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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归来

    唐映瑶就这样留下了,大多数时间她在公司守夜,偶尔会跟任李两人同回七单元。

    李存真很久不再沉浸在梦境里,或者说,她很久不再熟睡了。这夜她突然尖叫着醒来,身上伴着具象的无法抑制的悲伤。

    唐映瑶先穿墙而过来到李存真身边:“怎么了?”

    李存真大口呼吸着:“有人来了!”

    任羡婧也冲进了李存真房里,施法给李存真护体,边说:“是谁来了?请速速现身!”

    李存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而先她们一步认出来者的竟然是唐映瑶。

    唐映瑶:“孟烦了!?怎么是你?”

    任羡婧看到一个模糊的老人魂魄,问:“你们认识?”

    唐映瑶解释道:“我昨天在往生路上闲逛时认识的,我们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人,有些共同话题,只不过他活到了现代。”

    任羡婧讶异:“也就是说,这是你拉来的业务?”

    唐映瑶:“我是跟他提过,你们做这些事很专业。”

    李存真问:“老伯,你有什么伤心事吗?怎么来的时候让我这么难受?”

    孟烦了很平和的答:“我在等一件事……我在等胜利。”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良久李存真才说:“我们已经胜利很久了。”

    孟烦了点点头:“我知道,我活到胜利后好多年。”

    任羡婧尊敬的问:“那您是有什么夙愿未了吗?”

    孟烦了点点头:“我想,让你们把我还记得的那些炮灰的名字记下来,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太老太无能,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任羡婧一惊:“您还活着?!您的魂魄跑出来了?!”

    孟烦了的魂魄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我已经快不行了,灵魂四处转转不犯法吧,放心,转够了,我还会回到那副插满管子的身体里,等炮灰们来接我。”

    李存真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能行?医院随时可能会宣布你死亡的。”

    “我年轻时中了枪,灵魂都会飞上天的,等军医把我救回来,我的灵魂就又回去了。”孟烦了把灵魂出窍形容为家常便饭,不禁让人好奇他经历了什么。

    孟烦了纵使不当回事,任羡婧也知道这种出窍并没有太多时间,她找出一本崭新的册子,提醒道:“先生,你可以先把你要留下的信息告诉我们。”

    李存真忙点头:“毕竟让您的本体告诉我们已经不现实了。”

    孟烦了好像想起了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样子,苦笑了一声,答应下来。只是他已经太过年迈,许多事情要从头捋起——

    “我叫孟烦了,家父大概一生有很多烦恼,所以为我取名烦了,可惜姆们炮灰团的大老粗们图省事都喊我烦啦。有这么一个人,偷了一个颇为入耳的名字,他说他叫龙文章,是我们团长。但是他爱找死,于是我们喊他死啦死啦。”

    李存真:“烦啦,死啦,合起来——烦死啦?”

    孟烦了沧桑斑驳的脸上露出笑意:“死啦死啦对我说:‘烦啦,跟我同命吧。’那时我已经是他副官、传令官、翻译官了,但是我说:‘我宁可跟虱子同命。’哦对了,他的身份跟你们有点像……”

    李存真不解的挠了挠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他是个招魂人。我想我很愿意在我死的时候听到他那种如母亲的絮语一样让人心安的超度。后来我发现,他才是个早已散尽魂魄的煞鬼,他克死了自己——

    死啦死啦出现在那个哔剥燃烧火光冲天的仓库,他救了孟烦了一行人。孟烦了说那是他这辈子最想否定的相遇,龙文章大力的捏着他的下巴:“牙口不错啊,中尉。”

    “您觉得我这口牙也能咬死鬼子是吗?”孟烦了恨恨的瞪着他。

    (“即使他救了我们,我并不感谢他。”孟烦了如是说。)

    龙文章嘲弄的一乐便不再理孟烦了,不辣打歪的子弹透穿了他的肩胛骨,郝兽医正在用没有任何医疗器械的方法为他救治。

    (“我们出了仓库,只剩一条裤衩的我们急于去找衣物遮羞,那么死掉的人的衣服就是属于我们的。”孟烦了说。)

    他们迫切的扒着死人的衣服,死啦死啦冷冷的喝道:“放开他,他们是你们的同袍。”

    他们被喝得都怔怔的离了手,只有东北佬迷龙不会停手,他嘟囔着:“老子不想光着死。”

    龙文章把他猛踹在地上,他是第一个把迷龙踹倒的人,“那他就得光着死。”

    迷龙窘迫的挠挠自己的胸口,那身肌肉在阳光下发亮。

    死啦死啦在做一件炮灰们心里中校绝不会做的事,他把领口的中校徽摘下来放进靴子,然后他仪态万方的脱了衣服,扔给他们:“把这些给他们穿上,以后打扫战场,穿中国制式的士兵会被埋在一起,你们也不想让他们跟缅甸佬美国佬日本佬埋在一起。”

    “这就是个疯子,”孟烦了扯过一件衬衣去给死人穿上, “他会把我们都整死。”

    他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此平静。

    毒气已经散去,康丫靠在死人堆上猛咳,鬼子给了他极跑偏的一枪,他没能痛快的死去,只能在被打穿了肺后痛苦的巨咳。孟烦了猜想他的肺大概已经咳碎了。

    “这,这可咋办啊……”兽医着急的擦着汗,他是个医生,但他一个人也没治好过。

    “兽医,别擦汗啦,每次一擦汗就有人要死掉!”广东佬蛇屁股嘿嘿的笑着。

    “康丫。”孟烦了叫他的名字,确保他还醒着。

    “别叫康丫,叫康火镰,叫康丫活不过二十五……”康丫一边咳着一边抗议,他今年二十五。

    “康丫,康丫,康丫。”孟烦了变本加厉。

    (“我那时故意这样笑着喊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恶毒。”孟烦了看上去有些哭相。)

    郝兽医愤怒着挥着他的老胳膊:“都滚!都滚!”

    炮灰们没滚,但炮灰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想看着康丫活活的从他们中间离开。

    “娃,你想要啥?”郝兽医已经开始向康丫问他的遗愿了。

    “我想看看自己……”康丫虚弱的说,炮灰们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着,“我在运输营是准尉副排长……我开车油门一踩黄金万两,有镜子,我想咋照咋照……后来车被鬼子炸了,我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

    康丫说的动情,但是他们不可能有镜子。

    他们把刺刀磨亮拼在一起,一根根火柴蓬然亮起,刺刀上映着康丫极为模糊的脸。

    “看不见……还是……看不见……”康丫闭了眼睛,他什么也没看见。

    (“后来我经常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模样,那张了无生气,暴戾而漠然的脸,属于一个把自己困在人生二十四岁的我。”孟烦了颇具文青气息的自我补充着,提醒执笔的任羡婧,“这句可以记下来。”)

    死啦死啦拥有了一个壮丁团,实际上硬拉硬凑仅是一个营。

    他刚刚激怒了他们的上峰虞啸卿虞师座,他们真正变成了后娘养的炮灰团。

    孟烦了跟他打赌:“赌赢了你给我一个连,从此我再不做你传令兵副官翻译官。”

    他歪着头端详孟烦了:“离我远一点,你觉得安全是吗?”

    孟烦了倚在土堆上,给他一个冷笑:“眼不见心不烦吧。”

    “是吗?”他陷入思索,对着灌丛里窜稀的泥蛋促狭一笑。

    “你好像很在乎?”孟烦了挑衅着。

    “我在乎吗?”

    孟烦了收了笑,连冷笑也不想对龙文章露半个,他把脸偏开:“如果你在乎,你该让我知道。”

    龙文章反而咧开了嘴,孟烦了觉得他的笑意味深长。

    “笑,笑,笑得真难看。”孟烦了决定起身。

    “鬼子来啦!鬼子!”死啦死啦突然大叫着抄起枪来,窜稀的泥蛋连裤子都没提,而是先去摸了自己枪。

    孟烦了起身的动作还僵在原地,龙文章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没自由。

    (“死啦死啦练兵练了这么久,终于要拉我们去送死了,虞啸卿叫我们先锋部队,那便是敢死队。”孟烦了说。)

    炮灰团站在祭旗坡顶,对面是南天门。龙文章看着南天门,孟烦了看着龙文章,即使看的对象不同,他们的目光一样的难过。

    “你看见他们了吗?你不是个招魂的吗?”孟烦了哑着嗓子问,他猜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那是骗虞大少的,我压根不是什么招魂的。”龙文章静静地回答,孟烦了也没有半分讶异。

    “那你为什么一直说你在找我们失掉的魂?”

    “这个魂,要找遍整个中国。”

    孟烦了听懂了,可装听不懂:“那就是说人有魂。”

    “有魂,有魂,那又怎么样?”龙文章顺着他,回头看他一眼,孟烦了立即移开目光。

    孟烦了看向怒江西岸立了一千个坟冢的南天门,他们从那里死里逃生,现在他们要回去讨债。

    孟烦了咬着牙,问:“上了南天门,你说,我的人和魂会分家吗?”

    龙文章凝视着他,终于恢复了那张能把人气死的讥讽脸:“嘴毒心黑的孟瘸子,活不长。”

    他拍了拍自己的爱犬狗肉,狗肉便起身跟他一起离开。

    孟烦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释然的笑了。他提步跟上龙文章,龙文章并没有放慢脚步等他,只斜睨他一眼:“瘸的挺快。”

    他的每一句打击已算不上打击,甚至每个字眼对孟烦了来说可堪珍贵。

    “打赌吗?”孟烦了又问。

    “又赌?你可从来没赢过。”

    “赌这回谁先死。”

    “心怀鬼胎。”龙文章瞄他一眼,装着打了个寒颤。

    “先死的人头七回来挠对方脚底板哈。”

    “好,挠脚底板。”龙文章终于应了,那笑多多少少透着悲凉,“死瘸子,到时你有的受了,我铁定死在你头里。”

    他死在所有人前面,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事,也是孟烦了最害怕发生的事。

    孟烦了沉默的搡了他一把。

    龙文章愉快的笑着,学着孟烦了的老北平口音:“你大爷的。”

    (“他叫死啦死啦,可是次次不死。我想明白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整死自己。”孟烦了说。)

    龙文章把□□顶在自己的上颚,那里面装了一颗他自制的装满火柴头的臭弹。

    火柴是孟烦了给他的,他说他要留着玩玩,孟烦了甚至特意说过,这盒火柴早已燃不起了。

    (“可是我亲眼看到一根火柴在他手里轻而易举的蹿起了火花。”孟烦了颤抖着说。)

    打出那颗子弹的枪是那年他献给虞啸卿的南部,那天虞啸卿特意配了那支枪。

    “师座,西进吧,别北上。”这是他最后的话。

    孟烦了不能冲上去,虞啸卿正抱着他。

    孟烦了有了个坏习惯,晚上睡觉时总爱把脚伸出被子,很快寒从脚起,他就从里到外的冰了个透。那是他第八百次把脚伸出被子,副官小心翼翼的为他盖好,换来他的一顿怒斥。

    副官说:“团长,别受凉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孟烦了轻笑了一声:“我成了团长。”

    一直沉默听着的李存真一阵唏嘘,再一看唐映瑶,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已泪流满面。

    孟烦了还是静静的叙述,不时顿一顿,等着笔录的任羡婧跟上他:“后来我倒戈了,他们说我是钢七连第六百个士兵。士兵们年轻的可怕,那种勇气可谓是傻。他们发现了我的好处——劝降。我去劝降,阿译说愿降。我记得他的留声机还放着歌儿,他就把一颗子弹打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话毕孟烦了很久不再做声,像是故事已经走向了终结,可他那时候明明还那么年轻。

    任羡婧边写边问:“后来呢?”

    孟烦了:“后来,我回了禅达,一直一直住在那里。”

    任羡婧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却见孟烦了的魂魄越来越淡薄,一阵风就能彻底让他从世上消失。

    病房里的孟烦了睡得很稳很沉,像不曾受过什么疾苦,脸上挂了些笑意,他向被窝里蜷了蜷脚。

    任羡婧搁笔的那一刻,病房里的心脏检测仪爆发出尖厉的呼啸。

    孟烦了就这样老死了,远征军的事迹登上了一切所能见的新闻媒介,他再没什么遗憾。

    吴憾看完报道,放下手机,看着桌子对面的李存真。是李存真约他出来吃饭的,但李存真一口没动。

    李存真:“我吃不下。”

    吴憾心情也挺沉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

    李存真拿起了筷子:“比赛看谁先吃完吧。”

    吴憾由着李存真,也跟着开始动筷子。

    那天,李存真流着泪吃完了那顿饭,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孟烦了的案子触动至此,只是每每回忆起,便自觉呼吸钝痛。

    吴憾扶着看上去恍惚的李存真走出店面:“我送你回家。”

    李存真突拽住吴憾的袖子:“我要跟你睡。”

    吴憾肩头一震:“啊?”

    “你喜欢我吗?喜欢我的话直接就睡了吧。”

    “……”

    “那就是不喜欢。”

    “也不是!但是……”

    “我们睡一次,你身上有我的气味,可以自由出入七单元好几天呢。”

    吴憾扳住李存真的双肩,有些愠怒:“你是不是在发癫?”

    李存真摇头:“只是看了太多爱得要命却还没来得及睡过的鬼,开悟了。”

    吴憾更是怕了:“这不像是修仙之人说的话吧。”

    李存真嗤笑了一声:“你现在还没搞懂我是干嘛的,我不是修仙的,任羡婧钟神秀他们是修仙的。”

    吴憾:“那你是干嘛的?”

    “你别管我是干嘛的,我只知道,我睡你不犯法。”

    那夜,他们还是没能睡成,吴憾送下李存真就逃窜般回了家,李存真只来得及把门禁符别在了吴憾的钥匙扣上。

    吴憾躺在自己床上,心跳如雷,握着李存真给的那枚门禁符,一再回味临别前李存真对他说的话——

    李存真:“吴憾,我们在一起吧,我发誓我是平等自愿的想和你在一起。”

    吴憾:“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拒绝我?”

    李存真坦诚道:“因为我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爱你。我的记忆像是一个有定数的仓库,当仓库达到了饱和,过去的记忆就会逐一淡忘,也许以前也有什么很重要的人或事,但我都想不起来了。”

    吴憾:“哦,那又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我看了太多爱情故事,除了爱到要死要活的,也有尚未开口和不及反应的,我不想让你有那样的遗憾。”李存真拉住了吴憾的手,语气笃定,“我是认真的,出于对你着想,出于我喜欢你,所以我要立刻马上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的世界里不存在意外,而你的世界里存在。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全心全意的爱护你保护你。”

    她的指示是发自肺腑的强势,而不是属于小女人的任性,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一样让人不爽。

    吴憾:“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爱是相互的,我们不用图对方什么……”

    这种有点得过且过的态度一贯符合李存真价值观,但当李存真一旦认真起来,这套逻辑却不再行得通:“我话还没说完,吴憾,你听好,从我们在一起开始,你必须十倍百倍的爱我,因为我不死不灭,你只是需要陪我一辈子,而我会想念你一万年。”

    李存真强吻了吴憾,吴憾更加认为李存真当初被告白时的推辞是无病呻吟,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女流氓。

    吴憾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觉得自己是李存□□里的异类,尽管相遇后发生的一切一切离奇事件都他不是自愿的,但李存真的强势导致他始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闯入者。

    他不想冒犯谁,只想全身而退,但李存真总是一再阻挠他,这次,她甚至用自己。

    只要他还喜欢李存真,他便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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