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醉了

    宴请冯庆安的事情是由她那个挂名母亲一手操办的,打着酬谢的名义还请了李岩,二爷虽然也在场,但是想来也是为了试航的陪衬品而已

    晚宴办的十分得当,又是歌姬献舞又是乐师齐奏,好不热闹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

    至少她甚少在吴家看见过这么气派的场面,吴梁应当是小气地只在乎兜里的几个铜板的,无论是宴请谁总是瞻前顾后地克扣着

    再放眼从前的虞府的宴席,祖母也是不准她上桌的

    至此,她确也未见过这么兴师动众的排场

    不过,今日的宴会大概又会成为宋家两夫妻的吵架的源头了

    一个念着铺张浪费,一个吵着小家子气

    但她更多感受到的是,今日能坐在这挂名母亲身旁,还能同堂叔,舅公同桌吃饭,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除了瞬间即逝的亲情感,更多的还是凄凉,面前一群心怀各胎的人围坐在一起谁能料想又都是一家人呢?

    只是今日祖母和父亲推脱着未有来,气氛也显得轻松了几分

    只是想到昨日自己在账本上瞧到的名字,她还有些后怕,生怕自己的名字日后会出现在那最后一页,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德何能能,连祠堂都进不了的人

    况且

    她本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锣鼓声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她的思绪。毕竟年少时没有瞧过那样好玩的东西,看着台上转动出现的戏文的人儿,她立刻被吸引住了,心中愁苦瞬间也消散了,盯着台上的看得格外地入神

    二爷侧目,看到了她澄澈见底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

    她从前未看过吗?身为宋家的千金,这种玩意不该是看腻了吗?

    只是片刻,他又打消了念想,想来可能是从前痴傻的事情并不记得了吧!

    一曲作罢,众人拍手,一派热闹之际,他的目光却还落在意犹未尽的她身上

    她显然没有看过瘾,扁着嘴有些不舍戏班散场

    他轻声嗤笑,收回了目光

    “李大人平日里总忙于公务,今日能光临寒舍,宋某不甚荣幸之至!”

    官宦上的人不免总要寒暄一番,宋大人就着官职大小先行像李岩敬酒,只是不同于以往那些官位极大的侍卫大人,李岩显得更亲民一些,笑着摆手跟着饮了一杯

    “宋大人客气了,同朝为官,都是为皇上办事”

    冯庆安跟着举杯,“李大人能帮衬着满金银递上着内河运行的折子今日在这饭桌上已然是莫大的功臣了”

    “哈哈哈!”李岩爽朗地笑着,“若非二爷这般苦苦哀求,我可不会答应”,若有若无地示意着二爷举杯,眼眸里似藏着两人才懂的暧昧笑意

    只是二爷其实也不懂李岩是何意,他的酒量这般差,那日他到底说了什么今日也没想起来,不过还是举杯与众人共饮,尴尬地笑着

    婷婷见不得众人客套的模样,拿着碗筷细细品尝起自己碗里的菜肴

    “今日是小女的谢宴,该是让小女敬一杯舅舅”宋大人笑着把话题又转了回来,朝婷婷喊了一声,“婷婷?”

    沉浸在碗中的荤肉的婷婷并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正细品着咬了一半的虾尾,觉着味道似格外的不错,甚是觉得今日冯爷带来的满香楼的厨师果真算得上是有一首手的

    见她细嚼慢咽地品着未察觉到众人的眼神,二爷习惯地皱眉,却忍不住嘴角的苦笑不得

    孩子毕竟是孩子

    “婷儿!”坐在身侧的宋夫人生怕转了话题,忍不住喊了她一声,用力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肘

    “啊”被宋夫人一拍,没有做好准备的婷婷拿着筷子的手一松,手中的虾尾灵活地便掉落在了裙摆上,甩出的汁水正渗着滴到了胸口的盘扣上

    “呀!”她又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连忙站起身来,伸手不停掸着裙摆

    宋夫人尴尬地连忙让身后的丫鬟上来帮着擦拭干净她的手和身上的衣裙

    众人再有分寸,瞧着这般情形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着实觉得滑稽

    “呃.....”她尴尬地抬起头,与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与从前那傻憨的模样十足的相似了,宋夫人担忧极了,怕不是又变回从前的傻样了

    她抿嘴,轻咬下唇半边,涨红着脸还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爷盯着她习惯翘嘴的样子,又多看了两眼

    她伸出双手满带歉意地让丫鬟擦拭着手掌,擦完手心,又转过手背

    众人笑着看着孩子般的婷婷,毕竟尚未出阁的孩子在众人眼里并无大碍

    只是,二爷伸直身子,伸手够住酒杯,难得地续上,默默地再喝了一杯,眼神看着桌上的虾尾有些冷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里淹满了落寞

    “试航的日子早些定下,届时我们便先从桐县出发直达京都再返航,沿途的每一站港口都停两至三个时辰,若是时间过于紧迫,我们再做休整,不知道李大人意下如何?”冯爷开口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此番钦天监大人的航行日子不知定了没?”

    “大约是定于开春后”

    李岩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问

    见众人又不说话了,想来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她站起身,端起酒杯“舅公!”引着冯庆安看向了她

    “祖母代我问您,那试航船只年岁已久,是否可行?”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有些异样,满金银的大小事宜自然是现掌事的二爷说了算,她竟出口询问冯爷,自然是在众人面前打脸

    宋夫人面色一惊,却不动声色地默认了自己女儿的说法

    李大人不解,看向沉默地坐在一旁的二爷,他倒是自顾自拿起酒杯小酌一口,似乎觉察着口感醇厚甘甜又添了一杯,对她的问话只是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又不予理会了,仿佛说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该是你们虞府的生意,你祖母拿主意便是,我只能帮衬着些,况且那船只也确实也该换了”相较于祖母对几个孩子的态度,冯庆安的模样更和蔼一些

    “那我可否同行?祖母说她身子不便,让我跟着您多学一学,舅公当年白手起家,可谓是众人学习的典范,婷婷年幼,还想着尚未出家之前能再为舅舅分担一些”

    冯爷听着她说话,一直笑而不语,只是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二爷

    婷婷心领神会地转头看了一眼好像事不关己的二爷,往他这里一靠,努了努嘴“那,舅舅您觉得呢?”

    二爷端着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到她在月光之下略带光亮的眼神,无奈地抬起头,“既然你有心,那是自好不过的”,他举起杯中酒又是仰头一杯

    冯庆安迟迟不说话,自然是在众人面前给他面子,他纵使心里不愿他这般假惺惺地客气,但是也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既如此,那你便跟着吧,正巧你表姐夫同他二娘想见一见市面,前几日也来找我当说客,我想你不便一个人无趣的很,我回头让人回他们应下便是了”

    冯爷打着托词说着话语,李岩见势了然于心,明白了局面倾倒了哪一方

    宋夫人面色一沉,似有些不悦,怎得什么人都能上船,她这般却是女儿花了许久的心思才登上了船

    “谢谢舅公”婷婷高抬酒杯抿了一口,抬起的衣袖扯着衣领往下了一寸,露出的白皙脖颈上,在后颈处长了一颗小小的痣

    二爷对瞧了一眼那颗痣,低下眼帘,伸手也摸了摸自己脖颈同样的位置

    众人各怀心事地相互敬酒话题又渐渐扯开去,酒过三巡之后众人脸上都有了微醺的红晕,这些个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便于插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想早点离席了

    左顾右盼之际发现了二爷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前后看了一眼,确认二爷有些入神的眼睛是望着她

    只是与其说望着她,倒更像是盯着她发呆,眼眸有些浑浊,毫不掩饰地看着她这个方向,这大概是醉了吧?似一副不知东南西北的样子

    她低下头用手帕浅浅盖住自己面庞地看了一眼四周,好在众人并未有察觉的到二爷的异常

    她踌躇地是否要靠近询问下他的状况,却看到门卫匆匆忙忙地走来,“大人,满金银的萧师傅来寻二爷,说是满金银那边有急事找他”

    宋大人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冯庆安等他说话

    “既是急事,那便早早去吧”冯庆安挥了挥手,不知道是对门童说的,还是打发二爷

    婷婷看着门童搀扶着二爷起身,摇摇晃晃的,她捏紧衣袖,情不禁地伸手想帮一把,瞧着二爷两次伸脚方才攀上台阶,她安耐不住,站起身来低头靠在宋夫人耳边轻声说,“母亲,我一同去瞧一瞧”

    宋夫人对于她这般主动地做事自是满意地允了

    她提起裙摆连忙跟上去,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般顿住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桌上像少了两个可有可无的人一般,歌舞升平好不欢快

    她脑海里闪现过从前她远远躲在角落里瞧着虞府其乐融融的饭宴的场景,心中不知为何竟升起一阵寒意

    祖母的账本,堂叔的身世,她的死,这些个偌大的宅院大得让她生畏

    再回头,堂叔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连忙紧追上前

    她唯一能选择相信的人,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堂叔的酒量这么差,从前未曾见过堂叔怎么饮酒,但是这也着实太差了,她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

    门童到了门口,松开了手让堂叔自行出门,着实屡屡抬脚都跨不过门槛的他伸手想扶着什么,伸手四散地抓了一通却是一场空,面色更凄惨了些

    在堂叔跌倒的那一刻,她上前不假思索地迎面抱住了他

    堂叔的下颚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第一次,毫无防备的堂叔就这么轻易地投入了她的怀中,软绵地像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孩子,轻轻地喘着气,透过衣襟热气传进了她的衣领里

    热乎乎的,惹地人心痒痒的

    “二爷?”站在门外萧客看到了二爷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

    听到了萧客的声音,她连忙落下了给堂叔抚背的动作,伸手扶正堂叔

    二爷垂着脑袋,任由婷婷随意地摆弄他

    毕竟是个男人,酒醉了丝毫不使劲,婷婷吃力地用尽力才勉强撑住他站直身子

    “舅舅?”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半昧着眼眸,使劲抬起眼皮看向声源

    “丫头,你回来啦?”

    声音懒散又安心,婷婷驻足在原地,愣愣地由着萧客接过了二堂叔,双眸直愣愣地看着二爷方才站着的地方

    不敢置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语,但是她确信她听到了,就连树丛里的老鼠窜动抖动着树枝多落了两片落叶的声音她都听到了

    “婷婷小姐,二爷这是怎么了?”

    萧客耐心地连问了两遍,婷婷才转过身来,似乎脸色比二爷还要差

    “他醉了”

    是啊,他醉了

    “怎么没有轿子?”她嗤笑着自己的敏感,上前帮着动摇西晃的萧客一起扶稳了二爷,有些困惑地看着萧客身后空无一人

    “呃”萧客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只是二爷吩咐他作假唤他只是为了早点摆脱这样的鸿门宴吧?“我不知二爷醉了...”

    婷婷瞧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撒谎

    萧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一撒谎,眼珠子就左右地转,就算真不知二爷醉了,有急事来寻堂叔就更该叫几个脚程快的轿夫了

    “二爷?二爷?”萧客故意侧过身子,背对着婷婷,拍打着二爷的肩膀,小声地叫着二爷

    只是二爷低着头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着什么

    萧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二爷吩咐的地方是去还是不去?若是去二爷这般怎么行走?若是不去二爷明日是否会责骂他

    “他真的醉了,我且扶着他,你先行去叫顶轿子”,瞧着萧客团团转的模样,婷婷也没有心情逗他,伸手又扶过堂叔挥手吩咐这他

    萧客看着半昧不醒的二爷,犹豫着挪动着脚步

    婷婷见他似是担忧又是害怕不敢做主的模样,态度立刻强硬了起来,“这般情形下你莫不是要我去叫?”

    婷婷单薄的身子虽然因为二爷靠在身上显得有些微微弯曲,不严而厉的感觉却浑身散发迎面逼迫着萧客,眉眼柔美温柔瞬间变得横眉怒目一般,那种熟悉地令他立刻想要逃窜的感觉周身席来

    “是是是,我马上去”

    萧客战战兢兢地连忙逃离现场

    微风吹来,二爷身上浓重的酒味惹得她微微扭头避开些,见四周无人,她低下头尝试性地轻唤“堂叔?”

    靠在她肩上的人因醉酒昏睡过去,站立着靠在她身上也是软弱无力,不仅未听到她在说话更是连连往下坠去

    “小心!”她涨红着脸用劲也扶不稳,只得用力扯着他的衣袖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跪坐在地上

    她看着紧闭双眼软绵无力的堂叔,微微喘着气,“你,大概是认错了吧”似与这夜间的晚风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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