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石门怒吼着向上抬起，但是无论是谁在休息的时候被叫起来工作都会对此感到不满，于是石门只是升到了半人的高度，便如卡壳一般僵在原处，甚至还有缓缓落下的意思。

    百里万扯住阿姐的手腕，将她往出口带，“阿姐快走，这个机关年久失修，早就已经损坏，能升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了！”

    他一手还在摁着机关，同时扭头对慕无离喊道：“快带着阿姐走！”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亥大声下达命令，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从善教的杀手都一拥而上试图阻止他们出去，亥将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朝百里厌雪飞出。

    “当——”一声脆响，飞出去的刀被慕无离冷着脸弹了回来，他提着剑寸步不离地护在百里厌雪身边。

    “走！”百里厌雪毫不恋战，先将在最后方护着他们的慕无离拽过来，率先从出口处推了出去，然后去抓百里万，以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让喜欢的人和弟弟垫后的。

    但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拽动百里万，他依然死死地摁着机关不肯松手。

    “愣着干嘛？快走啊！”百里厌雪急了，她看到巳已经来到他的背后高高举起了刀。

    百里厌雪想冲上去扑开巳，但就在巳将要得手的时候，另一手拿剑的百里万反应迅速地挡住了对面的公式。同时一掌推向百里厌雪，将她推到也想要回来的慕无离怀中，两人被推出了石门，百里万这才松开死死摁住机关的左手。

    左手发红发麻，早已没了知觉，也许这个山洞以前本来就是为了关押罪人而出现的，机关不仅被破坏了，上面还有剧毒，他在看到机关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同时也立即知道了另一件事：这个机关是修不好的，同时也必须有人一直摁着，否则石门会立即降下。

    石门本就抬起不高，现在更是以惊人的速度落下，百里万见阿姐和慕无离都平安出去，提着剑转身，面对着赶来增员的一众从善教，面无表情。

    但是石门落地的声音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砸下来，趁着对方进攻的间隙，百里万扭头看到此刻百里厌雪和慕无离正费力地用自己的身躯阻挡石门的下落，并向百里万伸出手，“快过来！”

    人类的身躯怎么能够阻挡巨石？即便是百里厌雪，此刻她的脸上都已经露出了痛苦之色，好像随时都会被巨石碾碎。

    百里万看了慕无离一眼，他的眼神中包含着诸多复杂情绪，但慕无离却懂了，他面露悲凄之色，明白了百里万如是做的苦心与决心，他亦是死死咬紧牙关，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在百里厌雪快要撑不住之际，立马抱着她翻滚出去，石门在眼前重重地压上，阻隔了百里万与二人。

    石门砸在地面的那一刻，大地也随之颤动，百里厌雪望着眼前冰冷的石墙，像失了魂似的呆滞在原地。

    随后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大力拍打着石墙，呼唤着百里万的名字，面色因悲哀而变得惨白，声音中也带了哭腔。

    门后回应她的只有兵刃交锋的声音还有嘶吼声，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可是说些什么完全听不清晰。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石门上。

    百里厌雪没有停止地大喊着百里万，终于得到了一点微弱的回应，从声音的距离可以判断，刚刚被砸到石门上的正是自己的弟弟，一时间悲伤、愤怒、担忧及不甘等各种情绪充斥着她全身，她甚至想立刻冲进去手撕了从善教的这群畜生，可是她现在连一扇石门都破坏不了。

    原来……我竟然是这般的弱小……弱小到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保护的家主，还配当家主吗？

    “阿姐……”

    在百里厌雪即将陷入自我怀疑之际，门后传来了弟弟虚弱的声音：“相信我好吗？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一直站在大人的后面，我也是百里家的一员啊……大概，当时的羽歌姐在最后也是这么想的吧，我现在是不是也能算得上是独当一面了呢？”

    我们彼此都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所以绝不能在这里停下步伐。

    我们都是经历过绝望深处无边黑暗的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将破碎的希望拼凑起来然后努力地传递出去，然后添砖加瓦，变成能遮风避雨的港湾。

    深渊需要光，但神明不会平等地注视每一个人。有人被神明眷顾被世界温柔以待，就有人被神明抛弃，向神明举着双手渴求施舍，最终也只能一无所获地悻悻垂下双臂，然后开始质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偏偏是我遭受这样的待遇？

    在阳光无法渗入的深渊，我们就是自己的神明。

    若所处已是黑暗，我们便做自己那破晓的光。

    百里厌雪停止嘶吼，安静地垂着头跪在石门前，一手扶着石门，感受着门后的百里万。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寂静了下来。片刻后，她起身，脸上满是泪痕，但神情却是无比坚毅。她走到慕无离身边，理智又坚定地说道：“走吧，这回一定要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从善教，必灭，秦之白，必死！”

    慕无离又心疼又复杂，他不喜欢看到这样背负一切的百里厌雪，虽然她自己说这是自己的责任，但他能感受到，在她的内心深处，正因这些责任而痛苦着。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选择，只能被这些责任推动着前行。他开始好奇，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为了北境的百姓？她不会，她早就恨透了这些散布谣言说自己母亲坏话事不关己的人，恨透了这些不分青红皂白不顾真相又不肯相信真相的人，巴不得世界早早地毁灭人类早早地灭绝，但是她还是为了阻止从善教而行动了。

    他曾经问过百里厌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当时说：想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啊啊啊啊啊啊————”身后的石门里面传来百里万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很难想象门背后发生了什么。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百里厌雪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但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带着重要的《知晓录》和慕无离一路往山下去，将这份从善教重要的“罪证”，公之于众。

    而此时的百里万，浑身遍体鳞伤满身血污地脱力地靠在石门上，在确定阿姐和慕无离已经安全逃离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就好。

    “真是傻啊，你怎么就没有你姐姐一半聪明呢？”巳见已经追不上百里厌雪等人，干脆就将气全部撒在百里万身上，“你又不是她，逞什么英雄？你看看曾经的百里厌雪，为了逞英雄，害死了多少人？要我看啊，你甚至还不如百里厌雪。”

    嘲讽着，巳向着百里万的脸挥出拳头，百里万微微偏头，拳头砸在了山壁上。

    他不紧不慢地回怼巳，“你似乎对我们百里家的人意见很大。”

    “不是你们百里家。”这时候亥也走了上来，擦了擦脸上伤口渗出来的血渍，这是刚刚打架时候挂的彩，“我只是对你们的母亲意见很大而已，听说她现在变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我倒是挺高兴的。”

    “哼，有病。”百里万已经没了力气，他确实是打不过那么多人，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他们现在不会再去追逐阿姐他们，他给阿姐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百里舞风口口声声念着家人同伴什么的，不过只是为了彰显她自己而已！她那个骗子，欺骗了我们!她想要的只有名声！”

    百里万没问他，但亥依旧是喋喋不休，明明他和百里万差不多大，但在这样的对比下倒显得百里万成熟多了。

    巳扶了扶亥的肩膀，告诉他没必要跟百里万说这些，亥不满，噘着嘴退到一边做自己的事，巳眯着眼笑着来到百里万眼前，直觉告诉百里万这种喜欢眯着眼笑的都没一个好东西。果然就听巳说道：“放跑了百里厌雪不要紧，只要把你抓过去，我不信她不会拿《知晓录》来交换宝贝弟弟的性命。”

    “如果她会那《知晓录》来交换我的性命的话，那她就不是我阿姐了。”百里万说得满不在意，但实际上百里厌雪确实是一个很有大局观的人，她会为更长远之后的事就做好打算，就像曾经她知道自己会在三年后迎来死亡，所以就在那三年间安排好了百里家的全部事宜一样。

    巳表现出一副虚假的惋惜的模样，“哎呀呀，那你还真是可怜，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在你的家族里也是这般可有可无的人。既然如此，那不如这样吧，我就带着你的尸体去见她，你猜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惊恐？悔恨？愤怒？还是和洛羽歌死的时候一样，巴不得自己也随着一起死去呢？”

    他在说这段话时，脸上带着疯狂而又诡异的笑容，明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好笑的事。就连一旁的亥看到巳的这般表现都扭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疯子。”

    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与疯子无异。

    但百里万根本不在意这些，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会怎么样。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他的眼睛亮亮的，注视着巳，“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可能会和你说的一样，但现在不同了，就算她濒临崩溃，也会有人将她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而且……”

    他突然窜出去，用胳膊死死箍住巳的脖颈，坚定地说道：“而且我还不想变成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