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罕见地恢复了平静。
就连本丸的两棵树落叶都是无声的。
不过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烛台切担心地望向了天守阁的方向,手中的刀子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让在厨房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果然,还是没有出来呢。”歌仙把洗好的菜放进了沥水的篮子里,擦了擦手,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心思来做这些杂事。
烛台切索性也放下刀来,怀抱着不安情绪所做出来的食物称不上美食,也不应该成为被他人食用,这是十分失礼的。
“即便是忙于工作也不能不吃饭啊。”他轻声说着,掩盖不住那声音里的不安与担心。
审神者在他们的印象里,是十分强大又果决的人,洒脱随和却不失矜贵与责任心。
哪怕对待事情总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但是那是仅外人所见的表象,所谓的轻浮,散漫,滥情不过是一层迷惑敌人的皮相。
她能把控事情的走向,所以散漫,她对他人都暗藏审视,所以轻浮,她从来足够敏感,目光所及之处了然于心,所以滥情。
他们清楚审神者的真面目,清楚那夜半的灯火,清楚她背负的责任与压力,所以也清楚自己是根本没有办法劝动审神者松懈的,即便如此。
“果然,还是拿点甜点去问问主殿吧,如果她还能吃得下的话。”烛台切想了想主殿对甜点的偏爱,也希望她能多吃一口补充一下能量。
但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当烛台切跪坐在门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门内晃动的影子,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烛台切蓦然想起在昨天,主殿确实是半夜把长谷部和平野派出去了。
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们当然不知道,审神者的任务基本都是高危的,或者保密程度极高的,为了防止泄露,领命的刀剑向来鲜少跟同伴交流情况,防止敌人透过他们毫无防备的记忆知晓任务的情况。
是回来了呀。他想,也许是在汇报任务,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
烛台切起身想要走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审神者的声音。
“是烛台切吗,请进来吧。”
门被拉开,外面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和那人造的光线抢夺着空间,明暗交织下,是巨大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这让烛台切忍不住皱眉,这么大味道,他们的任务是多么艰难,受了多大的伤啊?回来竟然都不手入的吗?
他抬起头,入目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乖巧的妹妹头,幼嫩的面容看起来年纪十分的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只不过如今那衣服破破烂烂,被利器划破,血肉模糊,全身上下起码数十道,还在向外渗着血,那巨大的血腥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但是最不一样的,是这个少女的双眼,那是没有眼白的,漆黑犹如夜幕一样铺满整个瞳孔。
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注意到她,少女愣了愣,随即把自己更往丁未身后缩了缩。
她的动作让更多的血渍沾到了审神者的坐垫和衣服上。
烛台切不由得庆幸过来送甜点的是自己,如果是歌仙的话,肯定会很混乱吧。
“主人。”烛台切迅速又隐秘地把目光放在审神者身上,穿着平时在本丸的居家服,头发披散着,而军服也被挂在了不远处的衣架子上,看上去似乎不是执行任务回来后的样子,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我来给您送点心。”
原本靠着坐垫的丁未睁开眼睛,嘴角翘起,“有什么好事吗,烛台切?”
平时烛台切严格控制审神者的甜食摄入量,哪怕控制不了外卖也会控制厨房的糖分含量,到后期只能尽量提高自己的甜品手艺以求养刁审神者的胃口,并且严格禁止小豆长光这振刀进入本丸。
丁未知道但是也没有辩驳或者命令他,或许正如烛台切所说,要融合了心意和祝福的食物才是美食。
所以今天突兀地送来了甜点,而不是她偷跑到厨房吃,丁未真的很怀疑是不是长船派惹了什么事?比如鹤丸终于把短刀吓哭出来被家长追杀?还是大俱利的冷言冷语伤害到了哪位心思敏感脆弱的刀剑男士了?
至于烛台切?他不会犯事的!最多发明了一些黑暗料理让刃吃到中伤,问题不大。
烛台切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无奈地笑了笑,想着是不是要多劝劝两位同事,稍微收敛一点。
“只是犒劳一下最近辛苦的主殿罢了,工作很努力也不要忘记放松自己,只是没想到还有另外的客人,失礼了。”
感觉到背后小姑娘逐渐弓起的腰背,丁未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不要紧张,是我的家臣。”
丁未并没有对烛台切解释,她是他的主人,哪怕平时再亲近,也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朝他解释,只是请他再去厨房拿一份点心。
“对了,烛台切,这孩子的事情,还请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较好。”
烛台切脚步一顿,应了一声,为她关上门。
他并没有走平时熟悉的路,而是绕着路先回了房间,将沾有血腥气味的衣服换下来。
内心当然不可能不思考主君的异常,哪怕不说,他对那个怪异的女孩还是多有猜测。
异常的双眼,并没有刀剑男士随从,没有灵力的气息,身上的伤口是刀剑划出来的,对外人的戒备和对主人的依赖,无不证明了她的身份。
曾经在论坛中流传的,在普通审神者中完全是鬼怪传闻级别的特殊暗杀部队。
如同暗影一样,是上层审神者的爪牙,执行特殊暗杀任务,处理掉高级审神者,是无情的暗杀机器。
跟随审神者多年,从她坐上高位开始,不同的消息渠道就在他们面前敞开,哪怕他们无心参与到这些政治纠纷里面,与普通审神者的刀剑也有着巨大的信息差,不想知道的也会流入他们的耳朵里,比如一些隐秘的事情。
虽然不如短刀胁差这些擅长刺杀而被主人带去执行特殊任务,但是烛台切是知道审神者的暗势力的,并且知道这些人不是审神者,也没有灵力,是躲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暗杀者,并且绝对听从审神者的命令,是暗藏的最锋利的刀子。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信息。
只是……
烛台切摸摸下巴,思考着那个女孩的模样。
竟然是这么小的孩子吗?
不,也许只是外表像小孩子。要知道审神者或者时政工作人员里也有一些妖怪,看起来像小孩子,实则都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了。
“啪。”
腿上传来的撞击感让烛台切陡然回神。
穿着运动服的红发小短刀挠了挠头,“啊,抱歉抱歉烛台切殿。”
“是爱染啊。”烛台切对爱染国俊的印象停留在是个很活泼健气的小短刀上,虽然有个不靠谱的监护人,但是却一点没有懒惰的毛病,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同事都十分靠谱。
他看着他跑得有点炸毛的头发,抬手又放下,语气温和,“走廊上还是不要跑太快哦,很容易受伤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被撞得有点晕的爱染一下子想起来刚才急匆匆的事情,一拍脑门,“啊,事情是——怎么说呢?总之很复杂就是了,烛台切殿知道大将在哪里吗?”
“主殿的话,现在那里有客人,应该不方便吧。不过如果很着急,想必主殿也不会介意的吧。”他想到了房间里的那个少女,决定等会儿送东西过去的时候再带点伤药过去,毕竟是个人类,跟刀剑能用灵力治好伤口不一样,至于主君作为人类那边有没有伤药这个问题……
答案——是否定的。
某些时候,主君比他们还不精致,就算受了刀伤也坚信舔舔就能好这种野蛮思想的人,要不是自己自愈能力好,加上刀剑们半夜偷偷给她上药,现在身上说不定要有多少疤痕呢。
虽然这个问题在长谷部显现后就基本解决了。
——就算是主君也无法抵抗她切水果的时候划破手指就恨不得切腹自尽以恨失职的忠犬。
“这样啊。”爱染国俊烦恼地挠了挠头发,想到消息来源全是自己的臆测,也担心打扰到主君,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主君的客人走了再说。
毕竟是别人的本丸的事情,而且万一是他会错意了呢?
“那我还是等主殿接待完客人再去吧。”
他这样说,不过烛台切去送东西的时候还是把爱染的情况跟丁未说了。
彼时那个黑发的少女还没走,只是去洗了个澡,换上了审神者的衬衣长裤,盘坐不远处给自己的手臂缠绷带,原本应该在丁未嘴里的点心从她嘴角的粉末来看应该是进了她的肚子,见到烛台切也不再躲,只是警惕又戒备地盯着。
“不愧是烛台切,就是细心周到。”审神者夸了一句,把药扔给了少女,“去里间上药吧。”
少女灵敏得就像一只猫,跳起来接过后迅速地窜进了里间,要不是她坐的软垫没有回弹,仿佛那个黑发少女就没有存在过。
审神者面不改色,“等会儿让爱染过来找我就好了。”
“我先给您通风。”考虑到主君不想让人注意到少女的存在,烛台切很贴心地提议道,毕竟对于刀剑来说,这满屋子的血腥味实在过于敏感了。
丁未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烛台切带来的点心。
等爱染跑过来的时候,丁未已经吃完了点心,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爱染跪坐在审神者面前,不像以往轻松活泼的模样,而是神情严肃又带了点忧虑,眼底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事情还要从他去演武场见到了一振奇怪的萤丸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