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车外响起了重重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沿途的宁静，随之而来的还有呵斥声、步履声、议论声。周季衍在马蹄声响起的瞬间倏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的锋芒与戒备一闪而过便被沉静所掩盖。皎月的反应慢了一拍，周季衍睁开眼睛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皎月看着周季衍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一览无余，红晕从耳后蔓延到了脖子，皎月才反应过来，慌忙别过头挪动身子手忙脚乱的掀开了帘子。

    原来是有一列军队行过，只是队列很长望不到头，倒不像是平素巡城的守军。不过，应该是认出了周季衍的马车，军队行至此处都自觉避让了。方才避让军队的百姓慌忙间都退到了马车旁，人太多马车也只能暂且停下。皎月正心生疑惑，就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是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皎月放下帘子，惊讶的朝周季衍问道。

    “不错，前夜北魏趁夜偷袭进犯我北周边境数城，昨日收到军报，皇叔已经带军出征了。”

    周季衍轻拍皎月的手背安抚“先生只是在军营，午膳前便会回府，会陪你一道用膳！”皎月这才神色渐缓，周季衍瞧着她片刻又接着说道“至于我要不要出征，全凭皇兄的旨意。不过我手里的兵在兄弟几个中算是最多的。恐怕不日就要出征，先生去军营也是为了提前准备。”

    不出意料皎月又变得紧张起来，连身体都不由紧绷起来，脑子却是像绷断了弦，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那......我.......”

    “你只管安心待在府中！战场虽凶险，可我好歹是一军主帅，先生也该当是军师，不至于轻易没了性命。所以不必太过担心，你也要好生听话，乖乖待在长安，我已经安排好人守护王府。我答应你一定时常写信给你报平安好不好？只是战地通信不易，等信需多些耐心.......”在周季衍的话语声中，皎月的神情由慌张渐渐变得失落，周季衍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却也无奈。

    等回到王府，果然如周季衍所说快到午膳时间南北便回来了。皎月也许久未见阿父，心中想念，一见到就小跑着扑进了南北的怀中。“阿父~”

    南北亦十分高兴“皎皎”

    皎月抬头眼带委屈的问“阿父，你和阿衍是不是马上要去打仗了？”

    南北闻言脸上喜悦瞬间褪去大半，凝重的点了点头。“殿下方才又被陛下召进宫了。等殿下回来，估计出征的旨意也会一并到，不出三日定要启程。”

    “那我......”

    “皎月你过了年便十二岁了，不是几岁的孩童。况且你也曾见识过关州之难，应当是比旁人更能体会眼下的局势艰险。”南北知道皎月想说什么，所以一时情急不免疾言厉色。“我在关州说的话皎月可还记得？”

    皎月垂眸不语。

    南北脸色稍缓，她必然是记得的。“军中数以万计的士兵，又有几个没有妻儿老小。年迈的老娘，柔弱的娘子，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哪一个不需要照顾？士兵在战场搏命，可他们的家人呢？无依无靠，可能连一顿温饱都没有。你与他们相比何其有幸！阿父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你独自留在这里，除了等我们回来，也要勤学多思有所长进莫要荒废。等阿父凯旋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知书达理学有所成的南皎月！”

    皎月始终沉默，最终还是在南北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南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好！这样阿父便放心了。走吧，先去用膳。”

    皎月看着南北的背影，失落不已。她的心思都未说出口，阿父和阿衍便一清二楚。阿衍委婉，阿父严厉，可说得都是一个意思，就是要她好好待在长安等他们回来，当真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她。

    皎月垂头丧气，用膳都没心思，南北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说，想着过两日想通了便好了。阿圆见姑娘午膳没用多少，还一直闷闷不乐的。想着做些点心哄姑娘高兴，可皎月只是摇头，端上来的栗子饼连看都不看一眼。阿圆没了办法，只能陪着姑娘发呆。到了晚膳，见周季衍还未回来，皎月连筷子都懒得拿。南北实在看不下去，刚想说皎月两句。王承匆忙跑了进来忙说“先生，殿下回来了！宫中旨意也来了！”

    南北撂下筷子就往外走，走出门那一刻突然回头朝皎月嘱咐道“皎月你回自己院子待着去。”

    “可.......”皎月追出门，连南北的背影都没看到。连旨意都不许她听，皎月气不过提着裙摆就往前厅去，阿圆还没来得及赶上，已有侍卫拦住了皎月的去路。恭敬的禀告是来奉命送姑娘回去的。

    皎月咬着牙和侍卫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由着他们送自己回去了。

    不过没多久就王承就特地来传话“殿下已领旨，后日一早便要领军出征了，现在和南北先生在书房商议要事，让姑娘自个儿用膳。”刚才还没来得及动筷的晚膳也直接带来摆到了皎月面前。

    “后日？后日就要走！！”皎月哪还有心思用晚膳“我要去书房找阿衍和阿父！”

    王承一步拦在了刚起身的皎月面前“姑娘！殿下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去打扰！”

    “我不打扰他们，就去书房门口等着，空了我再进去！”

    “姑娘！”王承急得提高了声音“殿下让属下来传这番话就是要姑娘好好用膳早点歇息。等殿下安排了好一切，自然会空出时间来见姑娘的！”

    皎月看着王承这般铁面严肃的样子，忽就泄气了，一屁股坐回椅子，脸上懊恼的情绪未散。嘟囔着“还没走就这样忙，真走了怕是要音讯全无了！”

    愤愤的拿起筷子，却没有伸手夹菜。而是抬头狠狠瞪了王承一眼“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王府！”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王承被瞪的一愣，只能尴尬的摸头干笑，想着刚才自己这话传的是不是太生硬了，想找补两句，结果看皎月一副委屈快哭的模样，吓得他立马行礼退下了。殿下叫他传话，可没让他惹姑娘哭啊！

    皎月倒是也没真哭，只是气急攻心又无可奈何。最后也不过是一把掷了手中的筷子，桌台上筷子碰撞碗碟桌面发出的嘈杂声并没能舒缓皎月心中分毫难受。倒是把阿圆吓了一跳，平素用膳，姑娘若是不留心筷子碰到碗碟发出丁点儿声响，先生都要皱眉轻斥。方才掷筷子可算是无礼至极了，这要是让先生看到还不得重重的罚啊！

    阿圆上前将筷子拿起重新放回皎月手中，叹着气劝道“姑娘既然拿这筷子撒完了气，也该用膳了。”

    皎月偏过头不肯接筷子。

    “还好先生没看到姑娘方才掷筷子，否则定然会训斥道‘皎皎为父时常教导，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显于表，生死不从于天。你如今虽年纪尚小，可如此喜怒于色，心性浮躁，平日的书是白看白抄了。’”阿圆惟妙惟肖的学着南北说话的口吻，连语调都一模一样。阿圆自己都屏不住笑了，皎月自然也被逗笑了，嗔笑着拍了阿圆一下“好你个阿圆敢学阿父说话！看我不告诉阿父去，让他罚你！”

    “好好好，罚我便罚我。只要姑娘高兴，肯用膳，怎么罚阿圆都行。”这回皎月终于接过了阿圆递过来的筷子，虽然没有胃口，但也还是乖乖吃了些。

    阿圆这才安心，虽然殿下和先生要去打仗，府中只剩下她和姑娘，她也很舍不得也很担心。不过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姑娘，只要姑娘好好的，其余的便没有那么在乎。转念又想到等殿下和先生走了姑娘一定又会伤心很久，阿圆便又有些犯愁。等伺候完姑娘，躺在床上还在思来想去，最后自然是失眠了。等到了下半夜才终于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