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的晚,早上起得早,人还没睡醒便就从床上强行拉起来洗漱穿衣,坐上去宫里的马车,鄢九歌还是昏昏沉沉的。
宫女牵着她下车,走进宫殿,看着宫殿里的布设和莲花池,鄢九歌想直接躺下在睡会,奈何宫女在给她带路,来到正殿,宫女太监退下之后,她躺在殿里的香榻上,撑着头睡眼朦松的看着门外的莲花池。
“给本宫起来,躺在本宫的香榻上,成何体统。”
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冷冽嚣张的声线让躺在香榻上的人下意识回眸看去。
长得及其美艳绝伦的一张脸,眉峰清秀,黑眸深沉,如同夜间的月亮,月牙明亮。两边的头发真好一致长短,如瀑布般的头发散在身后,发髻上的头饰简单却又凸显身份。
“公主,您就绕了臣女吧,干嘛非要大清早的让我进宫陪你用膳。”
宋江沅见她这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端庄的拢了下衣裙,傲娇道:“宣你进宫陪同本宫一同用膳是你的福分,别的世家千金求都求不来,你倒好,还嫌弃上本宫了。”
鄢九歌懒懒坐起身,道:“公主我们吃的饭已经不止这一顿了,咱不差这一顿哈。”
宋江沅不依不挠,在她身边坐下,挺直腰板看着她,道:“本宫的礼物呢?”
说道礼物,鄢九歌明显愣了一下,瞬间挺直腰板歪头看向旁边一脸期待的公主,她猛地站起身,结结巴巴道:“那个......礼物......我带了......只是我.....我....忘了。”
“什么!?”宋江沅也跟着站起来,道:“你竟然将本宫的礼物给忘了!!!!!!!”
鄢九歌安抚她:“没关系的,等我下次进宫的时候我在带给你,我今天怎么进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忘了难免。”
宋江沅这才试图安耐住自己即将释放的脾气,咬牙警告道:“行,本宫希望下次能看见鄢小姐为本宫从姑苏带回来的礼物。”
鄢九歌点头:“没问题。”
陷入寂静,二人四目相对,鄢九歌看着桌上早膳,她知道宫里的规矩,也和宋江沅吃不过几次早膳,只有这次的早膳和以往不太一样。
“公主,今日的早膳,应该不止我们二人吧。”鄢九歌问她。
宋江沅坐在餐桌前,道:“是啊,只不过哥哥还没到而已,不等他了,我们先吃。”
“..........”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轮椅在地上摩擦滚动的声音,二人同时看向外面,男人坐着轮椅,眉峰俊朗,面冠如玉,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和宋江沅一样的桃花眼,鄢九歌稍稍一愣,记忆重叠,和在姑苏时遇见的沈南风完全是不一样的脸。
如果说,沈南风那长脸足够让人觉得危险神秘,那么现在的这张脸,不仅能给人带来危险神秘,还能带来前所未有的未知和恐惧。
明明是同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远要比沈南风时期的眼睛更加深不可测。
萧彧骗了她,太子宋韫乔装打扮去姑苏,的确换了脸。
宋韫看着那张有些惊恐的表情,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快感,勾了勾唇,道:“娇娇不等皇兄一起,还真越发的没规矩了。”
宋江沅抬手行礼:“哥哥早安。”起身看向身侧的鄢九歌,轻声提醒:“九歌,快行礼。”
她可不想大清早就惹了这个活阎王。
昨夜里,收到东宫的人过来吩咐,让她明日宣鄢宰相之女进宫一絮,她能有什么话和鄢九歌说的,一个当朝公主,一个当朝宰相之女,背后还有个整个将军府,二人身份本就敏感,关系虽好,但见面虽少,还没到每日都要见面的份上。
鄢九歌抬手慌忙行礼:“臣女鄢九歌,参见太子殿下。”
宋韫抬了抬手,道:“行了,妹妹这,不必多礼。”
进了殿,三人坐在桌前,鄢九歌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瞬间没了口味,又抬眸看看对面的宋江沅,二人此时此刻的表情都不相上下,苦不堪言。
“怎么不吃?”宋韫拿起筷子夹了汤包送到鄢九歌面前的空碟中,一字一句道:“我记得之前,你最爱吃的就是汤包。”
闻言,宋江沅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身旁的宋韫和还在强颜欢笑的鄢九歌。
自行称呼都变了,足够耐人寻味。
鄢九歌道:“太子殿下记性真好。”拿起筷子夹起汤包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这是公主殿里的食物,有毒的概率应该不大。
她扬着笑脸,看向宋韫,道:“好吃。”
宋韫又夹了一个汤包放在她面前,微微一笑:“好吃便多吃点。”
鄢九歌放下筷子点头,端起碗喝了两口粥,宋韫脸上的笑不能看,越看越觉得心里瘆得慌。
宋韫又看向宋江沅,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峰。宋江沅直接端起面前的粥低头本本分分的喝着。
她跟宋韫之间相差两岁,从她记事起,这个哥哥就招惹不得,常年隐居东宫,她被人欺负了,都是萧彧帮她解决,在到后来,认识了鄢九歌,刚开始,她以为鄢九歌和那些世家千金一样,想巴结她,相知相识后,她才发现,鄢九歌根本就没那心思,做的最多的就是,一人潇洒不训。
反而这个亲哥,兄妹之间反而没多少感情。
“九歌,今日你有什么安排吗?”宋江沅暗戳戳问她。
鄢九歌搅动着碗里的粥,抬头看她,道:“没有。”
宋江沅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今天去投壶骑马涉猎吧。”
公主说的,都是她们以前爱玩的,只是后来,她身体不好了,她们就很少相聚在一起投壶骑马涉猎。
鄢九歌摇头:“不了,用过早膳我就先回府了。”
宋江沅蹙了蹙眉:“你以前不这样的,怎么如今,去了趟姑苏就变得如此郁郁寡欢了。”
鄢九歌道:“不是的,我只是没以前爱玩了,也没精力,更何况,我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需要休息,不能劳累。”
宋江沅哼笑一声,嗤声道:“谁爱玩腻你都不会,你是谁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你那浑身傲骨桀骜不驯的模样,涉猎骑射,在我们当中,你都是拔尖的,就连王娴都远不及你半分。”
“所以你少诓骗我,你身体不好都多久了,快两年了吧,修养到现在,总该够了。”
鄢九歌沉默不语。
宋韫看了眼低头不言的鄢九歌,和是宋江沅口中形容的鄢九歌,完全判若两人,一个浑身傲骨的人,就算濒临死亡都是死的壮烈。
那么鄢九歌呢?濒临死亡和等待死亡到来,哪个更加琢磨身心,他想,一定是后者。
一旦产生这种想法,就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回想起曾经在姑苏吐血难忍的鄢九歌,那个时候的她,狼狈至极,即便是哮喘也不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鄢九歌温声道:“公主,人都是会累会变的,更何况,那是以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宋江沅问:“那现在的你喜欢干些什么?”
鄢九歌仔细想了想,道:“爬树上屋顶,赏花赏雪,喝酒作画习字。”
宋江沅又是一阵嗤笑:“这些事,除了喝酒,你以前还少干吗?”
鄢九歌撑着下巴看她,道:“对啊,所以对比下来,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
要不是公主今日忽然说起以前的她,就连她都忘了,以前的鄢九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原来,还是会有人记得,曾经的鄢府小姐,是个桀骜不驯的人。
宋江沅不由分说,起身离开去准备今日涉猎的用品,殿里只剩下她和宋韫二人,宋韫只是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最终忍不住问:“怎么了殿下?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宋韫轻笑了声:“觉得鄢小姐甚是有趣。”
这句话,一时间让鄢九歌捉摸不透,她道:“殿下真爱开玩笑。”
宋韫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我从不开玩笑。”
“............”
他们去的是皇家御用狩猎场,太子腿脚不方便,只是坐在观景台上观看,而鄢九歌被宋江沅强行去狩猎骑马,翻身上马的时候,鄢九歌瞬时感觉身体不太对劲,浑身血液开始倒转回流。
喉咙里的血腥味浓郁到下一刻便要吐出,骑在马上,身后背着弓箭,跟在宋江沅身后,弓箭拉开,剑锋对准一头麋鹿,鄢九歌闭上一只眼,“咻”地一下松开手中的剑。
剑锋稳稳射在麋鹿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
只不过第一轮,鄢九歌的身体就已经遭受不住,宋江沅见她这幅模样也没强求,自己带着几个侍卫朝森林深处跑去。
去了观景台,鄢九歌朝宋韫行礼,得到允许,她才慢慢坐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大脑,给自己到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勉强冲刷掉部分血腥味。
过了良久,不知为何,鄢九歌有些坐立难安,宋韫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口到:“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鄢九歌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天气转凉,臣女有些冷而已。”
宋韫只是冷笑一声,道:“我这妹妹的性格,八成是和你学的。”
鄢九歌不明所以,歪头看他:“什么叫公主性格是和我学的?公主天生活泼可爱,压根不需要跟我学什么。”
宋韫道:“我虽不了解这个妹妹,但是性格方面,多少有些出乎人意料。”
鄢九歌:“..........”
以前怎么不曾发现,宋韫会这般损人。
二人不在说话,过了半晌,鄢九歌看着宋韫,试图道:“下午时,可能劳烦太子殿下和公主说上一说,臣女想出宫。”
宋韫毫不留情戳穿:“你是想出宫还是想去找萧彧,我比你清楚。”
闻言,干脆破罐子破摔,鄢九歌道:“太子殿下难道要棒打鸳鸯吗?臣女难得进宫,总归是要去见见心上人的。”
宋韫道:“鄢小姐你说错了,我向来做的最多的便是,棒打鸳鸯,尤其是我看不顺眼的。”
鄢九歌彻底别过头,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又得罪这个活阎王了,要他这么对她。
宋韫看着她别过头,黑眸逐渐沉下去,指腹在桌上漫不经心的敲着,这丫头,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一到感情之事,就糊涂的像脑子里出被浆糊和猪油糊了心,他都这般说了,她还只是觉得,他是在故意刁难她。
下午时,索性萧彧来找宋江沅,正好看见鄢九歌也在,觉得有些惊讶,他问:“九歌,你怎么进宫了?”
鄢九歌胡乱说了一遍,也不知萧彧有没有听懂,反正她是没听明白自己在语无伦次的说些什么。
看着二人行为举止,宋江云忍不住打趣:“哎哎哎,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本宫竟然都不知道。”
萧彧顺其自然握住鄢九歌的手,看向宋江沅,道:“本世子的私事为何要告诉你一个深居后宫的公主,况且,我是你哥,宋娇娇,说话注意点。”
宋江沅语调及其轻慢,道:“哦——你是我堂哥,那九歌以后就是我堂嫂了。”
堂嫂二字说的极为轻佻,惹得鄢九歌都有些脸红不好意思,下意识的戳了下萧彧胳膊,小声道:“你能不能注意点言辞?”
萧彧微微弯腰,听着鄢九歌娇嗔般的语气,同时也惹得他心里痒痒的,语气也跟着柔了几分:“行,听你的。”
宋江沅看着这一幕,啧啧几句,转头便撞上目光阴骇,沉冷着脸的自家哥哥,脸上的笑瞬时戛然而止,如果早膳时发生的一切,是她的误解,那么现在,便是证明。
她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哥哥喜欢上九歌。
只不过,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他不知道,空凭吃醋而已。
她想象不到,她的哥哥会用什么手段将人抢过来,但她知道,九歌在他哥哥这里,定要受些委屈和吃些苦头。
终归是亲兄妹,心连心,即便长时间不生活在一起,只要相见,对方的情感都会被对方窥探的一滴不剩,宋江沅和宋韫对上视线,四目相对,虽然看不懂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愿意帮他。
“世子哥哥,你不是从姑苏给我带了礼物吗?九歌忘记了,你难不成也空手来的?”宋江沅转过身子,再次看向萧彧,微微一笑道。
萧彧道:“九歌忘记了,我怎么能忘。”他抬手打了声响指,展凛捧着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江南小玩意,竹蜻蜓,以及各种奇特的簪子。
宋江沅接过盒子,拿起里面的竹蜻蜓,道:“这要怎么玩?”
萧彧将竹蜻蜓拿过来,两掌合在一起来回搓,一用力,竹蜻蜓朝空中飞去;宋江沅看着空中飞舞的竹蜻蜓,嘴角扬起笑意逐渐加深,道:“本宫喜欢,世子哥哥,你在去做两个,总不能本宫一个人玩。”
“你一会我一会本宫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也不嫌烦。”萧彧接到即将掉下来的竹蜻蜓,潇洒转身挑起一边眉,将手中的东西扔给宋江沅,扬起脸上笑意,道:“就做一个,给我们九歌,你自己玩这个吧。”
宋江沅双手接到萧彧扔过来的竹蜻蜓,哼道:“见色忘义。”
今日的萧彧阳光明媚,一身玄金紫袍,袖口被绑紧,黑色护腕上的图案千奇百怪,腰身的腰银边镶嵌,望向鄢九歌时,眉开眼笑,桃花眼弯弯如同层层绽放的桃花。
鄢九歌也低低笑着,道:“还是多做几个吧,这玩意不结实。”
萧彧顺势朝她抛了媚眼,道:“听你的,多做几个就多做几个。”又看向宋江沅,道:“让厨房准备糕点和茶水。糕点要芙蓉糕,桃花条,梅子糕,茶水要花茶,菊花茶,桂花茶都可以。”
宋江沅听着萧彧报出这么多糕点名,还有茶水,下意识看了眼鄢九歌,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她道:“行,今日,我就勉为其难被你差遣一会。”
宋江沅将手上的竹蜻蜓扔给鄢九歌,道:“九歌,你和哥哥现在这等我们回来。”
一人去了膳房,一人去了后院,此刻的前院只有她和宋韫二人,看着手上的竹蜻蜓,玩心大起,忍不住将竹蜻蜓飞向空中,看着空中的竹蜻蜓最终落在宋韫手中。
看着男人手上的竹蜻蜓,面上笑容渐渐收起,走上前微微颔首道:“殿下,能将东西换给臣女吗?”
宋韫举起手中的东西,朝她的方向微微挥了手,沉声道:“过来,自己拿。”
鄢九歌望着他手上的东西没动,站在风中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抿抿唇心中不是滋味。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宋韫的做法,在姑苏时,他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际,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若不是萧彧,她压根不会和前这个男人认识。
宋韫太危险了,危险到让人望而却步,犹如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还是殿下先保管一会,等公主回来,您在将东西归还。”她欠了欠身子行礼,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低沉危迷,道:“如果我是你,就会收起聪明的小心思,跟我好好相处,让旁人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是现在,我发现,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鄢九歌的精明提防都用在他身上,对于旁人,她的心思算计展现的淋漓尽致,唯独到了他这,所有的事情就像刚出阁的小娘子,连最基本的相处都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当着她的面,宋韫低头扶额扯了下嘴角,对他全是提防小心,他不介意将她直接从充满阳光的地方拉下来陪他一起。
就算是死,那也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