“嗯”了一声：“那妈妈不要太辛苦，您膝盖还不能久站，能坐就尽量坐着。”
谷如芬慈爱的笑了笑：“膝盖好得差不多了，无碍的。尔尔，食堂饭菜吃的惯吗？和老师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谈云尔握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并没有去食堂吃饭……
教室里的那一幕又涌现在脑海里。
那个叫时倾的少年五官清冽，但并不像应夕说的那般拒人千里。
两人客气的打了招呼后，他就离开了教室。
而后她就独自坐在座位上啃馒头。
学校给每人发了一张就餐卡，要先去综合楼大厅窗口充值，早中晚餐价格都是五元，一周伙食费算下来都要一百。
但校门口摊位的馒头一元一个，吃半个就顶饱。
所以上学路上，她就买了馒头塞进书包里。
那张就餐卡自然是一分钱都没充。
“老师同学都挺热情的，饭菜……是免费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齐全，味道也不错。” 谈云尔第一次对母亲撒谎。
她匆忙吃了几口：“妈，不说了，我先去洗澡，还有一些题没写。”
从洗手间出来时，谷如芬已经在客厅睡下了，为了避免呼噜声吵到女儿休息，她就在客厅摆了张小床。
谈云尔眼睛有些酸涩，驻足数秒后，轻手轻脚进了卧室。
白炽灯下，十七岁女孩穿着睡衣，坐在矮书桌前，翻看新教材。
复习当日所学和预习第二天的功课，是她一直坚持的习惯。
季老师曾教她艾宾浩斯曲线学习法记英文单词，她采用后英语成绩得到大幅提升。
但始终没能突破一百四十分五这个槛。
时钟指向十二点，谈云尔合上书本睡觉。
第二天，学校。
李华捧着两沓试卷走进教室。
“同学们，今天高三的每个班都自行组织模拟考试，一天之内考完六门学科，正好也检验一下大家在暑假有没有好好看书做题。”
教室立马炸开了锅。
许意箫一个头两个大：“一天考完？六门？不会脑子缺氧吗？”
时倾斜眼蔑视：“你有这玩意？”
许意箫挤眉弄眼，不甘心：“时倾，记得给我抄啊！把卷子挪过来一点。”
顾松也用笔戳他后背：“那你抄了再给我抄！我特喵在暑假净顾着玩儿了，书没摸一点。”
听见又有讲小话的声音，李华扶着眼镜看过来，扯着嗓门厉声道：“安静！许意箫和顾松你俩又在讲话！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考几分！”
这话简直是每个老师的口头禅。
许意箫缩着脖子学腔拿调，嗓音细微尖锐：“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考几分！”
前后左右桌都捂嘴忍笑。
顾松踢了一脚他的凳子：“你学老班学的可真像，我真的服了你了。”
拿到试卷时，许意箫翻前翻后：“这都是什么啊？”
扭头看向左边的大神，时倾正巧举手：“老师，少了一份试卷。”
试卷传到他这里就没有了。
他转身把卷子递给谈云尔。
“你……”她愣了愣，看到前面空空如也的桌面。
时倾：“你先写。”
李华边说边往教室外走：“我去问问别的班有没有多余的，其他同学认真做题，不要交头接耳！”
这个班是尖子班，认真读书的人占绝大多数，大家闻言都开始抓紧时间答题。
谈云尔指尖轻点时倾的肩膀，他微微侧头。
近距离下，可以看出他的眉鼻骨生得极好，窗外阳光照射在他精致的侧脸处，眼尾因长睫毛和立体的骨相而呈现阴影，唇瓣紧抿，气质高贵。
她略微吃惊，只觉得这个角度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脑中会产生这种想法，估计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
谈云尔声音温软，小声出声：“谢谢。”
但还是被人听见了。
许意箫扫了一眼，瞬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抢先插话：“不用谢不用谢。”
“吾儿长大了，懂得照顾他人了，为父甚感欣慰啊！”
时倾嗓音疏懒阴冷：“有病。”
顾松看谈云尔少言寡语，借机拉拢关系：“美女无须多礼，只要v我50，下回我的试卷也可以给你。”
许意箫挑眉：“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打算盘了？美女学霸，我不要那么多，你v我20，我的也可以给你。”
两人都是自来熟的性格，说不好听一点，就是脸皮比较厚，见谁都敢开玩笑。
“扰乱市价可耻！”
“你才可耻！明明是我先说的！”
“你小子就是看别人长的好看所以借机加微信！”
“你才是你才是啊啊啊！！”
两人开始挥舞双手打闹，桌椅都跟着摇晃。
时倾觉得他俩太聒噪：“这都能吵，你俩是小学生？”
谈云尔柔软的声音响起，面色平静，径直看向这两人。
“我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如果以后真有需要，现金支付可以吗？”
两人挥舞在半空的手停滞，下颚收紧，回身看她。对方眼眸安静，澄静轻柔，有种娇憨感。
这下可就尴尬了，本来只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对方没听出来。
“还真转啊，我们开玩笑的哈哈哈。”
时倾也不淡定了，挑眉轻啧：“闭上嘴会死？”
眼神犀利，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
晚自习下课铃响，模拟考试结束。
谈云尔放下笔，做了一天题目，此刻脖颈发酸，肚子饿得咕咕响。
课代表蛇形走位，收好各位同学的试卷。
她慢条斯理的收拾书包，抬眼时才发现前面座位是空的。
提前交卷了？这么厉害吗？
许意箫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气死我了！我答案抄到一半他就把卷子交了，喊他他也听不见。”
顾松：“说不定你叫一声爸爸他就能听见了。”
“一边去。”
谈云尔赶在校园熄灯前下楼，此时路上只有几盏灯还晃着眼，校园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学生。
夜色静谧，没有什么吵杂噪音，还有月色相伴。
本来宁静祥和，但一想到数学和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没有解开，就头疼的很。
快出校门时，她远远看见有人和保安在说话。
好像是时倾。
距离太远，谈云尔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随后，她眼看着对方进了一辆车，夜色漆黑，看不清标牌，但肯定价值不菲。
听应夕说他家挺有钱的，这可能就是富家少爷的出行方式吧。她忽然想起，考试间隙去洗手间时，有人议论时倾父亲掌管的时氏集团，最近又拓展了新的商业领域，融资好几个亿。
几个亿……她不知道要活多久才能赚到。
只可远观，不可触及罢了。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眼下她最揪心的，就是这次模拟考试的排名，辰赋的考试题目比漓县的难太多。
*
上午第四节课，体育课。
体育老师姓唐，肱二头肌发达，拥有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我知道你们是高三学生，学业任务繁重，所以大家就自由活动吧，想玩的去教室外面玩，别打扰想看书做题的同学。”
谈云尔低着头，与一道数学题暗暗较劲。
抓耳挠腮，郁闷不已。
应夕走过来：“大美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呀？”
“什么？”
“走啦！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拉到了综合楼负一楼。
这是个大礼堂，可以容纳近三千人，平时用于开展知识竞赛、讲座、文艺汇演、颁奖典礼等等活动。
而应夕作为高三一班班长兼学生会主席，自然肩负起筹备典礼工作。
开学典礼仪式将于今天下午举行。
“你帮我把咱们班座位的标签贴好就可以了，其他班级我已经让各班班长贴好了，谢谢你啦！你真好！”
应夕撒娇的样子很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既然来都来了，就帮人帮到底吧。
谈云尔接过一叠卡片，按“s”形路线贴标签。顺序是按学号排的，第一张卡片就是时倾。
盯着名字良久，谈云尔出了神，他进校的成绩应该也是第一名吧？
应夕站在台上调试音响话筒，礼堂时不时传来“喂喂喂”的声音。
*
篮球场。
许意箫投完最后一个篮，走到花坛旁瓷砖圈坐着。
“时倾，这几天有大美女坐在后座，是什么感觉？快跟我们讲讲。”
时倾微挑眉，没有接话，拿起一瓶饮料“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滚动。
许意箫咋舌：“你听说了吗？好多人都说谈云尔长得比许真真好看，是当之无愧的校花。”
顾松：“对了，最近也没见许真真来班里找倾哥，之前不是追的挺勤快吗？她去哪了？”
“该不会是咱们时神太难追，坚持不下去了吧。”
许意箫说这句话前，还意味深长的顿了两秒。
顾松胳膊肘碰了碰他：“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时倾一脸不耐烦：“关我什么事？”
“也是，虽然你俩是世交，但是许真真和她妈妈真的太奇葩，不是一般人能沟通得了的，不提也罢。”
一道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时倾抽出手机，屏幕没有显示备注，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自己的电话号码只有几个熟人才知道，这会儿是谁？
他按了绿色的键，直接按开免提，但没有开口应答，似在等着那头的人先说话。
“喂？时倾吗？我是应夕，那个……我是通过花名册找到你手机号的，放心，你的手机号我绝对保密，我也不可能骚扰你……”女孩声音小心翼翼。
“噗呲！”许意箫喝到一半的水喷了出来，“看你把咱们班长吓得……还得是你啊！把手机号看得比命还重要！”
“那可不，我倾哥追求者众多，老是被骚扰还怎么考年级第一啊？”
时倾没理会他们，语气不耐烦：“什么事？”
“那个……你现在有空的话，来礼堂彩排一下？”
他反应过来，老班确实安排他作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时间是今天下午。
“好。”
简单应了声，他把篮球扔给许意箫：“不玩了。”
径直向礼堂走去，到了负一楼，直奔演讲台。
应夕把话筒递给他：“你用的是三号话筒，演讲稿可以放桌上，观众看不见。”
他蹙了蹙眉，扬扬下颌：“不需要。”
应夕反应过来，目瞪口呆，老班说时倾的演讲时长有五分钟，难道几千个字他全背下来了？
牛啊。
时神就是时神啊。
她感觉自己被时神深深的鄙视了，只好幽幽的去了调音台。
时倾试用话筒：“喂。”
磁性声音响彻礼堂，穿过耳膜。
在看到那张眉眼隽秀又邪气乖张的脸时，谈云尔握着卡片的手微微一顿。
时倾似乎也注意到她，但很快又表情漠然的背起了演讲稿。
“欲要成功，必有其梦，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高考不是人生的全部，更不是人生的终点……”
他声音低沉，透着少年独有的清冷，神色潜藏狂妄恣意，姿态笃定，游刃有余。
懒懒散散的扫了一圈礼堂，最后视线停留在那道清丽的背影上。
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和某个人光着脚丫坐在河边，那人对他说的一句话。
“世界上有许多许多的爱，没有父母的爱，也依然可以活下去，他们不值得你伤心难过。”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爱你，当然，你也会值得更多人爱你。”
那是童年里最纯真的安慰方式，像是一束光透过窗户，照进了他紧闭的幽暗心门。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是，她好像把这一切都忘掉了……
——————
作者有话说：
时倾：记忆仍未唤醒，时倾还需努力。
谈云尔：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