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机放在玄关柜上，俞昕开始专心找东西，在她翻完玄关处的第六个抽屉时终于找到了裁纸刀。别看现在俞昕脸上带着笑，其实内心耐心早已告罄。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打电话问姜阿姨了。

    拆开了最外层的快递包装，入眼是个包装精美的宝蓝色礼盒。俞昕一皱眉，拿着礼盒走回餐桌，打算给张漫施回个电话，一掏兜才想起，她刚才随手把手机放到了玄关柜上。

    电话接通，对面响起了咀嚼音“喂，你找到工具了，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我还没拆开呢，是个礼盒。我又没过生日你送我礼物干嘛？”

    “害，我哪有那个闲时间送你礼物啊……“话落对面响起了嗦面声。

    俞昕忍不住唠叨：“你别老吃面条，就算吃面条也别吃那么快，对胃不好。”

    张漫施两三下把嘴里面条吞咽下肚：“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忙习惯了吗？你别老说我了，什么时候改改你的臭毛病。在家里整天丢三落四的，开个快递盒也要十来分钟……

    “你要是能把你实验室里井井有条那一套搬到家里，也不至于天天不着家还得请保姆了……”

    张漫施在电话里面唠叨的功夫，俞昕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打开了礼盒。看着礼盒中静静躺着的紫色水晶球，不禁皱起了眉。

    电话里没有听到俞昕得回应，张漫施猜她可能在拆礼盒，又嗦了一大口面着急得嚼了两口咽了下去：“盒里面装得什么啊？

    “阿昕？

    “俞昕！”

    电话里陡然增大的音量唤醒了走神儿的俞昕，她的视线终于舍得离开眼前的水晶球。

    拿起电话，俞昕语气显得有些不自然：“你哪里找来的水晶球啊？”

    “水晶球？“张漫施语气里的疑惑不加掩饰，随后恍然大悟般开口：“我想起来了，不是我送的，是我未婚夫。”

    俞昕皱紧眉头，语气十分别扭：“你未婚夫在你家用你的名义给我寄礼物？”

    隔着手机张漫施都能感受到俞昕此时的急躁，赶紧放下手中筷子安抚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听我解释一下。”

    俞昕将刚刚触碰到水晶球的指尖放在鼻底又闻了闻，确定那股淡淡的奇怪气味并非虚幻确实存在，才按捺住性子听张漫施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张漫施的未婚夫患上了beta人群才会出现的特殊病——信息素敏感症，四处求医无果后，她向他推荐了兼职国际芳疗师的好友俞昕。但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张漫施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攒局让三个人见个面，这拖来拖去就给忘了。

    上次去俞昕实验室取检测报告的时候了解到俞昕最近有休假的打算，就想起了这事，联系了自己的未婚夫想问问有没有空，看能不能安排见一面。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她未婚夫直接带着礼物找上了她的家门。正巧她临时接到通知要回局里，就给他叫了快递，把东西直接快递到了俞昕家里。

    俞昕其实在意的并不是张漫施的未婚夫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或许说知道理由后便不在意了。她现在就想知道，这个水晶球到底是哪里来的。

    很显然从张漫施的描述中，在此以前她也并不知道她未婚夫寄来的是什么东西，更加不可能知道水晶球的来历。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个水晶球的来历呗？”

    对面的张漫施却不接话，有些讨好地说：“你这假也开始休了，礼物也拆了，要不要考虑一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看一看啊？”

    俞昕其实有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和张漫施口中的未婚夫见上一面，可张漫施这一句话听进耳朵里，脑海里就冒出一个念头来：“等一下，张漫施，你给我老实说，这一出不是你故意演给我看的吧？”

    张漫施哪里敢承认，赶紧澄清：“哪能啊？就咱俩这关系，这么铁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我还用得着设计你？”

    俞昕确实被她这句话成功安抚到了，可她还是有顾虑：“不是我不想帮，你也知道，除了工作需要，我从不出门的……”

    “这我知道，让他收拾好去你家，我问过了他没意见。”

    “……”俞昕无语了，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对方贴心。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人已经被高高架起，不答应都有点下不来台。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她真的很想了解一下这个水晶球的来历。

    “那好吧，那你让他明天来我家吧，我先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想像中张漫施高兴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听筒里反倒传出对方有些纠结的声音：“阿昕啊，有个事啊，我得先和你报备一下，他因为工作性质吧，平时接触的alpha和omega比较多，另外，他的行程还需要严格保密……”

    俞昕在想这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行程还需要保密，就听见她接着道：“所以，可能他去你家的当天，姜阿姨都需要回避一下……”

    回避一下？张漫施说得委婉又好听，但这要求属实过分。

    姜阿姨一整天都不能来，那俞昕吃什么喝什么？

    她不能轻易出去接触外人，别人不知道，张漫施哪能不清楚。

    “不是，这就过分了吧？为了你的未婚夫你打算饿死我？”

    张漫施赶紧安抚道：“哪里敢，我还得靠着你升官发财步步高升呢！”

    不等俞昕反驳，就听见她接着道：“你放心，你的那些忌讳要求什么的我都跟他说了，保证去你家就诊最大程度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那咱就这么定了啊。我还有点事忙，先挂了，咱回头再聊！”

    对着听筒传来的挂断声徒劳地抗议半天，放下手机的时候，俞昕气笑了。

    这波自己是被漫施给卖了啊。

    自己这才刚知道对方还有个未婚夫，对方就把自己的消息全卖给未来老公了。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张漫施这么做，俞昕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是未婚夫，等以后结了婚，张漫施有个三长两短，对方可是有权放弃抢救的人。

    将手机揣进兜里，俞昕进了书房，习惯性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期刊页面浏览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休假。

    叹了口气将电脑关闭，俞昕又坐回了餐桌上，看着灯光下反射出耀眼光彩的水晶球，给姜阿姨打了电话，随后走向许久未曾踏足的储藏室。

    和想象中落满灰尘的景象不同，在被俞昕遗忘的角落里整齐码放着的调香工具纤尘不染。

    当触摸到玛瑙研钵，感受着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俞昕笑了。

    她心里此刻百转千回，她以为再次触碰到这些工具时，自己应该痛心疾首感叹盛年不重来，却不想现在心态意外平静。甚至生出一种“沉舟侧畔千帆过”的豁达心态。

    手指在桌面上陈列着的一件件工具上划过，俞指尖最后停留在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调香笔记上。

    拂了拂封皮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俞昕翻开笔记本，年少时自己肆意张扬的笔迹映入眼帘，一下子把她拉入当初落笔的回忆中。

    回忆随着笔记一页页翻阅，俞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回顾过去的这段经历。

    那时她刚接触有机化学，就对课本里介绍的芳香族十分着迷，彼时她离性别二次分化时间尚早，嗅觉正常甚至比她所认识的任何人都要灵敏。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beta，通过青春期教育她虽然了解过信息素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分化为omega自此失去引以为傲的嗅觉，不得不放弃芳疗师职业。

    她虽然失去了嗅觉却也拥有了一项非凡能力——她能看见信息素的组成。

    更确切的说法是她的大脑因为二次分化被激发了，嗅觉神经信号从此被视觉处理中心接管，曾经那些令她精神愉悦的芳香气息再也无法在脑海中成形，转变成了视网膜上无臭无味自带占比数值的化学分子结构式。

    放弃原来的职业追求后，她凭借自己能看见信息素这项能力成了国家信息素研究和性别分化中心的研究员。

    回忆过往，她已记不清转变发生后内心的脆弱挣扎，大抵是现在生活的平静美好早已抚平了心底曾经的伤疤。

    命运惯会捉弄人，偏偏她要彻底接受嗅觉完全失灵的安排时送来一个激发她嗅觉刺激的水晶球。

    俞昕轻叹一声，合上笔记本将它妥善放好，转身离开了储藏室。

    *

    这一夜俞昕睡得并不安稳，清晨她从自己嗅觉恢复的梦中苏醒，看一眼时间。

    早上7点整。时间尚早，但以往规律的作息使她没办法赖床。洗漱完毕坐在餐桌旁，瞥见了被落在桌上的水晶球，她才想起，今天姜阿姨不会来给她做早餐了。

    正在她苦恼今天早晨恐怕要饿着肚子度过时，响起了门铃声。

    大概是漫施的未婚夫来了。

    这么想着俞昕起身走向门口，透过猫眼观察着屋外情况。

    来人身材高大，身上的蓝色一次性塑料雨披堪堪盖过大腿，仿佛特意避开猫眼似的低垂着头，俞昕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瞥了眼屋外耀眼阳光，她不禁拧了眉。

    大晴天穿雨披这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不像是刑警队长的未婚夫倒像是张漫施梦中都想抓捕归案的在逃嫌犯。

    颤抖着牙关，俞昕强装凶狠得压低嗓子对着门禁收音筒喊到：“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