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艳衣，一群身姿曼妙的姑娘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动作轻盈，起跳间毫不费力。

    仔细看，她们每一个人都是面容苍白，唇色鲜红，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底下的看客一边鼓掌，一边往台上撒着钱币。

    堂内来往的小厮眼疾手快的跪着捡钱，个个喜笑眉开。

    纪非凡看见飘在自己膝盖上的钱币，瑟瑟发抖，小声腹语道，“卫郃，你快看看，这是冥……冥币吗？”

    被他唤的人，同他一般年纪，二十出头。

    一双剑眉，长相清冷矜贵，只可惜，从发白的衣衫可以看出来他并非出生富贵。

    卫郃侧身拿起落在纪非凡膝盖上的纸币，做工粗糙，上边画着天地钱庄四个大字。

    确实是冥币。

    卫郃微微点头，将冥币扔在地上。

    小厮捡的时候扭了扭头，一双漆黑无神的瞳孔，再配上那灿烂的笑容，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卫郃面上镇定，和小厮对视着，片刻，小厮主动挪开眼睛，去捡下一片钱币。

    前面的看客无一人回头，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纪非凡看见卫郃的动作，吞了吞口水，颤着声音问道，“怎么办，我们还能通过考核吗？”

    他和卫郃是衡云宗外门弟子，如今在一起正是为了通过衡云宗三年一次的考核，成为内门弟子中的一员，获得仙人教导，修习仙法。

    谁知考核半途之中，突遇妖风，将他和卫郃卷至这里，还给他们安排好了座位，完美的融入台下的看客之中。

    “我还有两大题来不及作答，不知能得几分。”纪非凡自言自语，努力想着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卫郃没有说话，他虽然题作完了，但是只要没有及时报道，同样视为弃权。

    当务之急，得先想办法出去。

    鼓点越敲越密，台上的姑娘们伴着鼓点转动腰身，她们的裙摆像绽放的鲜花一样越开越艳，最后突然泄了力气，无人操控般盘踞在地上，唯有双手还向上举着。

    与此同时，暧昧暖黄的烛光变得煞白，一个黑袍罩身，脖子上还带着稀奇古怪配饰的老妇走上了台面，台下的看客屏息凝气，收敛住自己刚才疯狂撒钱的举动，看老妇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活菩萨。

    只有卫郃在暗自观察台上的姑娘们，失去了灯光笼罩的她们真正的面容被显现出来。

    白脸红唇，身体像纸似的轻软无力，眼前的哪里是美人？分明是用作白事上的玉女。

    再一看刚才捡钱的小厮，不正是和玉女作对的金童。

    纪非凡顺着卫郃的眼神一看，凳子都快坐不住了，双腿瘫软，手在腿上颤动不止。

    卫郃同纪非凡坐在同一条长条凳上，自然能察觉到纪非凡的恐惧。

    他小声道，“先稳住，一会儿见机行事，万事拖延为先，我们在考核之时被带到这，负责监考的师兄一定会上报的……”

    后面的话不说纪非凡也能懂，只是他心里没谱，宗门会为了两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派人吗？

    卫郃也不清楚，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万不得已，只能自救，只是，身边这个人确实有些麻烦。

    纪非凡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累赘，还在努力的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

    老妇人走到舞台正中央，台上的玉女们不知何时已经功成身退。

    赵媒婆在台上拍拍手，她的身后凭空出现了六束红帘。

    红帘上已经写好六个人的全名，一侧的小字则像是那些人的生辰八字。

    “生前姻缘天注定，死后姻缘我来定，诸位若是想喜结良缘，可看看上面的有没有心仪的女人，我赵媒婆绝对让诸位称心如意。”

    赵媒婆拿着红手帕，没有太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念出右边第一个名字，“三六年王春花，祖上三代是屠户，起拍价三两金。”

    随着她声音落下，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迷茫的站在帘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别人拍卖。

    台下的看客开始叫价，每加一次价，他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王春花的帘上，若是和女人很登对，红帘上的名字则会如墨一般深。

    “左侧第二个柳舒墨。”

    纪非凡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人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环顾四周。

    卫郃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纪非凡小声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又问，“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到卫郃回答，纪非凡再次听到同样的声音。

    “拍下她，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他心中一喜，立刻跟卫郃分享这个好消息。

    卫郃若有所思的看向地下的长条凳，说道，“看来那股妖风的目的在这儿。那我们就拍下柳舒墨。”

    纪非凡自信满满，别的他不敢说，但钱他绝对多。

    若是衡云宗内门弟子的名额可以用钱买，他早就成为首席弟子了。

    红帘上的人一个一个被看客们定下，帘底的名字或深或浅。

    看来这姻缘确实全靠媒婆来牵线，与是否有缘无关。

    难怪那股妖风会让一个外人来参加拍卖，还特意挑了纪非凡这个有钱人。

    从右向左，已经到第四个人了，再过一个，就是柳舒墨。

    场内的气氛已经被炒的热火朝天，赵媒婆露出的一双眼，狠狠的弯着，眼里的笑意盖也盖不住。

    “下一个，三九年柳舒墨，父亲是镇上的秀才，书香世家出生，起拍价六两金。”赵媒婆大声的叫出柳舒墨的名字。

    出现的女子一袭白衣，身若拂柳，黑发半披在肩头，面容在红帘下变得若隐若现。

    绝世美人！

    底下一片哗然，纷纷出手提价，争着抢着要当柳舒墨的夫婿。

    纪非凡正要抬手竞价，表情一滞，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动作愣在原地。

    “卫郃！卫郃！”纪非凡喊了两声。

    卫郃侧眼看他，只见纪非凡嘴巴微动。

    她不是柳舒墨。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下的长条凳微微颤动。

    卫郃立马伸手按住长条凳，“你若是暴露了柳舒墨就再也救不出来了。”

    若他猜的不错，长条凳便是那股妖风的幕后黑手，而他带他们过来是为了救柳舒墨。

    看来这个妖怪修为没有台上的赵媒婆高深，不然也不至于束手束脚，还要伪装成凳子屈尊在他们身下。

    卫郃这话果然让这妖怪安静了下来。

    一个声音出现在卫郃耳畔，“你要怎么做？”

    卫郃看着台上的女子说道，“她的出现肯定和柳舒墨的消失有关系，我们先按照原计划拍下她。”

    但是，卫郃的计划并没有机会实施。

    这时，台上又出现了异样，每一个举牌的看客竟然都不能在柳舒墨的红帘上留下名字。

    台下闹闹哄哄的，更有情绪激动的看客摔了桌子，要起身上台找赵媒婆算账。

    被底下侯着的小厮按了下了。

    赵媒婆拧着眉头，走向柳舒墨的位置，一只枯槁的手从黑袍下伸了出来，拉开红帘。

    红帘后，一片空白，哪还有身若拂柳的美人！

    一道寒光穿过红帘，刺向赵媒婆。

    赵媒婆身手异常矫健，顺手扯下红帘抵挡住这道寒光。

    六道红帘合为一体，竟是一条法器！难怪红帘后的姑娘们无法抵抗。

    反应过来失去桎梏的女子立刻逃离，底下的看客见自己到手的娘子要跑，起身便追，却被旋转的红帘误伤，一下打飞。

    有识趣的见这场合自己不能参与，便想着赶紧离开。

    突然，纪非凡身下一空，摔倒在地，身旁却多了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卫郃早在发现长条凳有异之时便起身离开，来不及提醒纪非凡，眼睁睁见着他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疼的一脸扭曲。

    青衣男子身手幻化出一条细鞭，拎着鞭子就要上前。

    被卫郃一把拦下，他不是关系青衣男子的安危，只是他这样上去，除了添乱一无是处。

    “你这样是要帮谁？”

    柳青被卫郃一拦，冷静下来，随后举着鞭子抵住卫郃的下巴，“说，我该怎么做。”

    没想到他意外挟卷进来的人反倒是派上了用场。

    柳青眼尾扫过纪非凡，这小子，不行！

    纪非凡捂着屁股起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柳青对自己的鄙夷，不然肯定气的跳脚。

    “你是谁！”纪非凡见有人挟持他兄弟，从地上胡乱捡了一根断裂的桌腿，举起来向柳青质问道。

    柳青这下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纪非凡，紧紧地盯着卫郃。

    卫郃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等。”

    等台上的胜负区分出来，他如今只是一介凡人，还不够格参与进这样的斗争中。

    许负的七伤剑被红帘卷走之后，一点也不心急。

    她抽出发髻上的细簪，护在身前。

    口念法诀，簪子上附着一层金光。

    她拿着簪子下腰躲避过红帘的攻势，随后右腿一抬，卷起红帘压在脚下。

    赵媒婆扯了扯，没扯动，心知此人修为在她之上，沉声问道，“不知怎么得罪了姑娘，姑娘要这么砸老朽的场子。”

    许负压住红帘的脚一用力，将赵媒婆拉进几分，“我夜观星象，知自己最近红鸾星动，本想来找媒婆介绍个好姻缘，没想到看到的都是一群歪瓜裂枣，实在恶心到我了，没忍住，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