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给自己滴眼药，是个巨大的挑战。忍过下意识闭眼的冲动之后，姜燃慢吞吞抽了张纸巾，擦掉流出来的眼药水，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正从外面走进来，泪眼朦胧的小女孩……

    与此同时，名为《亲亲宝贝》的娃综直播弹幕，因为她们的短暂对视，火速充斥着抱怨、辱骂、以及诅咒。

    姜燃刚刚只是瞥了一眼小女孩，下一刻她就偏过了头，那明净清澈的眸子中，那盛满的令人心惊的漠然和冰凉，刺激地弹幕停了一瞬又飞快刷屏。

    【什么鬼啊，能不能对小孩好点啊，申漪章才四岁不到好吗？】

    【笑一笑能死吗？笑一笑能死吗？笑一笑能死吗？】

    【11明显就是摔跤了，都不安慰一下！姜燃你有没有心啊。】

    【烦死，看不下去了，老天爷什么时候收了姜燃啊，她好恶毒。】

    【心疼死了，11真的很努力在憋眼泪。】

    【有空擦眼药水，没空擦11 的眼泪是吧，姜燃去死！】

    【姐妹们，举报电话继续打起来，我们一定要让姜燃滚出节目。】

    可惜骂得如此轰轰烈烈，姜燃却半点也不知情，或者说，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将眼药水放回便携小包，拿过另一个放着常备药品的医药包，姜燃冲面前的小女孩招了招手，一个字都没有说，但申漪章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地挪动着小短腿，蹭到了距离姜燃三十公分的地方，停住。

    姜燃微抬了下下巴，申漪章抽抽搭搭，皱着小眉毛，弯腰将自己的宽松背带裤挽起，她小小的膝盖上，一片青紫，触目惊心。

    但姜燃没有露出任何有关于心疼、怜惜之类的表情，姣好的容颜上还是冷淡如常，她低声道：“哪里？为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五个字，不熟的人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申漪章虽然年纪小，之前的生存环境，却培养出了她离谱的理解能力，小女孩的声音稚嫩，语气不安，她不为自己的摔伤而痛苦，反而更怕大人因摔伤而责备她，她小心翼翼组织着语言：“摘果果，跌倒的，漪漪很乖的，不是……”

    反思检讨的话没说完，就被沙发上的冷面女人打断：“药。”

    没有责备没有辱骂，而是递了一瓶药油过来，申漪章犹不放心，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偷偷用余光看姜燃，努力判断，希望从她的神色中得到“旨意”，是真的原谅她？亦或是等没人时再教训她，如同之前的保育老师一样？

    但姜燃的神色始终平静，申漪章看不出来什么，只好沮丧垂下小脑袋。她幼嫩的手指谨慎地在药瓶上摩挲了一下，即使不认识字，也认真看了一会儿印在瓶身的说明，然后才回忆着之前受伤的情形，将药油倒出来，涂在伤处。

    她的年龄太小太小，就算万般注意，也还是将现场弄得惨不忍睹，衣服上、地上，到处一片狼藉，申漪章愣了一会儿，茫然无措抬头看向姜燃，又是那种害怕被责罚的神色。

    弹幕因义愤填膺而沸腾起来。

    【人干事？我就说了姜燃根本就不是人。】

    【魔鬼撒旦地狱恶犬也就姜燃这样了。】

    【我真的受不了，眼睛都哭肿了，11怎么这么可怜啊。】

    【我恨所有后妈！后妈没有好东西！】

    【前面冷静，后妈也不是人人都坏的，只能说姜燃这种后妈不是人。】

    【制作组死了！投诉了多少次了根本不理，就放任姜燃这样吗？我等会儿就去广电门口举牌子，愿意一起的扣1】

    数不清的1之后，是有人弱弱发言【别冲动，姜燃不是给小孩药了么？也不算没管吧。】

    【什么鬼，你是不是也被姜燃美貌诱惑了？你知道啥叫冷暴力吗？她好看也不能丧良心吧？对一个四岁女孩这样算什么？】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药的问题吗？】

    【11被她吓成什么样了？动不动就偷瞄她，四岁小孩会看人脸色，是什么地狱笑话啊？】

    确实，《亲亲宝贝》的观众们积怨已久。

    其实国家曾经禁播过娃综类节目，数年前娃综层出不穷，加上涉嫌利用未成年牟利，且全程直播不好审核，难免会有引起不良导向的可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娃综都绝迹综艺界。而热爱娃综，超级喜欢在网上云养儿的观众们，翘首盼了很久，才终于等到解禁，别提有多开心了。

    官宣的时候，他们甚至短暂期待过姜燃和申漪章母女，因为宣传海报上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好样子——不止漂亮，她们看起来就是那种柔柔弱弱，温柔和善的家人。

    彼时姜燃是娱乐圈十八线，因刚刚嫁给了申漪章的父亲申总，才得以加入《亲亲宝贝》，按理说她应该珍惜这次机会，不止是因为有一炮而红的可能，也因为，能趁机向申总表忠心不是？虽然参加节目，远离申总，但对申总的女儿好，总归是可以无限刷申总好感的吧。到时候就算不红，申总父女的心也能牢牢把握，横竖亏不了她。

    但谁能想到呢，海报上温柔明艳的女人，在直播里竟然是这样的，令人咬牙切齿！

    《亲亲宝贝》一共就播了一期，目前是第二期的第一天。

    回顾第一期，首日大家见面。别的家长们纷纷“你好你好”“幸会幸会”“互相照应互相照应”，姜燃则全程冷漠脸，有人一走向她，她就立刻低头，就差将“滚蛋，离老娘远点”几个字顶在头上……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的有可能定制个led屏戴头上，以便于循环播放“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看我，不知道我讨厌你吗？”

    这也就算了，勉强还能帮她洗地，大美女有些内向没什么，说不定是社恐呢？但很快，怀抱零食，熬到选房结束，打算看温馨母女独处时间的观众们，就被迎面而来的窒息场景，撞的头晕目眩，吐血三升。

    姜燃竟然和她的继女，大名申漪章，小名漪漪，被网友亲昵简化叫11的小女孩，都！不！说！话！

    分到了最破最烂的小房子，一进门就是一只大蜘蛛，申漪章哪见过这个，被吓得呆立当场，矮个子圆圆脸的小姑娘瞬间泪包眼，她想哭又不敢哭，犹豫着伸手去抓姜燃的衣角，却在下一秒被姜燃拂开。姜燃拒绝被她触碰，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申漪章怯生生站着，直到姜燃收拾好所有东西，也始终没有动过一下。

    令人愤怒的是，姜燃根本没有在意这一点。一开始她手脚麻利地打扫卫生，铺床，放置行李，后来她意识到继女很久没动了，眼神从她身上扫过一遍，但她仍然没有表示，没有抱抱小女孩，也没有出声让她坐下，等到节目组送来了午餐，她才招手，示意申漪章吃饭。

    在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就生起气来的观众眼中，这活脱脱一个恶毒后妈。

    嫌弃申漪章——不让她碰自己。

    厌恶申漪章——故意无视她。

    体罚申漪章——打扫卫生的一个多小时，小姑娘真的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这谁能忍得住，不喷姜燃喷什么？喷三昧真火？

    ——

    时间拉回到现在，经历了上一期的观众抗议后，难道就没有人帮忙转达一下观众的厌恶吗？姜燃自己不上网吗？

    姜燃她有知错的念头吗？有改正的迹象吗？

    她没有！

    气死谁了？气死上网找乐子结果惨痛收获乳腺结节的观众了！

    《亲亲宝贝》的导演黄祖芬电话都要被打烂了，亲戚好友、还有无数从网上找到他电话的观众们，一直在打，根本不带停的，电话接起来就是被输出。

    亲戚好友还好，礼貌沟通“你好，芬芬，能不能让姜燃滚粗？”

    其他人：“黄祖芬，祖什么芬，不把姜燃赶出去并跟申总说明她虐待11你家祖坟明天就炸！”嘟嘟挂电话。

    黄祖芬：……

    节节高升的收视率，总要有些牺牲的。隔壁影帝家父慈子孝，你们也不去看不是……

    但说归说，黄祖芬还是咬咬牙站起来，将姜燃喊出了镜头。

    黄祖芬在心里过了一边说辞：“姜老师，您看，咱们这节目，当初报审就说好了，保证弘扬正能量，给观众展示健康积极的家庭教育场景，担负起社会责任。可以有冲突，基于小孩调皮，或者大人误会小孩什么的，但你这，你这，你说你这对小孩太冷淡，就不太好了，是吧？”

    比他高一头的姜燃静静站着，她并没有对黄导的话作出回应，只是冷漠地、俯视他。

    黄祖芬被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越看越心慌，虽然姜燃很快就移开了眼神，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看见的那缕怨念是真是假，总之他有种害怕想跑的冲动，奇了怪了，一个十八线，她是有申总撑腰，但也不至于敢恐吓导演吧？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姜燃，立马就低下了头颅：“就装装样子嘛，对你们演员来说很简单的啦。你真的想被观众网暴死啊，再说了，”他补充道，“想必申总看见你和他女儿的相处，也不会，太开心吧。”

    提到申总，姜燃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但坏消息是，明显是不太好的那种起伏。

    姜燃：“哼。”声音中带着寒意，仿佛嗓子刚从南极拿回来。

    令人恶心的骗婚恋爱脑原主给他女儿当保姆的垃圾总裁，谁管他开不开心？