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国营饭店,还没走进门,便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饭店里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有两个客人正在吃饭。
前面柜台里做坐着个收营员,正在嗑瓜子。
苏黎微微一怔,这妹子,有点惊为天人呀!
这几天,她看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没想到收营员妹子长的这么福相。
大圆脸盘,脸色红润,两侧垂麻花辫,小嘴吧唧吧唧嗑着瓜子,见苏黎进来只瞟了一眼,头都没抬。
“你好,请问有什么吃的?”苏黎斟酌的问道。
妹子有些不耐烦,又好似有些无奈,大圆眼睛娇瞪了苏黎一眼,哼哼唧唧地抄起手边的一把木头尺子,朝柜台上方的玻璃窗敲了几下。
这妹子傲娇的有点可爱哦!
苏黎抬眼望过去,见玻璃窗上贴着一张发黄褪色的菜价单。
好吧!是她出丑嘞!
不由得有些尴尬,搞得好像她眼瞎似的。
苏黎站远一点,仰头看菜单:
芝麻大饼三分/1张
阳春面八分/2两
鸡蛋打卤面一角五分/2两
红烧肉一元二角/4两
……
苏黎盯着菜单,认真的看着上面的价格。
苏黎简直太欢喜这个低到令人发指的物价了!
按照这种低物价来说,她手里的七百多块几乎算是一笔巨款了。
苏黎从兜里掏出钱票和粮票数好放柜台上:“麻烦来一碗鸡汤面和一份红烧肉。”
妹子拿起尺子,将几张钱粮票拨拉了下数了数,反反复复好几次,数数的同时,还不时小心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下苏黎。
这妹子,该不会是数学不太好吧!
“行,找个位置坐着等,好了自己过来拿,吃完了餐具收到台子上放着。”妹子似乎是数清了钱数,对着苏黎说道。
“好的。”苏黎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拿纸擦了下桌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心神已经飞到了厨房里的灶台上。
“谁的鸡汤面,红烧肉好了,赶紧过来拿。”取餐台里传出一个雄厚的声音。
“我的。”苏黎突的站起身,大步走着去取餐。
哇塞,一点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鸡汤汤色,清澈洁净,没有一点浮沫,看起来就像滤过茶叶的滚热茶水,透亮得不可思议。
鸡汤面中的面占上大半空间,颜色像雪花一样白,大小长短接近一致,当风吹过来时,鸡汤如镜般的水面泛起阵阵波纹,面条也随之在鸡汤中摇摇摆摆。
太,太,太香了吧!
苏黎喝完一口鸡汤,不住回味良久。
鸡汤又鲜又浓,仿如无物般从喉中滑落,味蕾如瞬间惊醒,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马上就能感觉到鸡汤般的美味,令苏黎一早上的奔波致使疲惫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就像灵魂唱起赞歌。
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还没有吃面,于是拿起筷子,向面条夹去。
面条吮吸着汤汁,滑嫩入口,细细咀嚼便在口中化出一股勾人的麦香。
苏黎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盘中的红烧肉逐块堆在了一起,鲜红润亮,肉皮晶莹,红酥油润,盈汪汪地能挤出水波似的,直叫人口舌生津,饥肠辘辘。
香甜咸软的五花肉皮碾着牙齿,细密的香润嫩滑在口腔里爆发,瞬间五感弥漫,肉还是最好吃的呀。
国营饭店不愧是带了个国字的饭店,指不定厨师还是御厨的传人呢。
苏黎吃的很是满足,摸着鼓鼓的肚皮,将碗碟送回柜台。
“再麻烦给我来份鸡汤面,三个白面馒头带走。”苏黎说道。
……
苏黎看看时间快到晌午了,就急奔着医院走去。
苏黎走进医院,问了护士狗娃的病房号,便直奔病房。
只见到王志胜坐在病床旁,这时候狗蛋也醒了,蔫蔫地躺在床上,木木地望着窗外。
“狗蛋没事吧,医生怎么说的?”苏黎询问狗娃病情。
“不碍大事,说是营养不良,加上心神受损,在医院挂两天水就能好。”王志胜的面容不似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苏黎听到狗蛋病的不严重,心里挺高兴的,疑惑道,“那不是好事,怎么一副愁眉苦脸地?”
“这不是到吃饭的点了,俺就去问了,说是一碗面卧个鸡蛋要一毛五分钱,俺到想花,可俺去哪里弄来□□票啊?”
王志胜解释道,脸上的神情并没轻松多少,
“大队长让俺别着急,他能弄来粮票,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
今儿个一直在医院呆着,这会到晌午了,见有人从外面买病号餐来,让王志胜看得好生眼热。
一大海碗的清汤,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底下是雪白的面条,中间还卧着个荷包蛋。
人家吃的香,他救命恩人的儿子狗蛋只能瞪着眼睛干看,王志胜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哭丧着脸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县城买吃的是要粮票的,我怕你们身上粮票不够要饿肚子。这是给狗蛋带的鸡汤面,还有你和大队长的馒头。”
苏黎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
王志胜十分惊喜,激动的语无伦次起来。
“太谢谢你了,妹子。你就是我的恩人啊!”
“别谢来谢去的了,你们快先吃,给大队长留一份就行。”苏黎说着,把狗蛋从床上扶了起来。
汤汁融入了老母鸡筒子骨等等材料的精华,香味混着热腾腾的蒸汽像炸弹一样爆开,让人无暇去思考其他。
狗蛋闻着空气中鲜香的味道,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吃完了鸡汤面之后,狗蛋感觉到久违的满足,这是自从父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受。
嘴里是暖的,身上是暖的,心里也是暖的,他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股力量。
“谢谢姐姐。”狗蛋有些腼腆,声音小小的。
“不用谢我,你身体快好起来才是。”苏黎怜爱的摸了摸狗蛋的头。
王志胜一口口吃着白面馒头,很是珍惜,回味起来,还记得上一次吃白面馒头,还是在大年三十。
这个年头,上王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吃糠菜半年粮过活的。
什么是糠?糠就是从稻、麦等谷皮上脱下的皮或者壳。
所谓糠菜半年粮,就是指一年之中,有半年用糠和菜代替充饥的粮食,菜就是野菜团子,那些黑色的、扎嘴的东西,很难吃,但必须吃。
因为粮食产量不够,不足以让所有人吃饱饭。
1958年,没有哪户普通人家能做到顿顿□□米白面。
“大队长,你回来了啊!”王志胜一声高呼。
视线往门口望去,除了大队长王爱国,还有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陌生青年。
这名青年男子,戴着一顶白色平顶大檐帽、帽顶边缘都镶着正红牙线,上衣为合领式、两顶衣兜的白色中山装,下衣为藏青色长裤。
面貌粗犷,轮廓分明,五官深邃,高大挺拔,宛如一棵白杨树矗立在荒漠之中。
“回来了,俺去找立民借粮票了。立民正好有空,便说一起来看看狗蛋。”大队长王爱国回应着。
“立民哥,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穿着这制服好威风啊!”
王志胜有些兴奋,手舞足蹈地说着。
“立民哥,大队长,你们看这是什么,白面馒头啊,给大队长留的。狗蛋还吃了鸡汤粉,现在瞅着精神好多了!”
“志胜,这都是哪来的啊?”大队长好奇的问道。
“你看,这是早上搭车的妹子带过来的,心地可好了,从今日起,她就是我志胜的亲妹子了!”王志胜一把拉过苏黎,给她介绍给大队长和立民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地”望向了她,特别是这个叫立民的公安同志,他的目光如炬,仿似要把她给看透。
苏黎心里此刻有一万个卧槽!
指天发誓,她真的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五好公民!
不是居心叵测的敌特分子啊!
不要用这种看她啊!她会害怕的!
“闺女,怎么称呼,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这是俺儿子王立民,他在公安局上班,有啥事就找他!”大队长豪气的说道。
只要他离我远点就行,可不要他帮我的忙,苏黎在心里碎碎念着。
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只是想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落户!
“我叫苏黎,我瞧着狗蛋这孩子太可怜了,也让我想起了我的亲人。何况遇见便是缘分,我也希望狗蛋快点好起来。还得谢谢你们,早上搭我来县城呢!”苏黎面色从容,不露声色的回应道。
“那行,我们别谢来谢去了。正好事情都忙完了,俺们就一起回去吧!”王志胜说着,把馒头塞给了大队长王爱国让他快吃。
“饭盒是我找国营饭店借的,我得把饭盒还回去,我们等下在医院门口集合,可以吗?”苏黎边收拾饭盒边说道。
“那行,俺们在医院门口等你。立民,我们走了,你也回去吧。”大队长王爱国说着。
……
医院门口。
王志胜和狗蛋已经坐在车上了,王志胜正四处的张望,见到苏黎的身影,忙招呼她赶紧上车。
大队长王爱国吆喝一声甩下牛鞭,牛车一路出了县城。
没多久,苏黎就到了目的地。
“我就到这里下车,如果有什么事会找你们帮忙的。”苏黎道了别,往山上走去。
“妹子,千万别忘了到上王村来找我啊!”王志胜大喊。
“我会的,王大哥。大队长,狗娃,再见。”苏黎笑着回道。
几人向着苏黎挥手告别,有缘必回想见。
苏黎一路爬山一路想着,解决户口势在必行,不能再拖,越往后拖,风险反而越大。
回到破庙,苏黎坐在靠椅上,把今日买的书籍报纸都拿了出来,开始翻看着——
1958年1月,以《中州户口登记条例》为标志,中州政府开始对人口自由流动实行严格限制和政府管制。
WHAT?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